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遺憾

幾日之後，我越發的虛弱了，這日秦歡將我抱起來，放在膝頭，他說：“娘子，你不要這樣啊！”我抬起頭，袒露自己的脆弱，我想我那一雙狐狸眼中大抵是含了淚的，狐狸的眼淚，而他心疼的親吻我的臉頰，道：“好了，你想怎麼樣都好。”

終於得到這句承諾，我小小聲說：“我想去人間。”沒有其他，隻是想去人間罷了，我策劃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回到人間，然後重返仙穀。之前一開始的傷心是真，但是早已經被傷透了心，又怎會傷心太久，我不過是仗著他的溺愛囘愛，來達成我的目的。

他果然不在說話，隻是沉默的底下頭，抵著我的額頭，他說：“好。”他親吻我的狐狸嘴，語氣裡帶了悲哀。“是我答應你的，我會帶你走，去人間，我一定會坐到。”我當時不知道他說這句話，花儘了怎樣的決心，隻是為自己的計謀終於得逞而暗自開心。

他告訴我，明天就會帶你離開，我於是看著被108顆夜明珠照亮的大殿，心裡有了點點期待。他將我放在上炕上，然後等我閉目，似乎睡著的時候，輕輕走了出去。

而我在他走了之後，悄悄睜開了眼睛。不久又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我趕緊閉目裝睡，卻又被抱了起來。是花九爺，他將我抱在懷裡，貼著心臟的位置，他說：“懶狐狸，陪著我可好？”

“不好，當然不好。”我在心裡狂吼，我一定能離開，遠遠的逃離這裡，這片黑暗的世界，我還可以回到仙穀，做回我呆呆傻傻的懶狐狸。這一次回去，我不會再淘氣，我要好好修仙，我一定可以練到九尾，然後再也不要見他。

他將我暖暖的抱在胸膛，輕說聲的歎：“這麼久了，你不好，我亦睡不安穩，總是這樣，半夢中驚醒，到現在，已經幾乎睡不著了，我實在是不能再失去你了，你知道嗎？懶狐狸！”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格外沉重，像一塊巨石，壓在我的心上，我繼續閉目，隻是心底也劃過一聲歎息。

花九爺，我曾經深愛過的人啊！你不能失去的人，哪裡是我？我的眼睛還沒有瞎了，我能看到你對紫嫣的溫柔和情深，你明明早已經有了深愛的人了，又何苦來傷害我，傷害這樣一隻呆呆傻傻的狐狸。

我曾經所有的願望，也不是是可以好吃，能夠偷懶。我這樣懶惰的一隻懶狐狸，卻也為了你去靈山修仙，可是最後換來的還不是傷害，還不是深淵，你讓我如何再信你一場。這一次，無論任何，我總會逃走，總有辦法逃走，這一次，是我對你用了心機。

我的虛弱，讓你放鬆警惕，卻又讓秦歡答應帶我離開，這一次當真是不顧一切了，這一次的潛逃，我一定要成功。再見了，花九爺，再見了，我曾經的愛人，或許明天之後，我們再也不會相見，這一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了。你曾經為什麼那樣對我，我現在也已經不再想知道，我隻想離開而已。

醒來的時間，眼前有點恍惚，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我知道魔界是沒有光的，這些是那108顆夜明珠的光亮。我緩緩撐起身體，做起來，卻遍尋不到秦歡的身影，不知為什麼，我心裡有點發慌，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出了大殿，我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身豔囘麗的紅衣，他轉過身，對著我，妖囘嬈的笑。不知是怎樣的衝動，我忽然疾走兩步，衝上去抱著他，熟悉的味道竄到鼻尖，心裡才有淡淡的安定。

秦歡低下頭，溫柔的親吻我的發頂，他說：“娘子，我會帶你走。隻要是我答應你的，我拚儘一切，總能做到。”我溫順的靠在他的胸膛，心裡竟然是不可思議的溫柔。他真的肯帶我走，我不知道心裡是歡喜還是其他。

良久，輕輕呼出一口氣，不管怎麼樣，終於可以離開了呢！雖然利用了秦歡，但是我真的可以離開，去看看人間的太陽，去呼吸仙穀的花香。

秦歡告訴我，還有一個時辰，蒼穹上的血月升到最高，就是魔界最黑暗的時候，我們可以趁著那個時候潛逃。我低頭沉默，手掌卻控製不住的握緊，手心裡全是冷汗。我們終於要離開了嗎？

一個時辰，卻顯得格外的漫長，我被秦歡抱在懷裡，卻還是禁不住的顫抖，是的，我在害怕，精明如花九爺，我們有機會嗎？

秦歡不住的低頭親吻我，他說：“娘子，彆擔心，我會保護你的，隻要是你想的，我總能做到。”我呆在他的懷裡，眼睛有酸澀的感覺，直到現在，我還是做不到完全無情，秦歡對我的好，我能感受，卻不能回報。

終於，血月升到最高出，魔界迎來了它最黑暗的時候。秦歡拉起我的手，捏個法訣，一瞬間，已經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秦歡告訴我，在像外走，有花九爺設的禁製，施展法訣必定會被他感應到，於是我們隻好停下來走。

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此處的盤查非常嚴格，我小心的跟著秦歡，手心裡是薄薄的汗，一旦被發現，這些守衛就會第一時間吹響哨子，而哨音一旦響起，花九爺就可以聽到，並且以他魔界之主的能力，肯定可以第一時間趕來。

而我們若是這一次逃跑失敗，那麼必然會永久的失去機會，花九爺必然不會放過秦歡，也會對我看得更緊，那時候就真的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們小心翼翼的看著守衛的眼神，就他看不到了，才從死角裡急促的竄過，一瞬間緊張提升到極致，我們迅速的在下一個角落蹲下，躲避第一個守衛的目光，順便觀察第二個守衛的神情。

然後這一次，不隻有一個守衛，我看到第三個守衛與第二個守衛的迎麵走的，走一段時間，兩人會同時轉身，然後背著身子，再繼續走一段時間。

我和秦歡對視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等著兩個守衛轉身時，抓緊跑過去，動作輕一點，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秦歡將我抱緊，抓囘住兩名守衛轉身的那一刻，如一道青煙飄過，然後在一處死角迅速躲好。兩名守衛並不曾察覺，依舊是那樣不急不緩的步履，我在秦歡懷裡大口大口的喘氣。於是秦歡低下頭，親囘親我的額角。

他說：“娘子，你還是變成狐狸吧！我抱你出去。”我在她懷裡，抬起頭，白了他一眼，然後慢慢軟了身子，變作一隻雪白的狐狸，一身柔順的皮毛，秦歡唇角勾起顛倒眾生的弧度。他摸囘摸囘我的尾巴，笑道：“這麼久了，怎麼還是六尾。”

我仰頭瞪他，那樣的眼神，大抵是風情萬種的模樣，當然那是我的想法，畢竟我這會再風情，也就是一隻狐狸，最多是一隻嫵媚的狐狸。秦歡將我抱緊，笑了笑，一下子閃過幾個守衛，向魔界之外，緩緩靠近。

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我以為人間近在咫尺，我甚至聞到了陽光的味道，乖順的躲在秦歡懷中，那樣安心的感覺。又是我為自己編織出的泡沫，那樣虛幻的，不堪一擊的愛，等我們觸及魔界邊境的時候，我看到花九爺站在我麵前，臉上的表情近乎悲愴。

一身妖囘嬈的花衣，花九爺似乎是笑著的，他從秦歡手中抱了我，道：“懶狐狸，你怎麼還是想著離開呢？”低下頭，他的紅唇觸碰我狐狸嘴，他說：“懶狐狸，答應要陪我的啊！”我被她抱著，慢慢蜷縮起來，微微的發抖。

其實這一場逃離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吧！我是他掌中的娃娃，又怎麼可能真的可以逃脫。我認命的趴在他的掌心，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而花九爺就這樣抱住我，他看著秦歡的眼神有些奇異，半晌才輕輕說：“這是你自己犯下的錯，就莫要怪我心狠了。”

我來不及尖叫，也沒辦法問花九爺究竟想做什麼，就見那些魔兵圍上了，然後秦歡蒼涼的笑了笑，張開雙臂，任由花九爺的人將他押走。我全身的毛都炸開，看著秦歡就在我麵前被帶走，他看著我，那樣悲傷的神情，讓我的心控製不住的扯疼。

我在秦歡手中掙紮，卻根本無力改變什麼，不要這樣，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秦歡又做錯了什麼？不，我們沒有錯，錯的是花九爺，身為魔界首領的花九爺，可是這裡是魔的領地，我們又能改變什麼？

秦歡終於被帶著轉身，而這時候，忽然一個鵝黃色的身影衝了過來。那樣一個美麗的女孩，我記得她的笑聲很清脆，她尖聲說道：“做什麼，你們快放開他。”秦歡似乎也有些觸動，看到奮不顧身撲上來的鈴兒，溫和道：“鈴兒，你回去，這裡的事情與你無關。”

鈴兒回頭看她，那樣激烈倔強的神情，她說：“怎麼沒有關係，我愛你啊！”她一步一步的挪過去，伴著腳上的鈴兒輕響，終於如願以償的抱住了他，她說：“我愛你啊！”

我依舊趴在花九爺的環中，終於痛得吐出一口血來，不過是愛，無非是愛，讓我們每個人都這麼痛，這麼傷，苦苦掙紮，遍體鱗傷，卻依舊拋不開，舍不下，因為一旦愛上了，就是永久。

我愛你啊！我看到鈴兒，那樣一個快樂單純的女孩，哭的滿臉的淚，卻還是用儘所有的力氣抱緊了秦歡，這是一場劫難，關於愛的劫難。相愛，便是天堂，可是如果不愛能？不能愛，或者愛不得，那麼就是地獄，彼此折磨，彼此牽絆，卻永久的掙不脫，逃不開。

“帶下去吧！”花九爺最終沉重的揮手，鈴兒被扯開，站在原地，茫然四顧，而我也被花九爺抱回了永安殿。

第一次我注意到這個大殿的名字，永安殿，永安，永安。我忍不住笑出淚來。何謂永安，又哪來的永安，他最後想做的也不過是將我囚禁在這裡，出不去，逃不脫，最後這裡便是我永久的歸宿。

我安靜的趴著，淚水一點一點的落下來，沾濕了他的袍袖，他最終還是心疼的低下頭，細致溫柔的替我吻去那些淚珠。我不否認他對我的好，可是這樣留我在魔界，真的就是彼此折磨而已，我不想這樣，真的不想。

可是他是誰？素來獨斷專行的花九爺，又如何會在意我的想法，他要留住我，那就留住好了，哪裡會問一句我是否真的肯留下，心裡又湧起深深的無力感，這一場逃脫終於以失敗劃下句點，隻是不知道，是否又給秦歡帶了了什麼困擾。

我懶懶的趴在炕上，周囘身有108顆夜明珠的光華，極淡的光芒，讓我仿佛置身黑暗中，誰說又不是黑暗呢！那樣交錯的光影，恍如觸手般摻進我的時空，我無法掙脫。

心底湧起無法言語的悲傷，淚珠兒忍不住的劃出眼眶，花九爺低下頭，心疼的撫摸囘我的毛發，他說：“何苦！”何苦呢？這也是我想說的何苦，這樣互相折磨，為什麼不讓我離開。

花九爺將我抱在懷裡，溫柔如昔的懷抱，卻再也沒有昔日的安穩，我輕輕合上眼簾，做出不想理他的模樣，他果然歎息一聲，又將我放回了炕上。他說：“彆再想著離開，你知道的，我總會留住你。”

我知道的，我怎麼不知道，可是卻也不甘心留下，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識，我早就不是那樣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狐狸，不再是任他玩弄於鼓掌中的懶狐狸，我會離開，不管是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花九爺最後看了我幾眼，然後轉身離開，我看到纏繞在他周圍的濃鬱的黑暗，還有那樣徹骨的寂寞，其實我也想陪著你呢！

我想陪著你，你知道嗎？但是我卻不想這樣卑微的陪著你，我卻不可以忘記你曾經的傷害，那些火熱的愛戀留到現在，我也隻能說一句：“相忘於江湖。”命運在我們中間滑下太多的鴻溝，我們誰也越不過。

自從這天之後，我就被囚禁了，暗無天日的大殿，終日陪著我的隻有108顆夜明珠的光亮，那些綿長的寂寞，讓我有想哭的感覺，花九爺很久很久都沒有再來過，我也很久不曾再見到秦歡。

每日裡，有一隻兔子精給我送來食物，一隻笨手笨腳的大兔子，我初時很愛捉弄他，後來發現他的皮毛溫軟，他就幾乎成了我的抱枕，每日裡給我送送食物，暖暖被窩，時間就這樣一晃而過。

初時，剛剛被囚禁，我心中忿恨，又憂心秦歡的安危，頗有點一蹶不振的模樣，整日裡就變作一隻懶懶的狐狸，躺在炕上，不愛動彈。值得一說的是，經過這麼一段時間，我的法力倒是增強了一些，已經成功修煉到七尾。

七尾的狐狸，在狐族也算是小有成就了，因為一共就九尾嘛，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在魔界，我的法力完全失去了用途，被囚禁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我就是練到九尾又如何？一樣鬥不過花九爺，一樣逃不出去。

我在炕上，頗為頹廢了一陣子，大兔子倒也不敢來煩我，隻是每日端了食物進來，然後再到吃飯的時候，會將我幾乎不曾動過的食物端走，再端著新的食物過來。

如此反複了三四日，那隻兔子終於忍不住急了，對了發了火，“每天好好的食物，為什麼都不動，人家做菜也很辛苦的啊！”

我這才驚訝的打量他，道：“這些菜，你做的？”他有些靦腆，兩隻晶瑩的耳朵，都犯了紅。我想想，人家辛苦的做出來，我每次都不動，確實很不給麵子。這便在他的注視下，輕輕舉著，挑了點菜吃了一口。

兔子一臉期待的表情，卻又不敢催我，隻是小心翼翼的看著，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用力吃了一大口，才道：“恩，很好吃。”

他便溫柔的笑起來，帶點陽光的味道，像三月的春風拂麵，自此之後，我們也稍微熟悉了一些，我發現他真的是一隻有點笨得可愛的兔子，他的名字是宛鬱，我喜歡叫他小鬱，而他叫我小顏。

魔界是分不清晝夜的感覺，我每日懶散的趴在炕上，靠小鬱來送食物的時間，來猜度時間的流逝。雖然現在會給他麵子，將他辛苦做好的食物吃光，身體也有發福，隻是終日是抑鬱的模樣。

不久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沒有任何人來關心，花九爺不曾來見我，秦歡的安危是我始終懸在心上的刺。後來，我倒在炕上，昏睡過去，恍惚中能感應到有人在喚我：“小顏。”

我其實想答應一聲，卻沒有力氣多說什麼，眼皮沉重的象山一樣，不過我的意識卻是清醒的，我能感受到有人將我扶起來，給我喂些水，然後還有苦澀的藥汁，我皺著眉頭咽下，卻並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其實我真的累了，許是思慮過重吧！我很想借著這個時間好好睡會，好好的歇歇，那樣故意的任性的睡著，每日裡靠小鬱給我喂些食物而存活。期間我不曾在感受到第三個人的存在，在我這樣孤立無助的時刻，在我身邊的，隻有這樣一隻傻傻的兔子了。

永安殿，暗無天日的日子，我閉目躺在柔軟的炕榻上，變作一隻七尾的白狐，許是因為生體機能的下降，我已經很久不能保持人形，小鬱在我身邊急得團團轉，卻也完全沒有辦法。

他嘗試著讓我喝點藥下去，隻是這是心病，卻不是那些藥汁能夠治好的了。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因為我自己不想起來，我自己就不曾想著要好起來，那麼這病便隻有越來越嚴重一說。

心裡劃過深深的疲憊感，我知道這期間並不曾有其他人來過，永安殿於魔界幾乎已經是被遺忘的一角，每日裡出入這裡的，出了那隻呆呆傻傻的大兔子，再沒有其他。

這一宿，或許應該是夜吧！因為魔界是沒有白天和黑夜的，108顆夜明珠的光輝始終是蒼茫的，迷迷蒙蒙的光亮，照耀在眼前，我一直閉目安睡，這是一場沉眠，我不願醒來。

那個夜裡，我的全身忽冷忽熱，閉著眼睛躺在炕上，周囘身是冷冷的寂寞，小鬱陪著我，一遍又一遍梳理我全身的毛發，他說：“小顏，你好起來啊！好起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我在睡夢裡嗤笑，這隻笨兔子，我給他麵子罷了，又哪裡真的貪心那些食物。風隔著簾子吹來，忽冷忽熱，我卻隻覺得冷，心裡的寒。我陷入了一場夢魘。

這是一場大夢，周圍是沉寂的黑夜，我緩步走來，那樣的荒漠，我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要怎麼做才好，心裡湧囘出的不安，讓我偽略的失措。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我急急忙忙的奔跑過去，暗無天日的魔界，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我跑了幾步，遇到一個美麗的女孩，玲兒，她腳上的玲兒輕響，也在急急忙忙的奔跑。

她又跑什麼？我不知道，卻還是忍不住跟著跑了起來。不曾多遠，我們遇上了花九爺。他看著我，那樣悲傷的神奇，我怔住，站在原地，癡癡的看他，他忽然勾起一抹顛倒眾生的笑。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從那笑容裡，感受到殘酷的味道。花九爺忽然舉起手，然後重重落下，我看到濺起很高的血，那樣豔囘麗的悲傷。

“不要！”身邊是玲兒的嘶喊，我忽然有不祥的預感，急急忙忙轉過頭去，正看到秦歡的臉，剛剛死去的不知是誰，但是下一個，就是他。

我的心懸在半空，不上不下，就像花九爺懸在半空的手，玲兒倉皇的跑上前，抓囘住花九爺的手，苦苦的求：“不要殺他，他做錯了什麼？”

花九爺微一施力，玲兒就飛了出去，她的血灑在半空，最後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那樣淒厲的神奇，我的心裡忽然染上悲傷，我看到花九爺走到我的麵前，他說：“秦歡的命，在我手上，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我當然想做些什麼，但是我知道，花九爺提出的條件，無非是讓我不得再想著離開魔界，永遠留在魔界，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他的意思我懂，卻不願意按照他的意願來做，

是的。我不願意，即使我明知道，隻要我點頭，就可以救下秦歡，我其實是很自私自利的人，我想要離開，那便是飛離開不可，沒有什麼可以留下我，哪怕是秦歡的命。

玲兒倒在了地上，她身上的玲兒終於停止了響動，她已經無力掙紮什麼，是的，很痛，身上的傷痛，還有心裡也已經囘痛擊，她看著我，淒厲的，求乞的，我明白她的意思，也完全可以做到，卻終於沒有出聲。

是的，我不會再為了彆人而犧牲自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我真的給予他性仍的時候，是他欺騙了我，也不會忘記，我究竟是怎樣來到魔界的，如果不是他對我用了心機，那麼我或許並不需要，如此費儘心機的想著逃離。

雖然他後來對我很好，如今落到這個地步，亦是我一手造成的，說不愧疚是假的，畢竟每個人都有心，他對我的好，我並不可能忘記。但是他卻也是害我如此的人，我早就不會再對任何人掏心掏費了，我想救他，卻不會在犧牲自己。

花九爺看著我，緩緩的放下了手，而我那一句住口，也終於哽在喉間，是啊！到最後，我還是沒有救他，玲兒悲愴的哭喊我聽到了，秦歡最後絕望的眼神我也看到了。

但我最終還是閉了眼，我知道，一會刀就會落下，他會和之前看到的那個人一樣，一身豔囘麗的血，染紅長空，我已經知道了結局，雖然有能力改變，卻真的是不作為，不會去改變什麼。、

“懶狐狸，你的心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硬。”是啊！什麼時候呢？我不知道，或許是被你拖入魔界的時候，也或許是在秦歡欺騙我的時候，總之，我是變了，不再是那個懶懶的，單純的小狐狸，而是現在這個自私自利的冷血無情的楚小顏。

這是一場僵夢，我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終於最後夢醒了，夢裡我看到四周沉重的黑暗，鈴兒依舊倒在地上，花九爺看我的神情那樣悲愴，而秦歡，那個愛撒嬌的叫我娘子的秦歡，那個說隻要我想他總會做到的秦歡，剛剛死去。

不過幸好都隻是夢而已，是的，那些隻是夢，事實上，玲兒還是那個單純，天真的姑娘，花九爺將我囚禁在這裡，已經很久不曾過問，而秦歡，真好，他還好好的，雖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但是我有理由相信，他還活的好好的。

我想，我真的不能再睡了，我得趕緊好起來，去看看他，我一定還有彆的辦法，從花九爺手中逃脫。擁有溫暖陽光的人世間，還有花香遍野的仙穀，我一定要回去，沒有什麼可以阻擋。

終於費力的睜開眼睛，我感受到周囘身的一股暖意，細細一看，原來是那隻笨兔子，他也化作了原形，是一隻帶點灰色的大兔子，我閉目笑了笑，又靠著他溫暖的皮毛睡了過去。

沒有陽光，卻也有108顆夜明珠的光輝淡淡映照著，永安殿裡，一隻狐狸和一隻兔子在這樣寒冷的夜裡，相擁而眠，這樣溫暖的，安穩的一場相擁，我們還可以緊靠著，而互相取暖。

醒來的時候，我無意識的蹭了蹭，身邊似乎還有那隻笨兔子的餘溫，不過已經找不到那隻兔子的身影了，我用手撐起身體，揉揉酸痛的額頭，才感覺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那樣一場夢，讓我睡覺的不應該的想法半點都不見。

我想我要醒過來，彆再讓那隻笨兔子擔心，也要想想法子，去見秦歡一麵，我不相信花九爺會將他如何，但是那樣一場血色的夢靨又激起我心中的不安，無論如何，我要去見見他。

熟悉的香氣，飄進鼻間，我知道是小鬱，他真是個特彆棒的廚子，雖然我一直沒有什麼胃口，但是不得不說，他做的食物，真的很棒。

“小顏！你終於醒了！”他長長的呼一口氣，似乎我這數日的昏睡，亦是讓他十分的操心，我抿嘴笑了笑，故意做出嬉皮笑臉的模樣，“好香啊！你是做了什麼好吃的？”

他隻是勾唇淺笑，端起一碗稀米粥，用勺子輕輕舀了喂我，而我則伸手去拿桌上的包子，以及各式糕點，在這樣孤寂的大殿裡，他是我唯一能抓囘住的一點溫暖，那樣一隻呆呆傻傻的兔子，或許他會是我關於魔界的所有記憶裡唯一一點溫暖。唯一一個沒有對我用心機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有點悲傷，花九爺為了讓我陪著他不惜囚禁我，秦歡說了要對我好，就真的拚勁一切的帶我離開。他們也曾經是對我極好極好的人，一個會用蠱惑的語氣，懶懶的叫我“懶狐狸！”還有一個由始至終喚我：“娘子。”卻都沒有一個真心為我。

他們對我的好，不可否認，卻又都不可原諒的帶了心機，我這是不是真的不識好歹，隻是他們對我造成的傷害太大，我幾乎已經不會再輕信任何人。不想再想起他們，秦歡因我而入獄，我總會想法子救他出來，隻是之後呢？沒有之後了，我會回到仙穀，做回酒鬼師傅的懶徒弟。

我已經是七尾的狐狸了，或許不用多久，就能夠修煉到久違，到時候就懶懶的留在靈山，好好的孝敬酒鬼師傅，無聊了就去偷他的藥雞吃。說來奇怪，我一向嘴饞，隻是到了這魔界，任憑花九爺為我找怎樣的廚子，秦歡又如何費了心思，我實在是不曾再找回當初的那種味道了。

也就是小鬱的食物能讓我吃下一點，其實也就是給那隻笨兔子的麵子罷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總是不忍心拂了他的意。在我幾乎將桌上的食物消滅得精光時，才囁嚅著告訴我，他說：“小顏，或許明天我不能再來了。”我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他，就聽到那樣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花九爺或許會來看你了。”

我刹那間胃口全無，躲了這麼久，終於逃不過去了嗎？他不是已經很久不曾來過了嗎？我恨他，不想再見到他，不過或許他來也好，如果想見秦歡，應該也隻有讓他鬆口一途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鬱話音剛落，我見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依舊是一身妖囘嬈的花衣，花九爺笑得顛倒眾生。我輕鬆的將身前的東西一推，站起來與他對視。

“很好，養得還不錯，似乎還略微胖了些。”他點頭對我說道，而我卻感覺一旁的小鬱鬆了一口氣，直覺告訴我，有什麼地方不對，我驚異的盯著花九爺，問道：“什麼意思？”

我的聲音竟然是顫抖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麼，卻看到花九爺轉身，對著小鬱道：“行了，我會依照約定饒恕你的姐姐，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我看到小鬱麵無表情的離去，或許不應該說是麵無表情，那隻是一種我完全陌生的神情，他的目光裡，似乎是帶了點鄙夷，又似乎完全是如釋重負。

花九爺笑著逼近我，道：“懶狐狸，還想不明白嗎？也是，你這麼懶，又願意花力氣去想個什麼？”我咬著嘴唇抬頭，心裡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花九爺接下來說的話，我完全不想聽了。

“那個小子啊！就是玲兒的弟弟，玲兒，你該記得的吧！秦歡的舊意外的女人……”我的心裡一瞬間結了冰碴，原來他竟是鈴兒的弟弟，怎麼會呢？我不可置信的看向花九爺。

他聳肩，輕鬆的笑了笑，道：“他來求我放過他姐姐，雖然我本來也沒打算要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不過人家求上門了，我總要做點什麼，所以我就告訴他，好好照顧你，等我來看你，發現你已經好好的了，我就饒恕他姐姐犯上之罪。”

我默默的低下頭，心裡最後一點溫暖也已經涼透，原來在這個魔界，沒有一個人不帶了心機，小鬱對我好，不過是為了救他姐姐而已，他那麼愛他的姐姐，必然很討厭我吧！

畢竟他的姐姐一直喜歡秦歡，而秦歡卻是為了我，才變成現在這樣，那隻呆呆傻傻的笨兔子，終究也不是為了對我好而真的對我好。我抱著最後一點希望，道：“鈴兒是你們魔界的人，小鬱不過是一隻兔子，哪裡來的那樣一個姐姐？”

花九爺笑著挑起我的下巴，道：“懶狐狸啊！這麼多年，要是沒有我，你被人吃了都不知道人家是怎麼吃的你！小鬱是鈴兒養大的兔子，自從修煉成人形，就一直叫鈴兒姐姐，還有那一手好廚藝，也是為了鈴兒學的。”

最後一點可能性破滅，我聽到心碎成渣的聲音，所以其實還是我占了便宜嗎？讓那隻拙劣的兔子，在我麵前扮演了那麼久的傻囘子，天天為我做好吃的，生了病還要勞他照顧，他的心裡想必很不耐煩吧！

我努力讓自己勾起唇角，在心裡默默說道：“楚小顏，你還在期待什麼，這裡是魔界，沒有任何人會真心對你好！”我於是勾唇淺笑，道：“手藝不錯，雖然不是為我。”

花九爺似乎有些驚訝我的回答，道：“你不生氣？你不是一向最討厭欺騙的嗎？我輕輕笑出聲來，道：“我是討厭，不過現在卻不會那麼憤恨了，我對他沒有期待，所以也並無那麼多的憤怒。”

他走近我，親昵的摩挲我的臉頰，他說：“對不起，懶狐狸！”所以真的是我傷了你嗎？你本來是心存期待的嗎？是我澆滅了你所有的期待，讓你變得都不再像你了啊！

我轉身走回炕榻，不想與他再有什麼糾纏。短短幾步距離拉開，卻讓我覺得舒服很多，是的，我不想見他，不願見他，更恨不能真的不見他。我在這個魔界，住著他的宮殿，卻又沒有任何理由，更沒有能力，也沒有可能遠離他。

他走過來，從身後將我抱住，那樣親昵的姿勢，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那樣熟悉的溫熱。於是我在他的懷中，沉沉的歎氣，他說會放過鈴兒，我信，因為我自始至終都知道，他根本不會去為難那樣一個女孩，這還不是花九爺屑於去做的事情。

就像曾經，他想辦法得到仙丹一樣，不管過程如何，他其實真正想做的隻是拿到仙丹而已，所以與他想乾的便隻是仙丹，至於其他人的生死，便都是各安天命，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了。

原來不經意間，我對他的了解，也已經這麼深了，不知這是一種悲哀抑或其他。我那樣深刻的了解一個人，對於懶惰成性的我來說，他或許是唯一一個，讓我曾經費心思去了解過，隻是現在，我對他隻剩下恨，那樣了解一個我如此恨的人，那便是一種悲哀。

我一直沉默，花九爺更是將頭低了下來，擱在我的肩上，然後沉沉的歎了口氣，原來他也這樣的疲憊了。我無力多說什麼，也根本推不開他，隻有默默的由他靠著，小心翼翼的說：“我想去看看秦歡。”

身後花九爺的身體一瞬間繃緊，我明白他的心思，於是接著說道：“無論怎樣，也不論他曾經對我用了怎樣的心機，他如今這樣，終究是為我。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我想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