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一）

等到小石頭熟睡以後，午和才緩緩的起身，來到客廳，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的何藍便轉身回到了自己昨天睡得那間書房。一向觀察細微的午和，這次偏偏沒有注意到何藍在被子底下緊緊攥著的雙手。

聽到午和按下客廳裡燈的開關的聲音，也確認午和關上臥室的門以後，何藍睜開了眼，與以往那雙豁達溫和的眼神不同，今日的何藍眼裡透漏出來的是恨，是無止境的讓人渾身發冷的恨意。

何藍真的不明白，如果自己的丈夫不喜歡自己的話，當年為何會來招惹自己。既然招惹了，為何不能好好的珍惜自己，為何又能夠這樣不顧一切的將自己拋下？

還記得初次相遇是在夏末秋初的季節，那時候乘坐公交車時會微微的感受到椅子傳來的絲絲涼意。那時候自己是陪著午和去上大學的，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分外的新鮮。真的是很新鮮，因為這裡的路不像家裡的路那樣有著各種落葉和偶爾夾雜的小動物的屍體。而且這裡的聲音也和家裡不一樣，家裡能夠聽到風聲，河水流動的聲音，可是這裡隻能聽到各種汽車鳴笛的聲音。還有這裡的人，每個人都像是從電視裡走出來的一樣，穿的立立正正，雖然不能靠的太近，可是何藍打賭她能聞到這裡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香味。

因為當時行李蠻多的，所以何藍對午和道：“你先去領宿舍鑰匙吧，我在這裡看著行李，也省的咱們老搬著他們走來走去了。”

午和點了點頭，便照著圖示去了後勤處。

何藍像是第一次睜開眼看世界的小鳥兒一樣，好奇的打量著這一個無比新奇的世界。真的是一個很新奇的世界，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已經熟悉的環境截然不同。但是最最新奇的是，竟然有人向自己搭話，而且那個人長得真的很帥。何藍現在依舊記得，那個人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我想問一下，你是從森林裡出來的精靈嗎？”

何藍記得自己當時笑彎了腰，對著他道：“我才不是什麼精靈，我隻是一個山妹子，是陪著我妹妹來上大學的。”

“可是我能聞到一股森林裡特有的香氣，我叫顧逸晨，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那時的他穿著一件白襯衣，笑著對自己伸出了手。

年方十八的何藍，嬌憨的笑道：“這有啥不行的，我叫何藍。”

等到午和領會鑰匙，何藍和顧逸晨已經十分相熟了，當時所有的行李還是顧逸晨幫著午和搬到宿舍的。本來說好了將午和安頓好後，何藍就回家，結果當時思索了一晚上，何藍做了她人生第一個決定，留下來，留在這個城市裡。

並沒有花卻多少力氣去說服午爸爸，午和那裡更不用說，她本身就是舉雙手讚同的。不過雖然留了下來，可是日子卻不怎麼順，因為留下來不是目的，何藍要做到的是還得要活下去，並且成為顧逸晨的森林精靈。

那個時候找個工作並不難，而且對於何藍這種沒有過多要求，啥都肯乾的人，自然有很多店鋪肯要。找了幾份工作後，何藍最終決定在學校的小賣店裡做營業員，畢竟這裡離午和最近，而且最有可能再次和顧逸晨不期而遇。

如果有了某種想法，並極力促成的話，事情總會朝著你想要的方向發展。何藍和顧逸晨混的越來越熟悉，兩個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顧逸晨雖然家在城裡，其實家中條件並不怎麼好，家裡有個生病且不能斷藥的爺爺，而他的媽媽又沒有工作，隻憑他的爸爸一人辛苦的在撐著這個家。

何藍知道後，啥都沒想，就將自己的工資分成了兩份，午和一份，顧逸晨一份，獨獨沒有留給她自己的，所以何藍的工資不少，可是餓肚子的時候也不少。

和顧逸晨就一直這樣不鹹不淡的交往著，雖然沒有像彆的女孩子那樣，收到男孩子的花朵、禮物、甜言蜜語，可是何藍依舊覺得非常滿足。因為除卻午爸爸，她所珍惜的人都在她的身旁，世界上絕對沒有比這更讓人愉快的事情了。

顧逸晨做過唯一浪漫的事情就是當著他的那幾個哥們兒向何藍求婚。何藍想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日的場麵，雖然當時對方交給自己的並不是一個閃亮亮的結婚戒指，而是他最常看的一本書，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

何藍沒有上過幾年學，大字不認識幾個。顧逸晨就開始教何藍識字，還教她寫自己的名字。雖然過程很辛苦，但是何藍依然記得當自己能夠在顧逸晨名字後麵寫上自己的名字時心裡那種說不出來的喜悅。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一個一個的何藍學會了認字和寫字。雖然讀起那本書來有點勉強，可還是一頁一頁十分努力的將那本書讀完了。

將顧逸晨介紹給午爸爸的時候，午爸爸並不同意，他說這個男孩子渾身蕩漾著一種怨氣，不適合結婚。記得何藍那次第一次頂了午爸爸的嘴，極其堅定的道：“不管爸爸你怎麼看待，我真的是決定和他在一起了，一輩子。以後生活能過的好，是我的幸運；倘若以後過得不好，那我也認了，我就是喜歡這個人。爸爸不是總說，什麼東西都可以錯過，唯獨自己喜歡的不要放手嗎，所以我就是要他了。”

記得當時午爸爸真被自己氣的要吹胡子瞪眼睛了，最後敗下陣來道：“我管不了了，你和午和，我都管不了了，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以後這個小子敢欺負你，告訴我，我領著你村裡這些叔叔伯伯去幫你出氣。”

何藍現在還記得當時午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的無奈。其實何藍真的很佩服午爸爸，雖然對方隻是一個從這個村裡走到那個村裡的農民，可是卻由衷的讓人信服。

兩個人結婚是在午和成名以後，房子也是午和給買的。何藍沒覺得怎麼樣，因為午和是她的妹妹，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顧逸晨卻似乎怎麼都不能接受。

就在何藍向顧逸晨吐露了自己可能懷孕了那個早晨，顧逸晨沉思良久後說出的話時：“我住在彆人贈給的房子裡還行，可是我不想讓我的兒子也住在這裡。何藍，給我幾年時間，我想出去闖闖，我是個男子漢呢，一定得養活這個家。”

其實何藍當時並不想讓顧逸晨走，可是她知道顧逸晨並不是要得到自己的首肯，而隻是通知而已。於是何藍笑道：“可以呀，你要出去幾個月，去哪裡？”

“我想去南方，那裡賺錢的門路比較多，大概會去三四個月吧，何藍，相信我，我會帶著幸福回來。”顧逸晨當時緊緊的抱著何藍做出了男人的承諾。隻是和所有遠走他鄉的人一樣，顧逸晨也是漸行漸遠漸無書，春去秋來幾多寒暑，對方漸漸沒了音訊，最後真的落著個水闊魚沉無處可尋。

何藍抱住自己的雙肩，似乎這樣就能將時光倒回到那個時刻，隻是無差彆的體溫清楚的告訴她，已經不是當年了，逝去的東西追不回來了。雖然顧逸晨回來了，但帶回來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紙離婚協議書。

今天被那個曾經極其溫柔對待自己的人扯著去了民政局，對方竟然還以帶走兒子作為威脅，讓何藍在那個協議書上簽了字。嗬嗬嗬，簽字的時候，何藍真的是既想哭又想笑，自己名字的寫法，當時也是這個人曾經教過的，結果卻在這種場合派上了用場。

雖然午爸爸從小就說過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比如你現在喜歡吃土豆，但是等你長大了你或許就不喜歡了。當時何藍怎麼也理解不了這句話，自己這麼這麼喜歡土豆，怎麼能長大後就不喜歡了呢？可是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何藍終於相信了這句話，雖然自己非常不幸的就是那顆土豆。為什麼呢，你會厭倦你曾經那麼喜歡吃的土豆呢？不是說好彼此要牽著彼此的手呆在屬於我們的森林裡再也不出來嗎？現在你這樣走了，是讓我怎麼辦呢？

那個人看到自己簽字、事情辦完以後，什麼都沒有說就離開了，何藍真的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或許還該慶幸這個人沒有將小石頭和曾經他最喜歡的挪威森林拿走。

眼淚一直流不停，明明自己並沒有多大的委屈，明明已經被午爸爸說過可能會有這種結果，可是還是真的止不住眼淚，怎麼都止不住。何藍想也許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家裡這樣的無聲的哭泣。

女人是水做的骨頭，大抵不隻是隻女孩子冰姿玉骨，也是在說明女孩子這一輩子終究要為某些事某些人落些眼淚。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一遍一遍的捧讀，何藍終於讀懂了那本挪威的森林，終於化身為真真正正的森林精靈，隻是曾經喜歡森林精靈的顧逸晨已然不在。

何藍經受各種痛苦脫胎換骨終於成長為顧逸晨曾經說出過的他喜歡的樣子，重新站到顧逸晨的麵前，卻發現他說的那個樣子雖然算不得戲言，卻終究不是一輩子的喜歡。

何藍取來那本挪威的森林，細細的翻閱著，隻是任何的字都沒有反射到眼睛裡。何藍合上書，將這本挪威的森林抱在胸前，眼淚又撲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隻是淚水很快乾涸，僅僅在書上留下一點點的痕跡而已。略微顯得褶皺，似乎伸手就能撫平一般。何藍伸手摸上去，心裡的某些不甘漸漸的發酵，為什麼，為什麼，我拚儘了一切，卻換來一個這樣的結果，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我不想在這個世界裡度過，我想你也一樣，我們一起去挪威的森林好不好，我們一起，從此隻有我和你，隻有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