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情書

而幽幽卻以這句話做了一個開頭，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久到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化形，偷跑下山玩耍，在距離大荒山很遠的一個小鎮上，她在房頂上纖纖閒閒的曬著太陽，曾經聽過一個據說曾是官家千金的女子每天每天的念誦詩歌，惆悵而寂寞……

劇本中的“紅豆”是一名靠聲音吃飯的人，並非歌手，而是配音演員。

有著傭懶的聲線，多變而隱忍的少女。

“蓮漏三聲燭半條，杏花微雨濕輕綃，那將紅豆寄無聊？”幽幽站在那裡，輕輕的念誦著這句詩，聲音寂寞，就如同她看過的那位官家小姐。

黑夜裡，空蕩蕩的世界，隻有自己，和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裡輕輕回蕩。

司中文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艾天風也不由自主的目光專注，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能把一句古詩念的這樣動情，那種詩中落寞和憂愁，帶著一種哀而不傷的感覺。

幽幽目光迷離的望著遠方，開始了劇本的第一段，“西城綿延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天空，我看見有飛鳥的影子從天空中經過……我坐在窗台上，蕩著雙腿，想要輕輕的問一聲，你還在嗎？”

她的聲音多了一些哽咽，但表情是依舊空茫和一抹淺淡的憂傷，沒有悲痛的表情，但淚珠卻靜靜的從她的眼晴裡靜靜滑落……

“我一直想要你陪我去看看海。”女孩說，“蔚藍的，廣闊的，無邊無際的海……”

劇本的開頭是一大段的話語，是紅豆再為一個廣播劇配音，是一個女子寫的情書，她在廣播室裡，帶著大大的耳麥，閉著眼晴，表情空茫的念誦著，仿佛是一場囈語，也仿佛是一場引起自己內心深處共鳴的告白。

“我後來告訴他……說我和從前一樣，仍然愛著他，說我永遠無法扯斷對他的愛，我將至死愛著他。

原劇的作者曾經描寫過紅豆的這一段配音，稱其為“那是用儘生命去壓抑的悲傷，一點點宣泄出來的破碎的心。”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為之潸然淚下。

這個女孩不是嬌弱的玫瑰，而應該是一株黃色耀眼的向日葵，頂著脆弱的根莖，卻努力的仰頭望向太陽。

“曾經令我最著迷的就是他的深情，但這天竟渴望他的心！”

女主角的選擇再無疑問。

“攝像機就位，燈光！好，一切抓！”

紅豆從播音室裡走出來，外麵下了好大的一場雪。

她身形嬌小，穿了一件單薄的藍色短款皮外套，下身是黑色的打底褲和帶著破洞的牛仔短裙，看起來十分單薄瘦弱。

她站在播音室的樓下，因為冷，所以不停的往手裡哈著氣，小小的臉蛋上是不自然的紅暈，可即使如此，她依舊固執的站在樓下，似乎等著什麼，她的臉上沒有一絲到樓裡暖和的地方的意思。

同一時間，艾天風扮演的男主則一身西裝，坐在街對麵的車裡抽煙，他的眼睛則靜靜的望著樓底下站立的少女。

女主紅豆也許那一刻已經察覺到了那條視線，畢竟，女孩子在這方麵總是敏感的。

但她沒有抬頭，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依舊平靜的站立，隻除了因為太冷的緣故，她輕輕的在原地跺了跺腳。

大片的雪花堆積在街道上，白皚皚的雪反射著路邊街燈的昏黃光芒，映照著這個孤伶伶的小姑娘，她有些累了，身子向後，倚靠著牆壁站立著，表情疲憊卻又茫然。

街道上車水馬龍，唯有對麵男主的那兩車始終停靠在那裡，沒有動。

兩個人在街道的兩側，形成了一幕場景奇異的啞劇，這仿佛是一種對持，又仿佛僅僅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充滿了悲傷的默契。

最終，他終於從車裡走出來，穿過馬路，走到她的麵前，然後，用一件大大的厚實外套包裹住了少女單薄冰冷的身體，他的身上還帶著濃烈的煙味，眉宇間有著尚殘留的憂傷。

這是一位非常吸引人的男子，成熟性感，引人心醉。

紅豆的眼神迷離，她輕輕的叫著：“姐夫……”

語氣裡是帶著未成年少女的一絲絲青涅和柔軟，她仿佛不知道這個男人在街對麵的猶豫，依舊臉上掛著近乎飄渺的幸福笑容，“姐夫，你來接我了，真好。”

男子的表情並不是很親切，是帶著一絲客氣的語氣說，“等很久了吧，紅豆？”

少女快樂的搖搖頭，輕快的回答：“我剛到。”

兩個人的身影肩並肩的漸漸遠去，身後大雪漫天。

“卡！”

導演一聲“今天就到這裡，可以收工了！”叫醒了不由自主看呆的場外工作人員。

艾天風的手還握著幽幽的手，他的眼睛還依舊那樣專注的凝視著對方，他在這一刻竟然升起了一種不知道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的錯覺。

而幽幽的神色也顯得有幾分沒有回過神來的恍憶。

沒有人打擾他們兩個，因為在拍攝現場，時常遇到這種演員被什麼東西突然觸動，然後入戲，在結束拍攝後，往往要緩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通常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己慢慢的反應過來，這樣一方麵益於他們更好的掌握自己所要飾演的角色，另一方麵，也是他們自身演技的一個升華。相反，這時候，如果倉促叫醒他們，反而會讓他們對虛幻的事物留下深刻的印象，繼而會模糊現實和虛幻的界限，無法分辨兩者，使得演員無論是精神上還是心理上都會受到一種巨大的傷害。

半響。

兩人果然慢慢回神，幽幽有些不好意思的衝著艾天風一笑，率先將手抽了出來，開玩笑的笑道，“呐，姐夫，演的不錯啊。”

“這話應該我說才對。”艾天風微笑著，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入戲的感覺，很多時候他都是純粹的憑借演技來展現自己所飾演的角色性格，像這種，幾乎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就好像角色的靈魂在那一刻進駐了自己的身體裡，而自己則遊離在身體之外的感覺，看著身體一步一步的去行動，看著自己的身體說出劇本中的台詞，心臟甚至為之跳動，這個時候，隻有靈魂還能清醒的知道，那並不是自己的人生，至於大腦、記憶……已經完全模糊起來……

真是很新奇的體驗。

他把目光投向幽幽，女孩正貓咪一樣的向前伸著懶腰，臉上是懶懶的表情和一抹習慣性的笑容，不同於紅豆的悲傷和因無望的暗戀而帶來的憂鬱氛圍。幽幽是一個很喜歡笑的女孩，她習慣於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習慣於去尋找快樂的事情，在她的身邊，是很少有那種近乎壓抑的憂鬱感覺的。

於是，瞬間將劇中人物和現實人物區分開的艾天風，在心裡才真正的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第一次入戲的震撼感覺，讓他真的有那麼一刻擔心自己出不了戲，直到現在，他的心中似乎都殘留著適才那個男主的感情和心緒，因為他看向幽幽的時候，眼中的情感是不受控製的濃烈……

答應自己最愛的人，要照顧她的妹妹，可自己最愛的人，卻又是因為這個妹妹而死。

這種既想要照顧，卻又無法克製的遷怒怨恨的心情，像一場戰爭在男主的心裡不斷的拉鋸著。

所以，男主有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關心紅豆，是因為這個少女是自己愛人最疼愛的妹妹；但有的時候，又會不受控製的卻仇視紅豆，希望看到她倒黴的樣子，因為自己的愛人因為她而死。

他的心被這兩種劇烈的情感的鬥爭弄的分崩離析，無法控製。

這種將感情鬥爭通過演技來表現出來的場景，才是司中文選擇了艾天風作為男主的主要原因。

而與之相對應的女主紅豆，則簡單許多，她隻是暗戀，隻是愧疚，隻是自卑，隻是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姐姐……

她為無望的戀情而絕望，她為自己曾經希望姐姐消失的念頭而討厭自己，她的心被寂寞所逐漸的啃噬，她希望能夠單純陪伴著自己的姐夫，卻又嫉妒著靠近姐夫的每一個女人……她孤獨，她悲傷……她絕望……她堅強……

也許世界上有一百個女人都曾經陷入暗戀當中，但沒有一個人是如紅豆一般，這樣絕望的愛著。

這種絕望是連她自己，都不希望自己戀情成功的絕望，她的暗戀，是知道結果的暗戀，隻因，她深愛著自己的姐姐，卻又深愛上了自己的姐夫……

而背負著死去姐姐生命的她，已經在一開始，就失去了自己的愛情，以及……獲得幸福的一丁點可能。

“真是有些壓抑的感覺。”幽幽輕聲說，語氣裡隱隱帶了一絲疲憊之意。

“的確。”艾天風也不禁點頭，他轉過頭，望著走在自己身側的少女，忽然心中微微一動，不由問道，“你們女人的愛情，究竟是怎樣出現的？”他有些困惑的皺眉，“似乎，女孩子在很早的時候，就能夠認知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著誰，相比較，男孩子好像要晚一些……也有人曾經和我說過，見到喜歡的人會臉紅心跳，但真的會有這種狀況嗎？或者隻是誇張？”

“所謂的男孩子要晚一些，其實，說的就是你自己吧！”幽幽忍著笑，毫不客氣的拆穿了眼前這個似乎不太好意思的男子，“真是沒想到呢，像你這樣被萬千少女喜愛著的大明星，居然卻是感情經曆稀少的稀有人才，如果我把這個消息賣給報社，不知道能獲多少錢？想必你的影迷們會很高興看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