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人同堂

林慧高中時特迷戀水煮魚，幾乎一星期裡都有三四天往這家店裡鑽。

“這裡還是沒變啊。”

“是啊。”

店麵裝修的很樸素，開在學校附近，一到晚餐時間整個餐館都坐滿了人。

推開玻璃門，熟悉的香味湧入了兩人的鼻息，易舒洛嗅著那火辣辣的香味，跑到老板娘身邊又是一頓諂媚的讚美，嘴巴跟抹了蜜似得，哄得老板娘心花怒放，爽快給她倆這餐打了七五折。

“陳姐。”

“是小慧啊，很久沒見了，你這些年真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了。”

“陳姐你就彆取笑我了，在你麵前，我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哪及得上你一半的韻態。”

“老板娘，四號桌結賬！”

“知道了。”

應了聲，陳姐回頭，笑盈盈的看著易舒洛兩人，詢問著：“四號桌空出來了，靠窗，你們就坐那兒？”

“好啊。”

“不了，今天我們想坐包廂。”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易舒洛疑惑的看著林慧，她不是從來不愛坐包廂，怕冷清的嗎？

似乎早預料到林慧會這麼說，陳姐招來店員，讓他帶兩人去三號包廂。

“讓陳姐費心了。”

“等會兒你們多點些菜，陳姐我今天的勞累，就算不得什麼了。”

易舒洛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換著，疑惑的神色愈發濃鬱在她眼中翻騰。她怎麼覺得，這兩人好像有什麼事在瞞著她，有一種將要被人賣了的感覺……

“老板娘，你還收不收錢啊，不收我走了。”

一旁結賬的客人等了半天，不耐煩的叫出了聲。

“大男人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以後和你家女人乾活的時候，看她會不會嫌棄你快。”

“噗嗤……”

“喂喂喂，彆開車啊！”

“這車開的我措不及防，噴了，哈哈哈！”

陳姐是四川人，性格豪爽火辣，說起汙段子來臉都不紅。

被一句話堵住的男人，紅著一張臉丟下幾張毛爺爺，也顧不上找來的零錢，衝出門一溜煙的跑的沒影了。

“沒事吧？”

“那男人搞什麼，眼睛長屁股上了啊！”

小雅捂著撞到門上的手肘，眼睛裡都泛起了薄薄的霧色。

“前麵那隻企鵝，看著怎麼那麼像舒洛那丫頭。”

“哪呢？”

她們順著月月所指的方向看去，‘企鵝’正走進走廊轉彎口，帽簷下露出的側臉輪廓分明。她似乎在和旁邊的林慧在說著什麼有趣的事，小臉笑起來時鮮活了靈動的色彩。

“旁邊那是她姐吧。”

“應該是吧。”

“那咱們就彆去串門了。”

安橙說完，扭頭喊道：“老板娘，有空位沒，我們要一張八人坐的大桌子——”

“為什麼不過去啊？”

“你丫的剛被撞到手，連帶著腦神經都差了啊。”

月月接過話，壓低著聲音：“舒洛她家情況你還不知道？她那個沒血緣關係的姐姐，和她出來吃飯能有什麼好事。咱們都是一個部門的，現在過去你讓舒洛如何自處啊。”

“噢，我懂了。”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易舒洛寄住在林家屋簷下，恐怕生活過得是很不容易……

誰都不想在人前丟人，何況她們還是朋友，還是不過去的好。

然而，此刻在三號包廂中的易舒洛正一臉幸福的，拿著筷子從辣子雞丁中搜尋中雞肉，塞得滿嘴的油光。

她們自以為易舒洛在林家過得很孤苦，怎想到她每日頂著張疲憊的臉來上班，是她夜夜追番熬夜所導致。至於易舒洛瘦的仿佛隨時能被風吹走的小身板，是因為她是那種怎麼吃都不胖的體質。

為了這事兒，餘圓這些年沒少搜尋各式補藥補湯，灌得易舒洛都懷疑自己身體裡不是血，都是藥了。

“唔，又辣又帶勁兒，太好次了……咳……”

似乎是被嗆到了，林慧不慌不亂的倒了杯冰橘水，嫌棄的遞了過去。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灌了大半杯水，易舒洛吐著舌頭，呼著氣：“林小慧，你確定這餐不是我們結賬？”

她幾乎把餐單上的食物點了個遍兒，到最後發現林慧是忽悠她，那她可就悲催了。

“你要是質疑我，那就你付吧。”

“彆彆，我剛純屬說笑的。”

“嗬嗬。”

易舒洛：“……”

多年的經驗告訴她，林慧每次說嗬嗬都沒好事。

這想法剛上頭，包廂門就被推開了。

看清正從門口走進來的人，易舒洛丟下筷子，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像是一隻受驚的刺蝟，張著嘴巴：“蘇，蘇……”

蘇了半天，也不見她說出下麵倆字來。

林慧在桌下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快坐下，彆丟人。

你怎麼把他叫過來了？

易舒洛用眼神詢問著。

林慧仿佛沒看見易舒洛發射的信號，笑臉起身迎上了蘇遠忻。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來得遲。”

“有點事。”

“原來蘇大少也不是萬能的。”

“嗬嗬。”

林慧：“……”

一山自有一山高。

林慧到了蘇遠忻的麵前，瞬間跟泄了氣的氣球似得，挺的直挺的小身板都垮了幾分。

她算是明白了。

易舒洛鼓著腮幫，原來這結賬的人，就是蘇遠忻啊。

他和林小慧的關係已經好到這種程度了嗎，不惜冒著被人認出的可能性，跑到這家小餐館來就是為了見上林慧一麵……

心口堵堵的，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著。

後續的菜都上了桌，都是易舒洛喜歡的，可她卻提不上一分的胃口。易舒洛用餘光瞥著在閒聊著的兩人，蘇遠忻早已經摘下帽子和口罩，清冷的五官暴露在空氣中，他似乎是沒怎麼休息好，眉宇間倦浮著幾分的疲憊。

很累吧。

蘇遠忻現正是當紅，又是星河傳媒力捧的藝人，每天都要為了通告四處奔波。

足夠的睡眠對他們藝人而言是很奢侈的，可是為了見林慧，你就連自己的身體健康也不顧了嗎？林慧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如果你喜歡的人是我，我一定會阻止你。

意識到自己這個瘋狂的想法，易舒洛震驚呆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想。

林慧是她的好姐妹，更何況，她怎麼能對好姐妹喜歡的男人動心思。

而且她，很討厭蘇遠忻。

是的，很討厭。

易舒洛理清心中紊亂的思緒，她拿起筷子準備夾菜，抬眸見，撞入了蘇遠忻不知何時看向自己的視線。

男人深邃的雙眼裡，是她——

光陰似乎在這一刻被柔化，縈繞至歲月的儘頭一般。連空中浮動的空氣，都仿佛停止了。

我討厭蘇遠忻？

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滋長，雷鼓般的耳邊回響。

這樣的話，她好像說不出口了……

晚餐完後，易舒洛主動要求走回去，正好蘇遠忻接了個電話有事要處理。在結賬之後，三人朝兩個方向離去。

“林小慧。”

“嗯？”

“你還記得在你出發去英國前對我說的話嗎。”

昏黃的路燈光下，兩人停駐。

易舒洛深深地看著林慧的側臉，瞳子閃爍。

“當然。”

她輕笑，不由回想起了那一年。

愛情本就沒有付出多與少的考量，隻有愛和不愛。隻要你認為值得的，就沒有什麼平等不平等。

林慧當年正是這麼說。

那一年，易舒洛不懂林慧的話。

她認為，如果你投入所有的感情去深愛一個人，卻換不回他的情感回應。甚至是你所愛的人，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你的那一份情，那這樣對自己不是太殘忍了嗎。

時過漸遷，幾年後的今天，易舒洛或許明白到了林慧那時話中的意思。

就算得不到他的回應，也是飲鴆止渴的甘之如飴。

何況……林慧，她等到了。

“你和他在一起了嗎。”

“沒有。”

怎麼會，看林慧和蘇遠忻的相處模式，明顯是關係不一般啊。都到這份上了，林慧還能忍得住？

易舒洛發覺自己的思緒有些偏，連忙拉了回來：“他不喜歡你？”

“他喜歡我。”

“那不就……”

“可是他的心裡麵已經有人了。”

林慧仰著頭，苦笑。

路燈氤氳著一層模糊的光圈，一隻飛蛾撲哧著雙翅在熱度那圈飛舞。

飛蛾撲火，明知結局是死，卻還是奔向了那致命的誘惑……

人，其實與飛蛾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擁有著大腦，可以去思考過後，才決定該不該去做。

然而，在遇上愛情，什麼狗屁在那份猶如罌粟般的情感麵前都不是事兒。

一整夜，易舒洛都無法入睡。

她的腦海裡不斷回響著林慧的那些話，以及林慧在說出“他心裡有人了”時，湧現在她臉上的難過和悲傷，濃重的好像快要溢出來。連站在她身邊的自己，連深感到了她的心情……

她和林慧自小一起長大，雖然不敢打包票保證，在這個世界上她是最了解林慧的人，但她知道，唯一能讓林慧止步不前的，隻有一個東西。

——那便是，愛情。

因為她所愛的男人心裡已經有了其他人，所以林慧才一直將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中。

蘇遠忻，你到底想做什麼？

窗簾沒拉上，月光溫柔如水般照進房內。

越想越煩悶，易舒洛踢開被子，翻身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既然你不喜歡林慧，乾嘛還來招惹她！

既然你心裡已經有人了，乾嘛還對我那麼好？

難道我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隨行所欲，可以玩弄的扯線木偶嗎？

‘他年君歸我葬南丘……’

一道突兀的鈴聲，打破了這片寂靜的氣氛。

這聲音聽著怎麼像是我手機鈴聲呢？

不是好像，是真的是！

易舒洛回過神，連忙爬起身去拿手機。

睨視著屏幕上未知來電，易舒洛猶豫了會兒，還是接通了電話。

她在接通電話後，沒有開口。耐住性子等待對方先說話。

大半夜不睡覺，還是一串不認識的號碼，還是謹慎些好。

“是我。”

清冷的聲音，像是丟入湖中的石子，漣漪了易舒洛的心。

“明天有空嗎。”

“什麼時候。”

“三點。”

“好。”

短短的幾句交談完之後，那邊的聲音又恢複到了平靜。

沉默像是一張網，將各在一方的兩人團團圍住。易舒洛坐上床沿，聽著電話那頭很輕微的呼吸聲，柔順的頭發從額前落下蓋住了她大半張臉，以及被半垂著睫毛蓋住的眼睛中，翻騰著的情緒。

“你還在嗎？”

過了許久，易舒洛嘗試想去和顧凜在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嘟嘟嘟……”

斷線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她拿下手機，啞然失笑。

易舒洛，你是有多卑微，既然顧凜都已經忘了，你何必還要執著那一段過去。

她笑著，直徑摔在了床上，闔眼的那瞬間，眼眶裡湧動的淚花滑落……

午後的天空亮著一股緋紅色，林宅書房內光線昏暗，因為昨晚沒睡好，林慧見不得強光。

桌上，玻璃杯中的茶葉簇綠的，顏色猶如祖母綠般。林慧坐在沙發上，聽著外頭走廊由遠到近傳來的腳步聲，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指下翻過了一頁書。

房門砰得一聲被推開。

易舒洛不知道從哪撈出了一堆的化妝品，抱在懷裡：“林小慧，教我化妝！”

“出門左拐直走有一家‘M’的造型設計館。”

“太麻煩了，我都快趕不上約定時間了。”

“起得那麼遲，能怪誰。”

林慧瞥了眼易舒洛，這一看還不打緊，一向是一年四季長褲出門的易舒洛，居然破天荒穿起了裙子來。

視線往下移了幾分，還是件短裙。

“如果你告訴我，你約了誰，我或許會考慮答應你的請求。”

“額……”

她答應了顧凜不能說。

可是不說的話，林小慧肯定不幫這個忙。

扭頭一看，果然林慧又翻起了書來，一副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易舒洛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急的都快跳腳了。

“好吧，我告訴你。”

“我現在又不想知道了。”

“林小慧！”

一個茶杯橫在了易舒洛的麵前。

“去給我泡杯茶。”

“那剛那事……”

“回來再說。”

好吧，這女人出國幾年，性子還是機車。

“你心裡在罵我吧。”

“哪呢，絕對沒有！”

易舒洛加重了聲音，卻不知這樣的她，更顯得心虛。

林慧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易舒洛憋屈的使了些蠻力搶過杯子，轉身向樓下廚房跑去。

顧凜說是三點約，真的是三點。

不遲不晚，一輛白色路虎出現在了林宅的大門口，樓上的易舒洛聽到聲音，連忙把一些瑣碎的東西塞入包裡，拎著包就跑下樓了。

二樓陽台，林慧目送那遠去的路虎車消失在她的視線中，輕抿著的唇勾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

拿出手機，林慧撥通了一個電話。

“蘇大少，出來喝杯茶吧。”

“沒興趣。”

“沒興趣是吧，那舒洛和某人約會的事，我也就不說了。”

“……等等！”

林慧得意的笑眯了眼睛，活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蘇遠忻，高傲如你，還不是被我抓住了弱點。

“喝杯茶就算了，我們可以交換一個消息，如何？”

“那就得看你的消息，夠不夠那個分量了。”

“後天大白會去參加一家公司的慈善晚會，據我所知他目前還沒有邀請女伴。”

林慧暗暗將蘇遠忻那些話記牢在心中，可終於讓我逮到了。

“神秘花園A號館，約舒洛的人是顧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