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臣有罪

珠簾初卷處，聲聲亂、簾幕無重數。

數重珠簾淩亂搖曳，看著折戟憤怒扭曲的麵容，墨簫勾唇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弑父弑君又如何？隻要能為我母後報仇，我什麼都能做，也什麼都敢做！”

氣血翻騰之下墨簫口吐鮮血，妖豔血色浸染在素雪雲袍上，深深刺痛了折戟的眼。他慌忙鬆開手扶住墨簫綿軟無力的身軀，出手如電迅速封住墨簫身上幾處穴位，這才止住了連連吐血的駭人症狀。

珠簾搖曳的清碎華光灑落進墨簫眼底，他狠狠打落折戟擦拭自己唇畔鮮血的手，眉間朱砂隨著他的神情變幻愈發豔麗生動:“折戟，你沒有資格指責我，你又憑什麼指責我？你父母健在，身份尊貴：又是天子近臣，功績甚偉，封侯封爵指日可待。可我呢？”

墨簫攥住折戟的衣襟，字字泣血：“可我呢？”

除了還剩下涼薄多疑的父皇，以及分崩離析的落魄母族，我什麼都沒有了。

折戟眸光沉痛，神情難掩懊悔：“殿下，臣有罪。”

“臣有罪，臣不該冒犯殿下。”折戟不顧墨簫的劇烈掙紮強行將人攬入懷中，重複說了數遍道歉。

鴉羽長發淩亂鋪散在榻，墨簫掙不開折戟強健有力的臂膀，清瘦身軀宛若雪色貓兒般蜷縮在折戟胸前：“普天之下，千千萬萬的臣民都可以指責本殿，可唯有你折戟，唯有你們這些前朝闔宮之人沒有資格指責我！”

“臣明白。”折戟禁錮住懷中少年，眸光深沉的緩緩答複。

“不，將軍不明白。”

“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本殿說了你不明白！”

墨簫悲痛欲絕，回想起方才折戟對自己的聲聲指責，憤怒失智下他流轉內力拍出一掌，折戟也不反抗，任由墨簫蘊含五成功力的一掌重重拍擊在胸口，可雙臂卻依舊牢牢環住墨簫，笨拙的給予對方自己懷中的溫暖。

玄底虎紋斜襟上傳來濡濕潮意，折戟低頭看去，隻見墨簫深深埋入自己懷中，整張容顏完全隱沒暗影下，清瘦背脊隨著哭泣微微顫抖著。

折戟抬起手臂想要輕輕撫摸少年的背脊，再輔以柔聲勸慰，可是他的手臂上上下下，來來去去的反複折騰數次後，最終還是難掩頹唐的垂下。

墨簫說的沒錯，世間千千萬萬的臣民都可以指責他，唯有他們這些人沒有資格指責。

因為他們這些前朝闔宮之人，有人推波助瀾、挑撥離間：有人坐視不救，幸災樂禍：更有人雪上加霜，火上加油。其中不乏許多落井下石的奸佞之臣，見到元後一族分崩離析後，紛紛撕破假麵露出醜陋猙獰的嘴臉，肆意妄為的打壓欺辱著餘下族人。

德妃落水失子、元後蒙冤薨逝、母族傾頹分崩、冷宮無權無勢。

此等困苦遭遇若是換成自己，怕是根本無法做到墨簫這般忍辱負重，委曲求全。

想到這裡，折戟愈發懊悔不已，他聲線低啞，布滿老繭的掌心覆蓋在墨簫腦後，一下又一下的輕柔撫摸著三千烏絲：“殿下放心，臣永遠不會指責您，永遠不會……”

因為我沒有指責您的資格。

莫說皇親貴胄，朝閣重臣：哪怕是萬千臣民，也同樣沒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