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惜春令

那蓉常在一身粉色煙雲紗蝴蝶裙，腰間緋色的緞帶軟軟垂下，更顯得身姿若柳。她麵上美目顧盼，卻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似乎年紀很小，還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讓嶽敏一見便生好感。在這深宮之中，哪還有如此純潔明麗的少女呢？當然，嶽敏看看周圍，除了自己，似乎沒人對這少女有好感就是了。

“蓉常在今日可是來得有些遲呢。”隻是趙雨柔一個眼神，蓧嬪就自己知道該說什麼話了，卻見她輕輕搖了搖折扇，“喲，這可是陛下賞賜的那件蝴蝶裙？果然與妹妹分外相稱。”

“蓉兒就謝謝姐姐啦！”覺得蓧嬪說話怪怪的，蓉常在有些不知所措。她本就年紀小，入宮已有一二年，但她入宮之時正趕上芩貴妃寵絕後宮的時候，除了選秀女那天就一直沒能見皇帝一麵。蓉常在素日不是練舞就是習琴，和兩個答應住在一起，原本也逍遙自在。直到前些日子，墨明軒無意間瞧了她一曲舞，分外喜歡，賞賜了不少東西，一得空就去看她跳舞，這才引得眾人妒忌，也讓皇後感到了莫名的威脅。其實這趙雨柔大可不必擔心，這蓉常在可沒有如皇後、錦妃這般顯赫的背景，她家世平平，隻是憑著才藝才通過了秀女選拔，皇帝看她挺清新可人，隨意封了個常在的位置，轉眼就拋在了腦後。若不是她舞姿卓絕，想來墨明軒都想不起來有這麼個人。

“可是妹妹這麼晚來，莫不是仗著皇上的寵愛，不將皇後娘娘放在眼裡？”蓧嬪見她那天真的模樣就心裡不舒服，這個狐媚子不就是拿這麼一副乖巧的模樣勾引了陛下嗎？蓧嬪繼續說道，“你看大家都一早來跟皇後娘娘請安，妹妹卻如此晚才來，未免讓人誤會對皇後娘娘不敬。”

蓧嬪話音剛落，就聽得門外太監的通報聲，“貴妃娘娘到。”蓧嬪聽得此話，臉色慢慢難看起來，這聲音似乎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且皇後一派與貴妃一派的爭鬥早已不是一天兩天，這下子被仇人拂了麵子，這讓人如何能平靜下來。

原來我不是最晚到的呀！你看你看，不是還有人比我更晚嗎？蓉常在嘴角一抿，眼睛滴溜溜轉著，仿佛會說話一般，讓嶽敏看著分外喜歡。

通報之後，芩貴妃目不斜視的走了進來，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在身後拖出一陣波浪，隨意坐到皇後身邊，她輕輕一笑，“本宮和蓉妹妹都與皇後娘娘離了遠了些，換道來得太晚，因此來遲了，皇後娘娘不會見怪吧？”看到芩貴妃坐到了皇後身邊的位置，嶽敏一身冷汗，心裡對皇後更生警惕，若是自己真是坐上上去，隻怕不僅那芩貴妃不好相與，那些嬪妃也不會善罷甘休。

“本宮自然不怪，隻是恰好姐妹們正在討論此事。”趙雨柔見不得芩貴妃那花枝招展的樣子，勉強解釋了一句，“雖然無甚大礙，但還是不要壞了規矩，不然以後個個如蓉常在這般，那就沒規矩了。”當然，你這芩貴妃才是最沒規矩的一個。趙雨柔心下不屑，麵上卻不能顯示出來。

“律令不外乎人情。”芩貴妃卻是下定決心要唱反調，“這來遲了，也是有個理由的不是？本宮聽說昨夜陛下去了蓉常在那裡，似乎蓉常在幾乎整夜都在跳舞呢，如此勞累，皇後娘娘一向仁愛，為何唯獨不能對蓉常在通融一下呢？蓉常在也算進宮一兩年了，平日也都算是恭順，隻是如此一次，皇後娘娘就這般不快，怕引得旁人寒心呢。”

這才是高手！嶽敏不由心內暗自讚歎，幾句話不但將自己遲到的形為摘了個乾乾淨淨，還順便幫蓉常在說了幾句旁人聽來絕對是公道的話，暗地裡卻將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推到了皇後的對立麵，人家還得念她的好。怪不得年紀輕輕就成了貴妃，這份功力實在不容得人小看。趙雨柔臉色卻愈加難看，這芩貴妃就是想戳她痛處罷了。昨夜皇帝來到坤寧宮，本來一切都好，她卻起了壞心思說要召嶽敏彈琴，不知是不是報應，皇帝聽了琴聲後不久，居然沒有在坤寧宮留宿，說是要去瞧瞧蓉常在，就這麼施施然地離開了。

這芩貴妃一定是早得了消息，就等著今日嘲笑她呢！趙雨柔壓抑了半天的怒氣，看著下麵天真如常的蓉常在，方才恨恨地說，“本宮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隻是這來遲了就是來遲了。當然，本宮會酌情處理。”心中氣不過，就是要給這小蹄子一點苦頭吃，就算你這芩貴妃我動不了你，還動不了無憑無依的一個小丫頭了？

“陛下說了，如果給皇後娘娘請安來遲了，說一聲就好了。”蓉常在愣愣的說，她看不懂場上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隻是覺得周圍除了兩人外的嬪妃都安靜得可怕。但想起皇帝的吩咐，蓉常在還是這麼加了一句。本來是解釋，但不知為何感覺趙雨柔更加生氣了。而芩貴妃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可算是補刀了，不知道這趙雨柔今晚能不能睡著覺？這蓉常在也是，未免太過實誠了吧？

“無端打斷本宮的話，蓉常在未免將宮規視若無物了。”趙雨柔氣得隻能拿架子壓人了。

看著局促不安的少女，嶽敏心裡有些憐惜。人人都坐下了，就這蓉常在還中規中矩的站著，跳了一夜舞，想來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嶽敏環顧四周，座位都坐滿了，本來照常是要加些位子的，可那些奴才看著趙雨柔的臉色不好，居然沒有一人提醒。也許是故意的也說不準。

“皇後娘娘。”嶽敏輕喚一聲引起趙雨柔注意，撐起一張蒼白的臉，“臣妾身子有些不適，可否先行告退？”

芩貴妃眼尖的看到嶽敏握著的錦帕透出斑斑血跡，“宸兒可是受傷了？”

“不礙事，多謝貴妃娘娘掛念。”嶽敏和順的低頭回答。

“怎麼能傷了你那一雙妙手呢？”芩貴妃臉上全是惋惜，“晚些時候我派禦醫去給你看看。”

“多謝貴妃娘娘。”嶽敏臉上滿是感激，“多謝貴妃娘娘憐惜宸兒。”

趙雨柔臉上有些掛不住，“既然宸兒身體不適，就快些回梅香園歇息吧。”讓芩貴妃做個順水人情，真是可恨。

“那宸兒就謝過皇後娘娘，謝過芩貴妃。”嶽敏行了個禮，鳴琴扶著她往外走去，經過蓉常在身邊時，嶽敏輕輕說了一聲，“快去坐下吧。”

留香和荷月見兩人這麼早就出來了，有些意外，卻也沒多問。鳴琴扶著嶽敏說道，“主子今日可衝動了些。既然說要隱忍為上，那些譏諷又何必放在心上？”

知道鳴琴說得有理，嶽敏歎了口氣，“本就不是受得了氣的性子，差點功虧一簣。也是應該好好想想了，總不可能一輩子就這麼受氣。”

“若主子保全不了自己，又怎麼能保全他人呢？”鳴琴心思通透，早就想到了這一層，一直提醒著嶽敏。奈何嶽敏因為紅萼被擄走一事受了打擊，隻願意隱忍做人了。

“讓我再多想想吧。”嶽敏看著手上還未凝固的鮮血，有些心煩意亂。

一路無話，幾人回到梅香園，發現尚寢局那些雜役已然繼續整理起院子來。枯樹被連根拔起堆在一旁，幾個小太監抹著汗拔著院中的雜草，眼見那幾乎蔓延整個院落的雜草已經不剩多少，嶽敏輕聲吩咐道，“荷月，去送些水給他們吧，也算辛苦了。”都是些可憐人，這大熱天的也太過難為人。荷月應了一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