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善被人欺

——你看著我，我看著他，這大概就是我們錯過彼此的原因吧

蘇淺淺察覺到梁子浩的變化，那是在幾周之後的事情。自從在校車上鬨了“緋聞”，蘇淺淺再也沒有享受過梁子浩的請客待遇。這美食本來就不曾存在於蘇淺淺的生活中，所以它的消失，也沒有引起蘇淺淺的重視。

從最初的作業本被撕壞，到後來草稿本被亂七八糟的畫占滿一頁又一頁，再到後來失蹤的橡皮鉛筆怎麼也找不回來，蘇淺淺才發覺，梁子浩有變本加厲的趨勢，而且勢頭還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

這小子是想欺負她嗎？學什麼不好，竟學夏蕊欺負人。好在她大度，這些小事兒她且當做掉了幾根頭發，無足輕重。

“咳……咳咳……”天氣進入十月，就像女人進出商場，苦著臉進去，笑成花出來，夏天拖著長尾巴說走就走，淒淒慘慘的秋天一眨眼就來到眼前。

天氣變得太快，體質不太好的孩子往往成為醫院診所的常客。蘇淺淺雖然瘦弱，但底子還不錯，放眼看了看又卷過的一陣風，傻愣。

“咳咳咳……咳咳咳……”坐在前麵的孫倩把手握成小拳頭抵著唇，又咳了幾聲。

心地善良的蘇淺淺是很關心她病情的，隻是她們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不能說是仇人，但總是互相看不順眼，蘇淺淺怕自己一說話，就惹得她不高興，到時候病情加重，可就是作孽了。

“吃藥了沒？”溫和的聲音響起，是蘇淺淺記憶中的聲音。

“還沒，”孫倩吸著鼻子，因感冒而帶著濃重鼻音，更顯得楚楚可憐，“藥太苦了。”

切！蘇淺淺心底將孫倩從頭到腳鄙視了一番。想當年，她發燒時，幾顆沒著糖衣的藥丸被她一把塞進嘴裡，和著一杯涼白開吞下去，麵不改色。

現在這兩顆糖衣小丸子就能讓她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蘇淺淺嚴重懷疑，其中是不是又含著演戲的成分。

不管是事實還是演戲，孫倩高高隆起的眉頭，還是成功引起了姚剛的善心。

“良藥苦口嘛，不吃病怎麼會好？”

坐在後麵的蘇淺淺彎起冷笑，心道這兩人在課堂上，竟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是否太不人道了點？還有那個誰，人家不過是感冒而已，吃不吃藥管他什麼事兒？還巴巴的關心，怎不見當初他倆做同桌的時候，他有關心過她吃早餐沒，作業完成了沒這等事兒。

正當蘇淺淺獨自泡在心裡的雜陳無味時，隻見孫倩嬌滴滴的點了點頭，終是鬆開了拳頭，慢慢的把小藥丸子往嘴裡送，動作優雅得像一個喝咖啡的貴婦人。

蘇淺淺看見開頭，便想預測一下結果。接下來，孫倩大概就會捂著嘴，直喊苦，然後姚剛不忍心，就會掏出一顆糖來，幫她解苦。

“發什麼呆！課文都上到第五段了。”梁子浩猛地一推搡，讓蘇淺淺差點兒從座位上掉下去。

硬生生被人從幻想中拖出來，又狠狠地扔進現實裡，這樣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受，蘇淺淺皺起了眉。

梁子浩顯然還不滿足蘇淺淺隻是皺眉的這個反應，索性把她的課本搶過來，幫她翻頁。同樣的場景不同的感覺，現在這人的動作太過粗魯，與其說是翻書，倒不如說是拆書。

“越說你還越上癮了？一不注意你就思想開小差，真是的。”梁子浩信手抓過一支筆，毫不客氣的在蘇淺淺的書上寫起來。

蘇淺淺認為，梁子浩之所以做出那一大堆鋪墊，其實就是為了這個機會。蘇淺淺見識過梁子浩的字，用委婉一點的詞形容，就是龍飛鳳舞。不然蘇淺淺也不會把被他畫花的草稿本送給撿垃圾的婆婆，而是拿去文具店裱起來。

總而言之，感動是一點也沒有的，蘇淺淺反倒對梁子浩有些抱怨。都是因為他胡攪蠻纏，害得她錯過了前麵這對人的後續故事。至於姚剛究竟有沒有把糖果送給孫倩，蘇淺淺的回答是否定的。因為姚剛並不喜歡吃甜食，所以當初姚剛訓練她跑步時，她帶的都是餅乾一類的零食。蘇淺淺之所以會產生那樣的想象，全是因為古裝劇裡都是這麼演繹的。

原以為小學最後一個學年就在看看姚剛和孫倩的互動，再應對應對梁子浩的惡作劇中度過，卻沒想到這平靜之中，還有層波濤暗湧。

這個小插曲還得從前幾天說起。那是一個雨後的黃昏，蘇淺淺路過一家精品店時，無意間看到一個玻璃瓶，瓶子裡裝著百顆幸運星，五顏六色經過玻璃的折射，顯得分外好看。蘇淺淺一下入了迷，決心自己做一個。

玻璃瓶子是現成的，小時候裝糖果的玻璃瓶多得數不清，一個個擺在桌底下，蒙了一層又一層的灰。蘇淺淺鑽進桌底把它們抱了出來，用沾滿泡沫的手一遍一遍的清洗，透明的光澤終於在夕陽裡閃閃發亮。

折星星用的紙也是蘇淺淺花兩塊錢買的兩卷包書紙裁成的，大小均勻的一百條，不多不少剛剛好。蘇淺淺沒忘記自己的三分鐘熱度症，為了不使興趣減退，蘇淺淺把一切可利用的時間都拿來折星星，慶幸的是，梁子浩對這些女孩子的手工頗為不屑，所以也懶得利用這點來開玩笑。

成果出爐的那一天，是期末考試的前一天。坐在校車上的蘇淺淺捏出最後一顆星星，小心翼翼的放進去，滿滿的一瓶子星星就在蘇淺淺的手中誕生了。一旁的思杭看了，直睜圓了眼，比蘇淺淺還驚喜。

“淺淺啊，你的手好靈巧，這東西可真漂亮。”

蘇淺淺在這真心的稱讚中忍不住小小得意起來，辛苦幾日做出的成果如此令人滿意，她也是打心眼裡的高興。

很快，蘇淺淺就發現，還有比她更高興的人。

“思杭，你——看夠了麼？”蘇淺淺的玻璃瓶子被思杭借去觀賞，這一借就借了十分鐘，蘇淺淺看著思杭愛不釋手的表情，有些，驚慌失措。

“淺淺，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啊？”思杭把瓶子捧在手心，仍然沒有想還回來的意思。

蘇淺淺是這麼想的，正所謂命中注定，該發生的事情必然會發生，就算此時此刻裝馬虎糊弄過去，明天或者後天，蘇淺淺還是會遇到一臉期待的思杭，輕聲的向她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吧，什麼事？”蘇淺淺裝出很輕鬆的樣子。

“你做這個幸運星，是要送給誰嗎？”

蘇淺淺愣了一愣，發現自己忙活了這幾天，居然沒有想起這個重要的問題。如果硬要說出理由，那大概是因為沒事找事做吧。

“沒打算送給誰，折來玩兒的。”蘇淺淺實誠的搖了搖頭。

“那可以賣給我嗎？”思杭的眼睛一亮，水汪汪的一雙。

雖說是折來玩的，但到底是自己辛勤勞動的成果，就這般輕易送人，無異於割愛。蘇淺淺數了數心裡流下的血滴，輕輕地點了點頭，默默的安慰自己，大不了放假後折上個幾百顆，把剩下的瓶子全裝滿。

“謝謝淺淺，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思杭笑得分外甜，甜過天上的棉花白雲糖。

這句話的殺傷力是極大的，蘇淺淺揣測著，倘若剛才她固守私心，自己大方得體的形象是不是會瞬間破滅？在這句話的威懾力下，蘇淺淺還不由自主的做了讓步。

“什麼賣不賣的，你喜歡的話，我送給你就好啦。”

“那可不行！過幾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我一直發愁要買什麼禮物給她，剛才一看，我就喜歡上了你的幸運星。如果是你送給我的，按照禮儀，我不能把彆人送給我的東西再轉送出去，所以，一定要用買的，你說個價錢吧。”思杭年齡雖小，道理卻明白得透徹。

蘇淺淺的望著車頂想了一會兒，決定以一個不傷害友情又不貶低自己勞動的價格賣出去，“三塊錢如何？”

“成交！”思杭高喊一聲，下一秒已轉身掏出三元錢交到蘇淺淺手中，以至於讓沒反應過來的蘇淺淺沒有太多的興奮感。

原以為事情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過去，未曾想，考完期末考且宣布放寒假的那一天，在整個校車都籠罩在過節氣氛之時，思杭的媽媽卻突然找上門來。

蘇淺淺雖然和思杭玩得要好，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思杭的媽媽，她遠遠地看著一個稍稍發福的女人拿著一個眼熟的玻璃瓶子，氣勢洶洶的朝剛走下校車的他們走來。

“媽媽！”思杭還以為是媽媽來接她放學，興高采烈的蹦躂過去。

蘇淺淺的直覺卻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來著不善的氣息已被她嗅到。

“思杭，你說這個東西是車上的一個姐姐賣給你的，是誰？”思杭媽提著玻璃瓶子，表情尚在抑製的範圍內。

“嗯？是淺淺呀。”思杭不明所以，看向了不遠處的蘇淺淺。

思杭媽甩開思杭的手，高跟鞋走出軍靴的氣質，在離蘇淺淺三米開外停住，然後手中的東西進行了完美的拋物線運動，準確的在蘇淺淺的腳尖前三十厘米處破碎。

蘇淺淺是料不到這樣的待遇的，所以事情發生時，她依舊處於迷糊的狀態，是站在她身旁的梁子浩手腳利落的把她往後一扯，堪堪避開那些危險的碎片。

“乾什麼呀？”待碎片完全落了地，梁子浩便上前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擋在蘇淺淺的身前。

那是蘇淺淺認識梁子浩以來，他最具男性魄力的一麵。當多年以後，蘇淺淺在彆人的口裡聽到這句話的時，不自覺的想起了那時的梁子浩，還有他高挺的身軀後，落在她腳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