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雲錦雲繡

江月憐看著許子謙臉上微微紅暈，立刻想起來自己的話好像有些不妥，從前甚是謹小慎微，如今父親不在了，悲慟神傷了幾日，倒是忘了如何講話留分寸了。

“公子見笑了，小女子喪父神傷，心中悲慟，說出這些瘋話來，驚了公子，還請見諒。”江月憐有些七上八下，連退了兩步，頷首低眉，不再多言。

“無妨，是我唐突了姑娘，問出這樣的話來，應該是姑娘莫要見怪才是。”許子謙想要儘快逃離這個十分尷尬的地方，本來覺得沒什麼，隻是江月憐並不知道自己是誰，若是大婚那天見到自己，不知會不會被這隻小白兔笑話自己，為了得知心意，以這樣大費周章的辦法詐她。

半晌，江月憐也沒再繼續講話。看上去心思並不在自己這裡，許子謙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才好，便明白人家可能是要下逐客令了，訕笑兩聲，便繼續說：“嗯……那姑娘家中事多，小生便不再叨擾了，告辭。”

江月憐秋波微動，旋即又垂下，便又做一揖：“公子慢走，雲錦，送客。”

從江月憐答應入宮後，王氏說是嫌棄從前的幾個丫頭沒規矩沒禮貌，為了給江月憐束縛些規矩，到了宮裡更加知書達理，就重新給她撥了八個丫頭，將從前身邊的兩個給換掉了，畢竟如今江家還在風口浪尖之上，又是大喪，受王上青睞得以破例賜婚，排場上，也是不能太小了。

許子謙被雲錦帶出門去，背影有些急促，像是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雲繡在江月憐的閣樓看的真切，清秀的眉目帶著些笑意。

雲錦雲繡是雙胞胎姐妹倆，兩人不同於彆的丫鬟，是前不久才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第一個主子就是江月憐，卻也不嫌棄江月憐沒有主母庇護，還親父新喪，十分可憐，倒是忠心。

“笑什麼呢？雲繡，幫我把那個金絲拿過來，最近不能見客了，從前對婚喪嫁娶這樣的事情了解的並不多，隻在書上看到十裡紅妝，鳳冠霞帔，卻不知道這霞帔確是要未出閣女兒親手繡的。”江月憐有些後悔從前沒有多看些關於兒女情長又或者婚喪嫁娶禮儀製度的書籍，這樣無論是實踐還是書麵描述，就都也有個過場。

且沒有母親作為教導，依仗，江月憐在許多正式場麵都小心謹慎，畢恭畢敬，甚少嶄露鋒芒，大多數時候，是作為愚笨本分的角色出現的，若是出了風頭，得了誰的青睞，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小姐，你就彆謙虛啦，你還有不懂的東西嗎？那讓我和雲錦可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啊。”雲繡放下手中的羽毛撣子，拿起竹籃裡的金絲軸，往江月憐的梳妝台走過去。

“今日不過是教你幾句詩句罷了，怎的得你如此奉承，嘴甜的丫頭。”江月憐唇角一勾，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來，春風滿麵，略帶疲倦。

雲繡將手中的金絲軸拽出線頭來，拿了根針穿上，遞給江月憐。江月憐的廣袖錦雲裙在身後打著攀搏，伸出手，雪白的手臂，讓不怎麼見識過大家小姐的雲繡十分驚訝。

“小姐，你這皮膚，怎麼這麼白啊，這才是書中所說的‘膚如凝脂’吧？我看二小姐的手臂，就沒有你的這麼白皙，還成天神氣的不行，要是她見了你這手，不知道要怎麼嫉妒了！”雲繡眼睛放光，想要伸手去摸摸，卻覺得有些放肆，伸出去的手冷愣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好啦好啦，你又要沒完了，是常年困在這深宅大院，身不由己，哪兒都去不了，才會如此，並不是什麼好事。”江月憐雖然知道雲錦雲繡是底子乾淨性情純良的，卻習慣性的將自己包裹起來，謹小慎微的行事，總是能讓她安心一些。

江月憐的皮膚與母親的十分相似，江書苑生前與江月憐談話時候，經常誇讚江月憐的完美繼承了她母親的溫婉迤邐，頗有沉靜之美。

“好吧，小姐總是有推辭。我去看看雲錦怎麼還沒回來。”雲繡將金線軸放在桌子上，轉身蹦蹦跳跳出門去了。

閣樓總是有些高，卻也有彆樣的風景。江月憐頷首久了，便坐在窗邊看三月的漫天柳絮，倒是彆有一番風味。

雲繡沒找到雲錦，心想晌午將至，許是被廚房的人叫去領飯食了。

於是轉道去庫房領些銀子，待著小姐去挑些首飾。

“小九，這個是三姑娘的令牌，最近夫人有令，下個月初三是好日子，要我領些銀錢給三小姐買些首飾布料，夫人身邊的姑姑應該知會過了吧?”雲繡眨巴眨巴眼睛，衝小九笑了笑。

雲繡雖然沒有讀過四書五經，卻是人際交往的一把好手，才在庫房跟著教習姑姑學規矩不過半月而已，就將各個院子的大姑姑小奴才的脾氣秉性都摸了個清楚。

“嗯，姑姑有知會過，我這就給你取銀子。你這丫頭，這麼得瑟，最近跟著那個喪門星，有沒有挨打挨罵啊？”小九是個愛聽八卦的，在深宅大院裡，守著這麼個庫房，來往各院，聽了不少江月憐的傳聞，卻從未真正見過眾人口中“愚笨晦氣”的三小姐是什麼樣子。

“誰和你說我家三小姐是喪門星了？她長的貌美如花，隻是很少拋頭露麵，無人可依仗是真，卻沒有半點傳聞中的無禮放肆，你切不要被隔壁院子的那幾個粗使丫頭灌了迷魂湯，亂在這裡打諢子。”雲繡拍了拍小九的腦袋，一副正經樣子，是小九與她認識以來少有的。

“喲喲喲，你不是說官家大族的鶯燕女眷，紈絝子弟都是廢物，還為此被二小姐罰跪來這，怎麼，如今轉性了？還是被喪門星改變了想法？”小九打開門鎖，拿了十幾個銀錠包起來，遞給雲繡。

“我之前的話說的魯莽了，想不到我家小姐飽讀詩書，還女紅了得，本來已很厲害了，卻還生的一副神仙容貌，如此德才兼備的女子，怎叫我不折服？”說起這幾天跟著江月憐，雲繡見識了許多從前沒有機會經曆的事情，江月憐的德行，也讓見慣了世家小姐驕縱奢靡的雲繡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