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陽越過遠山，已經略顯柔和的光線從窗紗密密麻麻的網孔中照射進來，在窗下的寫字台上投射出一層金黃的光影。寫字台前的人看著這光影一動不動，兩眼散發著比之更甚的光彩，顯然正因為某件事情而激動不已。

良久，他把麵前堆成厚厚一摞的書攬到胸前，傻嗬嗬地笑了。

“樂樂！快過來！快幫我把菜倒下去！啊！油濺出來啦！快來啊！”

吳樂被這殺豬一般的叫聲驚醒，意猶未儘地咂咂嘴，起身，出去。

“多大的人了，連菜都不會炒，真不知道我小時候你是怎麼照顧我的。”

“你管我怎麼照顧你！快點兒快點兒！啊！油出來啦！”

吳桑見吳樂慢悠悠晃了過來，急忙把手中的菜盆塞進他手裡，催促他趕緊倒菜。

“那個時候老娘還有錢，哪裡用得著自己做飯吃？還不是你這個敗家的東西把錢花光了，還有臉說我。這飯我不做了，接下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拍拍手，果真把圍裙解下來係到吳樂身上。

吳樂想到之前他由於得了腦炎住院，確實花了不少錢，但也不是敗家呀。

“吳桑！不帶這樣的！我明天中招考試！你說了要體諒我的！”

“考試怎麼啦？考試就不用吃飯啦？考試我也是你老娘！動作麻利點兒！我都快餓死了。不知道尊老愛幼怎麼寫的呀？”

吳桑一邊揉胳膊一邊嘴裡不停嘮叨，完了扭扭腰身去了客廳。不一會兒就聽見電視響了起來。

吳樂無奈地歎口氣。

“光見我尊老了，也沒見你啥時候愛過幼。”

不過抱怨歸抱怨，吳樂還是樂嗬嗬地哼起了歌，誰讓他今兒逢了喜事呢。想到喜事，歌聲更加歡快了幾分。

對於接下來兩天的中招考試，吳樂本來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早就做好了上技校的準備。過去三年，甚至於加上小學六年以來，他考試從來沒有超過全班倒數前十的。但就在今天早上，他渾然覺得腦袋無比清明，以往那種渾渾噩噩的感覺尋不到絲毫蹤跡。於是突發奇想想要看書。結果發現自己不僅過目不忘，還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舉一反三。這時再看明天的考試，也不過如此。

他一番謝天謝地謝奶奶，決定這件事先不告訴吳桑，等成績出來之後給她個驚喜。

吳樂向客廳瞟了一眼。吳桑嬌小的身體蜷縮在沙發一角，正有滋有味地看著電視。他一陣恍惚，真不知道這個女人那些年是如何挺下來的。難道就靠著這個勉強一米六的小身板？但她不願意說，他也沒辦法。

吳桑隻是在吳樂像一般的單親孩子一樣問起爸爸在哪兒時說了句：“老娘十五歲的時候被一個禽獸吃乾抹淨了，還他娘的不知道那人是誰。還好那禽獸不算太禽獸，給老娘留下一筆不小的存款。”

那個時候吳樂太小，不太能理解禽獸的意思。隻是見吳桑臉上的表情前一刻還氣憤無比，後一秒則幸福得開花，傻嗬嗬地笑了笑也就作罷了。如今想來，那肯定不是什麼快樂的回憶，所以他也沒有再去問過父親的事情。

隻是，這個女人都三十歲了，看上去還像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一樣，無論長相打扮還行為舉止都幼稚的可以，讓他實在不忍心叫她媽。

“樂樂！飯好了沒有呀？老娘都餓得前胸貼後背啦！眼睛惡花得都看不了電視啦！你快點兒啦！”

一連幾個啦讓吳樂不得不停止思考，三兩下盛出飯菜端到桌上。

“老娘，您請慢用。”

……

考試很快就接近了尾聲，隻剩下最後一場英語。吳樂麵對考試從來沒有像這兩天一樣輕鬆，簡直爽到了骨頭裡，腳步不由輕快了許多。但總有人見不得彆人好。

“嗨，小樂子，快考完了高興吧？我見你每場考試後一個小時都在睡覺，是不是不會呀？考完這一場就要解放嘍，你想好將來乾什麼了嗎？是上技校還是輟學去打工呀？我有個親戚是技校的領導，你要是上技校的話我可以幫你給他說說。要是去打工，我還有另外的親戚可以找份不錯的工作。千萬彆想不開呀，我聽說有好多學生考不好都跳樓了。看在咱倆是同學的份兒上我才勸你的，你可要聽進去呀。人生路還有很長，打工仔沒準兒也能飛身成鳳凰……”

吳樂腳步不停，嘴角不由閃過嘲諷。這個女生叫蔣思思，是班裡的尖子生又班花，老爸還是他們班的班主任。他夥著一幫男生掀過她的裙子，從那以後她就和他杠上了，各處給他添堵。聚了一幫追求她的男生和他挑群架不說，還讓老爸上課的時候挑他的刺兒。雖然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實在礙眼的很。

“你怎麼不回我話呀？我說了這麼多你不會沒聽到吧？是耳朵聾了還是嘴啞巴了？”

吳樂無趣地憋了蔣思思一眼。

“我沒有和畜牲對話的習慣。”

“你！你才是畜牲呢！你全家都是畜……呃……”

吳樂沒讓她繼續說下去，掐著她脖子的手指用了多大力就代表他現在有多生氣。

“我媽不是你這種小賤人有資格罵的。”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犀利，也許是被他的動作嚇到了。蔣思思被放開後逃也似的消失了。吳樂理了理領口，繼續走。

他不允許吳桑受欺負，哪怕是言語上也不行。

像前幾場一樣，吳樂在最後一個多小時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蔣思思和他是一個考場，見他一副沒骨氣的樣子不由不由心中大樂，代表嘲諷的嘴角對著吳樂的背影一翹再翹，不知道又在算計什麼。

對於蔣思思的小動作吳樂當然不知道，不過即便知道也會當做不知道，小女生的算計他還不放在眼裡，更何況他現如今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上心。

不知道這次成績出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按照他自己的估算，考個高中肯定是沒問題，就看是一流還是二流了。真不知道吳桑知道了結果會不會激動得拉著他下館子。

想到這裡，吳樂愉快地收拾了東西回家，先掉一掉她的胃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