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當年一事

誰能告訴她，這是個什麼情況？

坐在對麵的女人大約二十剛出頭，一頭入墨般的長發柔順的散在身後，剪裁合身的紅色蕾絲裙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突顯得更加玲瓏剔透。她的坐姿很端正，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一股貴氣。

女人抬手間，白皙的手腕上懸著的鐲子，經由外頭滲入的陽光照射，氤氳出一道刺入的亮光。

她的身邊還坐在一個老者，金發碧眼，氣質非凡。

易舒洛不懂法文，她就像是個木偶般坐在顧凜的身旁，聽著她們的交談，看著女人臉上綻開的如花般的笑靨，看著她們起身準備離開時，女人踮起腳輕輕在顧凜的臉頰留下一吻……

“下回見，親愛的凜。”

一瞬間，仿佛有千萬根刺紮入了心臟，易舒洛攥緊了手，舌尖苦澀的反嘔。

她是故意的。

那個女人明明會說中文，卻在之前一直說法文。用這樣的形式來擊潰她的內心，無聲的告誡她，她和顧凜不是一個層麵上的人，彆妄想去得到他的心。

不得不說，她這一手玩的真好。

嗬嗬。

她明白了。

纏成一團死結的思緒一個個被解開，在心中清晰了開來。

難怪顧凜會主動打給她！

易舒洛一直想不明白，那日在陳明家她惹惱了顧凜，這個一向高傲的男人，怎麼會突然放下身段來約她。

她雖然聽不懂法文，可是剛才的氣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相親。

顧凜需要一個擋箭牌，而她，正是一個最好的棋子。就算她在中途發覺到了不對勁，她也不會做出什麼讓他為難的事。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結住了，寒冷的易舒洛抱緊了雙臂。

她對他的信任，成為了顧凜自信的王牌。

就因為這一點，所以你就能將我的感情隨意踐踏。顧凜，我在眼中是什麼，隻是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棋子嗎？

送彆他們離開，顧凜轉回身時，視線落入了一抹混色中。

易舒洛瞪著他，昂著下巴，微紅的杏眼中霧色迷離。風吹亂她的長發，白色裙擺搖曳在空中，她單薄無力的身板此刻更顯得瘦小。

“顧凜，我對於你究竟是什麼。”

她輕輕地說著。

張開嘴的那一秒，在眼眶中滾動的淚水滑落。

她倔強的揚著下巴，透過淚水模糊的看著，那站在一米外的男人。

顧凜沒有說話。

他輕抿著雙唇，臉上的表情平淡，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枯竭的古井，無波無瀾。

夠了。

足夠了……

易舒洛彆過頭，胡亂擦去臉上的痕跡。

“十八年前你幫我擋下那一刀，救了我一命，這份恩情我直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曾經對我說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隻有活下來，才能走出一條新的道路。因為你，我才能站在這裡，我才能從痛苦中走出來。因為你，我才成了如今的易舒洛……”

她繼續說著，殊不知在提到十八年前那事時，顧凜的眼中閃過一絲的不自然：“在我的心中，你還是你。但是，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你，決不是那個在我沉淪進黑暗中，拉了我一把的人！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對你一絲一毫的期待，當年的恩情我無以回報，今天你對我的利用，就當相互抵消。”

“日後，我們彆再見麵了。”

她說到後來，聲音被濃重的鼻音染的變了調。易舒洛肩膀不斷劇烈顫抖著，痛苦在心頭纏繞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今日她所遭受的，都是她自作多情導致的。

風很大，吹得顧凜眯起了眼睛。

女人的身影一點點遠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轟隆……’

萬裡無雲的天，沒有任何征兆的變了色。

厚重的烏雲凝聚在天空，灰沉的仿佛快要墜落。天色暗下，男人還站在那處，微垂著的臉上泛著落寞的笑。

易舒洛，你為了那份恩情而來，你對我的關懷也因為當年一事，我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不明白……

隻是啊，當年救了你的人，並不是我。

這樣的話，我該怎麼告訴你。

你說因為我，才有如今的你。

那麼你可知，在那些活得像扯線木偶般的日子裡，因為你的笑臉，我才能挺了過去。

或許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果。

因為那一念之間閃過的貪念，隱瞞欺騙了你，所以到頭來，我和你的距離越走越遠……

暗處，將這一切都看進眼中的蘇遠忻，蹙眉轉身離去。

“舒洛，你想好了？”

桌上，擺放著一封辭職信。

琳達姐坐在辦公桌後，看著站在前麵臉色有些難看的易舒洛。

昨晚她回到家想了一個晚上。

從大學畢業後，她的心中便一直有一個目標——

能成為星河傳媒集團的員工。

她為了顧凜而來，既然當年的恩情已經報完，她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琳達姐，我……”

“你先不用著急給我答複。”

琳達姐打斷易舒洛的話：“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使你做下離職的決定。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我也不逼問你。但是有些事情用逃避是解決不了的，縱使你現在能逃避，也會有那麼一天再次遇上那個難題，懂嗎。”

“國慶十一長假的假期你還空著，人事部那方麵我會去說一聲。你的辭職信我暫時收下，等你出去散完心回來還是決定要離職，我會支持你的意見。”

“謝謝你，琳達姐。”

易舒洛一出來，幾個聽牆角的小家夥們瞬間圍了過去。

“小舒洛，我知道鄰城有一家溫泉度假村，現在是秋季，雖然還不是很冷，但去泡泡溫泉也是不錯的。”

“我最近收集了些美食折扣卷，你拿著。”

月月不由分說的把折扣卷，塞進了易舒洛的懷中。

“出去玩記得回來的時候給大家帶手信啊。”

“嗯。”

易舒洛沉重的點了點頭：“謝謝你們。”

“說什麼謝啊，我們都是好姐妹，這點兒不算什麼。”

“你要是真的想感謝我們，就趕緊收起你那一副哭喪樣，醜死了。”

易舒洛胡亂的擦了擦眼睛，臨走前，她抱了抱每一個人，儘量讓自己笑得沒事。

能認識你們，真好……

易舒洛突然要離職，難道是已經發現了她？還是另有什麼目的？

安橙沉下臉，攥起手機向天台走去……

傾瀉而下的雨滴拍打在窗戶上，風肆虐地在空氣中刮動。

原本定在今晚回東市的餘圓一行人，因為天氣緣故，決定再留青市一天，隔日再看情況回來。

房內，開著一盞明亮的白熾燈，地板上鋪著一條毛毯，半醉迷離的易舒洛坐在上麵，拿著一瓶啤酒，說的臉紅脖子粗的：“你說那人是不是很過分，居然拿我當擋箭牌，可惡！”

林慧小口喝著啤酒，一臉的‘你說了半天，我完全沒聽懂’的表情。

從公司回來易舒洛扛著一箱啤酒和烤串，二話不說的把她從電腦前拖到這來，說了一堆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要不是基於多年的好姐妹情義，林慧早就甩手回房間了。

“慧啊，你說我是不是很賤啊，人家早已經把你給忘了，我還要不知廉恥的往人家公司裡串。真的是太賤了……”

“你想要找我當吐槽心情回收站，起碼先得把事情的前後起因告訴我！”

林慧的耐心被易舒洛快磨到儘頭了，她伸手一把搶過易舒洛的啤酒，板著張臉，沉聲道：“說說昨天你出去後發生了什麼。”

“他……我……”

易舒洛他我了個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林慧眉頭一皺，啪得一聲打在了易舒洛的手上：“把舌頭屢直了說話！”

“很痛誒！慧你什麼時候變成暴力女了！”

“知道痛就給我說重點！你浪費了我一個晚上的時間，要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下一次打在你手上的就是拖鞋！”

易舒洛眨著星星眼：“嗚，慧啊，你不愛我了……”

林慧：“……”

她好想一巴掌打在易舒洛的臉上！

忍住！

林慧抄起手機，哢擦一聲拍了張照片。

她受苦，也要拖著某人下水！

正在和蘇老爺子用餐的蘇遠忻，在聽到短信提醒聲，摸出手機點開微信一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兩抹紅暈快速爬上了他的臉頰，漆黑的雙眼幽邃到極致，燃起了兩簇欲望的火焰。

他握著機身的指尖因太過用力，泛起了青白色。照片裡的女人，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靈氣的大眼睛嬌嗔的瞪著，泛著霧色的瞳子在晶瑩的淚珠下更顯明亮，如花瓣般的雙唇微嘟起。淺色牛仔外套滑落到手肘，她裡麵穿的是一件背心，領口開的有些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拍攝角度的緣故，隱隱可見那兩團雪白柔軟的弧度。

“遠忻？”

“剛才出神了，外公。”

蘇遠忻不自然的蓋下手機，呼吸都有點喘。

“你剛剛說了什麼。”

“倒沒什麼事。”

蘇老爺子放下勺子，站在身側的老方，遞了條手帕過去。

“明天你就要進劇組，現在時間也遲了，開車回去累，你今晚就留在宅子裡過夜吧。”

“我公寓那還有些東西沒收拾好。”

蘇遠忻的本意是想在脫身後，第一時間把林慧那女人叫出來。哪知蘇老爺子誤以為，蘇遠忻是不願意留下，他瞬間有些不樂意了：“老方，你派幾個人去少爺的公寓，把行李都打包好送過來。”

他不懂娛樂圈裡那些事，隻知蘇遠忻這一進劇組就要大半年的時間，他就想蘇遠忻陪他一夜談談心，這要求並不過分啊。等以後那小子娶了媳婦，更加不願意陪他糟老頭談心了。

彆看蘇老爺子麵上嚴肅，卻難得有一個老頑童的心。

意識到蘇老爺子鬨起了小情緒，蘇遠忻笑得有些無奈：“你放心，我今晚肯定住這，陪你秉燭夜談。”

蘇宅離市中心有些遠，偏向郊外的範圍圈，這一來一回都要一小時多。

一盞橘黃色的床燈靜靜的在漆黑的夜裡綻放著光，老人的話語，一段一段的響起。

“這些年來我經常夢到你母親，她笑著站在梅花樹下，等待我過去。”

“在我的心中始終有一個悔恨存在，如果當年我認同了那個男人，或許你母親還會活著，那你的童年也不會過得那般淒苦……”

“遠忻，是外公欠了你……”

錯錯錯。

走錯了一步，就再也難以挽回。

“遠忻，你要好好活著，活著……”

老人的氣息漸寧靜下。逆著光，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曲折不均的像是斑斕的年輪，爬滿了麵容。

外人皆知蘇老爺子最是疼愛蘇遠忻這個外孫，卻不知在這一份疼愛中，摻雜著沉重的虧欠……

當年蘇遠忻的母親愛上了一個農村出身的小職員，在得不到蘇老爺子的認同下，倔強的和他父親私奔了。等到蘇老爺子再次聽到小女兒的消息時，得到的卻是小女兒生下蘇遠忻沒多久撒手人寰去世的消息。

那一瞬間，仿佛天都塌了。

等他從厄難的打擊中站起來，迎來的，又是一個再次將蘇老爺子推進絕望的消息。

被人販子綁架的小外孫，在被警方救出時滿身是血的外孫，幾乎命懸一線。

那是小女兒唯一留下的血脈，他無論如何都要保下來。

蘇遠忻雖然活了下來，但他整整昏迷了三個月才轉醒。

在聽到那個瘦小的孩子，喊出“外公”兩字時清脆的嗓音，壓抑在蘇老爺子內心多年的悲傷和恐懼，不受控製的爆發開……

蘇老爺子無法忘卻那一天，蘇遠忻也忘不了。

一個在業界上叱吒風雲的男人，像是一個孩子般，抱著他哭的泣不成聲。

回憶就此打住，蘇遠忻闔了闔眼，起身給蘇老爺子掖了掖被角，隨後輕聲退出了房間。

“喲，這不是表弟嗎。”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蘇遠忻腳步沒停，直徑向三樓走去。

“小雜（和諧）種，沒聽見本少爺叫你嗎，真是沒教養！”

見蘇遠忻越走越遠，他猙獰著臉，出口大罵：“有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子，你還真以為你是我們蘇家的一員了啊！要不是爺爺庇護著你，我早就把你趕出蘇家了，不識抬舉的小雜（和諧）種！就跟你那個爹一樣，下賤！”

“少爺，你彆說了。”

“我讓你說話了嗎？”

拿蘇遠忻沒辦法，蘇青把怒氣統統發泄在了老方的身上：“你彆以為你是爺爺麵前的紅人，就能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搞清楚了，你不過是我蘇家的一個傭人，下次你再敢頂撞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老方麵目表情的看著蘇青：“老爺他剛睡下，少爺，你不妨聲音再大一點把老爺吵醒。”

“狗仗人勢的東西，等我接手了蘇家，有你們好看的！”

哼的一聲，蘇青甩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