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緣份

住院的日子，米娜和心理醫師來看過我幾次，每次醫師都會拿一些裝在玻璃瓶裡的藥給我，說是有助於睡眠的鎮定"劑。後來心理醫師就不來了，他還有其他病人，而米娜就代勞了。她是我從小到大的同學兼鄰居，雖然她是個自私自利的酒吧女，但對我這個朋友還是很好的。

淩晨十分我依舊失眠，思索著失去小吉之後發生的事。萬分悲痛下，我決定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開始一場逃離般的旅行。

出院後，我毅然收拾好行囊，驅車上了高速公路，然而我並不知道這條路的終點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但隻要不讓我看到兒子的一切，便可以稍稍的減少一些痛苦……

一聲鈴響將胡思亂想的我拉回了現實。

"媽……"聽到母親的電話，我忍不住又多了幾分哽咽。

"穆嫻啊，最近還好麼？我知道小吉的事讓你收了很大打擊，我和你爸又何嘗不是，我昨晚還夢...."

"咳咳！"父親的咳嗽聲打斷了母親的話，顯然是在告訴母親不要再提起小吉，以免觸動了女兒脆弱不堪的神經。

"哦哦，對！這人啊，還得朝前看，生活還得繼續，你一個人過活實在太辛苦了，要是再遇上個好男人，就嫁了吧，啊。要是心裡實在是難受，就回家住段日子，媽陪你。"

其實我聽得出母親顫抖的聲音裡何嘗不是帶滿了傷悲。我也明白爸媽實在是不放心自己，於是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使自己的聲音儘量顯得平穩"知道了媽，你們要注意身體，我一個人能行，放心吧！我這段時間忙，等過段時間我就回去看你們。"

不知聊了多久，電話掛斷的瞬間，我再也忍受不住孩子麵對母親時脆弱的一麵，淚水決堤般流淌，卻不想一時間模糊了前麵的路。

"咚！"的一聲悶響，車子的前保險杠撞到了前麵車子的後蓋上，好在慌亂之中刹車踩的快，沒有釀成嚴重的追尾事故。本身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我此時更是不知所措，隻知道要下車道個歉，然後處理這場事故。

片刻間前麵的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子，高高的個子，外表俊朗，濃眉輕挑，留海上揚，顯得極為乾練。而此時，他顯然正在為這場交通事故惱火不已。

"我靠!你會不會開...."一個"車"字被他生生吞進嘴裡。

他的聲音停在半空，我抬眼望去，他的眸子已沒有了剛的氣焰。可能是我太過悲傷，連帶著他的眼裡都多了幾絲憐憫。我猜他大概是從未見過如此傷悲的女子吧。我瞧他打量著我，便向他的眼睛望，從他眼裡，我看到了本身擁有高挑身材的安穆嫻，此刻卻半低著頭，透過低垂的長發望去，是一雙紅彤彤的眼，似還掛著些許淚痕，雖略感頹廢，卻仍擋不住眉宇間透出的高貴氣質。

我慌忙擦乾淚痕，似乎男人都不願意對美麗的女子發火，更何況他不知道我的淚究竟為何。隻當是因為撞了他的車才這般驚慌失措，頓時心軟下來，怒氣早就跑到了九霄雲外。

沉默久了會顯得尷尬，我輕輕鞠了一躬，打斷這不合時宜的氣氛"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開車有些累了沒看清前麵的路，給您造成不便了，十分抱歉，您放心我會如數賠償給您……"本想緩和氣氛卻在張口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想好要說些什麼，我有些口不擇言的解釋著，那男子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趕忙打斷我的道歉，故作輕鬆的擺擺手"沒事沒事，本就是出來散心的，也沒什麼要緊事，報個保險就好了，都是小意思，人生哪裡沒個意外？隻要人都無恙什麼都好說，倒是小姐您，實在太累就在路邊休息一下，要是讓您丈夫看見您這摸樣肯定要擼起袖子來找我算賬！"他一口氣說完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我將掉在耳旁的一縷青絲扶起淡然道"我沒有丈夫。"隨後他的笑聲便僵在了那裡，我隻裝作沒看見，伸手拉開車門"我陪你去保險公司吧。"對麵卻並沒有回應，我抬起了頭，一抹溫暖的陽光灑在了臉上，剛扶上耳邊的頭發又開始不聽的隨著微風漂浮，他竟看的出了神。

"您好？我們走吧。"自己被盯得臉上發燙，無暇去享受那暖好的陽光，趕緊打斷了這個男人的思緒。

"啊！好，那麻煩你了，走吧。"男人短時間內恢複了正常，趕忙扭頭上了車。

一番奔波後，不覺已到了傍晚時分。我和他將車停在了修理廠，環顧著四周，這才發現，竟不知覺的回到了父母家附近，環顧著自己長大的地方，心裡恢複了一絲平靜。

"可不可以請問，您叫什麼？"我回頭看著麵前略有不好意思的男人笑了笑"我叫安穆嫻，穆如清風的穆，辭言嫻雅的嫻。你呢？"

"廖凡晨。"他想了一會兒又答道"凡夫俗子的凡，暮鼓晨鐘的晨。"

我麵著過往的車輛稱讚他"好名字，這紅塵中願意警覺醒悟的人很少。"他亦回道 "你也如穆嫻那般美好。"

為表歉意，我邀請廖凡晨一起吃晚飯，他樂意之至。修車的工人說車要三天才能出廠，感受著暖風的我們索性將車的事拋在了一邊\t?，散著步，拐過幾個街區，"珍好吃麵館"那黏滿油花的大招牌映入眼簾。這是一個充滿了童年溫情記憶的地方，這麼多年了，儘管麵館已經重新裝修，但風格依舊沒變。從前自己最喜歡的就是放學後和朋友一起來這裡吃麵。

我們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經過一番交談後，知道了廖凡晨為什麼出現在我車前的原因，原來他和朋友一起開了一家室內設計工作室。但由於經營不善的原因，不是太景氣，以至於壓力太大才會出來散心，卻不巧遇上這場事故。

"《最昂貴的寂寞》！原來真是你啊！我剛聽這名字還以為是重名呢！真是幸會！"他顯然是看過我的著作，對於自己見到的就是作者的結果顯得極為吃驚。

"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嗬嗬，我好多朋友都喜歡你的書呢。一會啊趕緊多給我些簽名，他們肯定都高興死了。哦對了，今天見你時候為什麼看著你很傷感，包括現在都沒脫離一點點頹廢的氣息。"凡辰突然想起了相遇的時候我時的狀態，頓時收起了笑容，忍不住詢問道。

麵對他的關心，我當下暗自思索，眼前的男子與自己素不相識，本不該和他說自己的家事。可偏偏他好似陽光的笑容總讓自己有一絲溫暖的親近感，加上負麵情緒壓在心裡太久，亦不曾與人傾訴，傷悲得不到釋放，思前想後索性將自己的遭遇與他娓娓道來。

直到華燈初上，小鎮的周遭變得愈發寂靜，店裡的客人已大都散去，隻剩麵館老板王叔在櫃台前對著電視裡無聊的肥皂劇打瞌睡。此時桌前的廖凡辰已是沉默了許久，我的一襲話似乎在他腦海裡形成了一股濃重的煙塵，揮之不去，令人窒息。那語言中的厚重壓在心上沉甸甸的，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心頭沒來由的一痛。

"你兒子那麼可愛，肯定是小天使下凡，老天這次一定是後悔了，舍不得他讓他回去陪他了。 不用擔心，他在天堂肯定會快快樂樂的！其實，命運無常，本不可預料，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哭一天笑也一天，你整天頹廢要我們這幫粉絲怎麼辦？你可不是一個人哦！"還是他，把我從沉痛中拉出來，故作輕鬆。這一番話下來，我也翹了翹嘴角。廖凡晨望著我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