第十六章 好男人

但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男人的，也許是我運氣好的緣故吧。至少楊東林是一個，鐘楊奕是一個，亦明也是一個。

這段時間，花藝課的學生走失了不少，隻有我跟何肖珊一直堅持著上課。事實上，現在每次上課我都會產生一種不適的耳鳴感。我嘗試努力地克服這種耳鳴感，強迫自己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去進行花藝創作。而何肖珊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我也不太敢多打擾她，因為我向來對那種沉默寡言的人沒轍。

“趙娟，”下課之後，亦明叫住了我，“今天晚上我們吃一頓飯吧。”

“我已經吃過了。”

“方便麵？”顯然，亦明還是很了解我的。

但是他還是猜錯了。

“我表弟楊東林給我做的菜，”我說，“他最近廚藝好了不少。”

“我還以為一直以來是你照顧他，”他說，“原來是他照顧你。”

“或許吧。”

“喝杯東西總可以吧？”他提議。

我們到了傑克魔豆咖啡店，他幫我點了一杯卡布奇諾，自己則點了一杯檸檬水。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很久了。”他說道。

我心中突然泛起一陣緊張。

“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

“啊？”

“我感覺到你似乎有偏頭疼。”他說道：“每次一見到你碰觸到花材，便會無法放鬆，露出不適的表情。手中的花藝作品也會變得奇異起來，似乎有兩個靈魂在不斷對抗著，不過這樣出來的效果卻很有意思。我說的是，花藝作品的效果很有張力。”

“謝謝你。”

“我不是特地來誇讚你的，”他說道，“我在擔心你。”

“擔心我？”

“我的一個朋友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狀況，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藝術家。”他說：“後來他把自己搞瘋了。”

“搞瘋？”

“他出現了精神分裂的症狀。”

我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我跟你說過，理性的觸覺與美麗的感動是用來相處而不是用來對抗的，即使這樣出來的藝術效果很強烈，但是對身心的傷害很大。”他歎了一口氣，溫柔地對我說道：“我一直很擔心你，不希望你出事。”

“那我該怎麼辦？”我直起腰來。

“不要緊張，”他說道，“放鬆便好。我覺得，你需要一個假期放鬆自己。或者，這段時間裡麵最好還是不要再接觸花材比較好。”

我沒有聽從亦明的意見。一來我知道席彥豔不會放過我，二來我實在喜歡當花藝師，要是我長時間不能碰觸花材，我想我會真的瘋掉。我相信事情一定會有轉機，凡事必定有解決方法的。

我買了一大批花材在家，然後開始強迫自己進行了艱苦的練習，嘗試著如何對抗我耳鳴的不適感。一開始的時候，我的耳鳴加劇了，而且還出現了越來越厲害的偏頭疼現象。我強迫自己按照自己的思維方式去做，沒料到眼前竟然出現了無數個古老的羅馬符號。我的手不聽我的使喚，剪裁花材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就像童話裡麵那個穿上了紅色跳舞鞋的可憐女孩，雙手像被咀咒般幾乎要歇不下來了。

那一大批花材，我處理掉它隻花了半天的時間。

我打開了淘寶購物網，將自己的花藝作品放在了新開的小店麵上。

“免費，包郵。”我敲下了那兩個詞。

沒過多久，我的花藝作品便被一搶而空，小店裡麵還留下了諸多的好評。

我並沒有打算要開展屬於自己的網絡小花店。我隻是想嘗試著跟自己的能力好好相處，我必須要不斷地進行練習，而練習期間出來的成果，我希望有人能夠接收，並給予評價。我需要得到彆人的肯定。

期間，楊東林負責管理我的網站還有跑郵局。他現在已經越來越像一個普通人。或者會有那麼一天，他也會將轉移傷口的能力傳遞到我身上，那個時候，我或許便會跟他交換身份，成為真正的異類吧？我不知道這一天降臨的話，我將會如何麵對我自己。或者我會瘋掉也不一定。但是背負著轉移傷口的能力，或者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了。

我不知道楊東林是怎麼看待自己是異類的身份的。他或許隻是覺得有點孤單，但是他從來不會覺得害怕。而我，會覺得很害怕。

我必須要直麵內心的恐懼，好好駕馭我自己的能力。我不能成為花卉的傀儡。我不能讓花卉的催眠語言來扼殺我的靈魂。

懷著這樣的心情，我做了很多練習，沒想到不知不覺間，我的網上小花店竟然上了軌道。我開始標價出售我的花藝作品，居然還供不應求。

“或許這就是你應該自立門戶的時候了。”於鬥鬥給我意見。

我有點遲疑。

“我不想離開素馨花藝館。”

“為什麼？”

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者我是個重感情的人，或者我隻是貪戀那裡的薪水，萬一網絡小花店經營不下去了，我還有一份工作保底。

“你可以嘗試著自立門戶啊！”於鬥鬥握住了我的手：“你不是說你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花藝工作室嗎？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應該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這個網絡小花店上！”

但最終，我還是沒有采納於鬥鬥的意見，照常去上班，並安靜地做好我自己的工作。經過我的不斷努力，現在我已經能夠大概掌握如何駕馭那種能力的方法了。

很簡單。首先是放鬆，平靜。然後讓腦海的一切都清空，陷入冥想狀態。之後在心裡麵慢慢展示自己的構圖，然後下意識地讓自己的雙手按照構圖開始工作。這是最簡單的方法，雖然我不知道這種方法對不對，但這就是目前我能做到的唯一辦法。

我隻是一個平庸的凡人，我隻是想成為一名出色的花藝師，並不想成為一名瘋掉的藝術家。這就是我跟亦明的不同之處。他追求的是藝術，而我追求的是生活。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給我提醒吧。他不希望我出事。

為了表達謝意，我將一盆開著鮮紅色花蕊的仙人掌送給了亦明。亦明收到的時候大感意外。

“雖然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哭笑不得，接過小花盆，“但我以為你至少送我一束花。”

“仙人掌是很頑強的植物，開花的仙人掌代表著一種頑強而柔情的感覺，我覺得送給你很不錯，因為它很像你。”

“你覺得我很頑強？”

“不，”我說，“我覺得你很柔情。或者應該說，你給人的感覺，很敏感柔情。”

他笑了出聲。

“你跟我說這些，我是很容易誤會的。”

“我就是知道你不會誤會，才會跟你說這些。”

“說不定我真的誤會了，”他說道，“有時候感情這種東西就是從一次誤會開始。”

“我不過是表達謝意，”我笑道，“你總是這麼敏感。”

他看著我的眼睛。

“我也不是經常如此敏感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我心中不由得一震，忙躲避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現在對我的花藝有什麼看法。”我轉移了話題。

“你的技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方。”他說：“說實話，其實以後的花藝課你也不用來上了，因為我能教你的就隻有那麼多，剩下的東西都是靠你自己在實踐中一點一點地領悟的。將來或許你就會知道，成為一名出色的花藝師，不是花藝高超就能做到的。”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不過，我還是很希望你經常來上我的花藝課。因為我想見到你。在我眼裡麵，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彆的女孩子。”

“因為花藝的緣故？”

“因為感情的緣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來可笑，我十年前談過一場戀愛，便空窗到現在。在我眼中，你有點像一株野玫瑰。”

我沒想到他這麼直白大膽，不禁嚇了一跳，不知所措。

“我會給你時間。”末了，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