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兩本同學錄

——所謂分彆，就是你向東走，我向西行

蘇淺淺抬頭，望了一眼牆上的熊貓掛鐘，胖胖的肚子上顯示it time for go home。漫不經心的收起最後一絲不舍，恢複清高模樣的蘇淺淺站起來，準備告辭。

“太高興了，又贏了！”

蘇淺淺隻聽得這一聲由遠及近，下一瞬間就被人從後麵抱住，整個身子在半空中轉一圈才重歸大地懷抱。

雖然還是小孩子，但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已經大通。蘇淺淺被他的動作嚇得差點兒尖叫，但不遠處大人們的把牌摔在桌上的響聲，廚房裡李小峰衝開芝麻糊的香味，一起湧進了這個房間裡，讓她生生把叫喊聲扼殺在了喉頭。

“你乾什麼呀？”蘇淺淺一落地，就掙脫了他手臂的包圍圈，還因為用力過猛而在後退時踉蹌了一下。

“呃……對不起呀，剛才……剛才太高興才……才會這樣的。”梁子浩一手無措的捏著衣角，一手尷尬的撓著後腦袋，臉燒得通紅，從頭發根到脖子，無一能避免。

蘇淺淺也是整個驚呆，縱使她閱曆無數，也沒有哪部書籍和電視劇教她接下來是該堂皇逃跑還是上前甩他一個耳光子，但不論是哪一種，似乎都超出了一個孩子的接受範圍。

“你們在房間裡乾什麼？”端著一碗滿滿芝麻糊也含著一口滿滿芝麻糊的李小峰出現的門口，小眼睛敏銳的眨了又眨。

“你們站那麼遠乾嘛？還有，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李小峰像是突然覺悟一般張大了嘴巴，你們是在練習京劇吧？”

蘇淺淺扶額，真不知道該稱讚這孩子太單純還是該慶幸他的想象力太過貧乏。

“你們繼續玩吧，我回家了。”蘇淺淺拋下這一句，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灰溜溜的出了門，路上還因神思晃悠，差點兒左腳絆右腳。

蘇淺淺把這一切都歸咎於日曆上的四個字，“不宜出行”。

一連幾天下來，蘇淺淺和梁子浩就像突然變成了同一極的磁鐵，相互排斥。隻要能不在一個空間裡呆著，就絕對不會靠近對方，像上課這樣的為難人的時間，兩人就齊刷刷的看著黑板，一句話也無。孫倩察覺到了他們的不對勁，還調侃他們轉了性子，是打算雙雙進軍北大清華嗎？

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蘇淺淺心中的驚異已經消散大半了。當理智回歸原位，覺得那件“出格”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就當是被小屁孩抱了一下，無所謂占便宜或者吃豆腐。

在小孩子的世界裡也常常把“愛”呀，“喜歡”呀這類字眼掛在嘴邊，可誰會當真呢？蘇淺淺本著不和小孩子計較的心理，決定讓這件事消散在風中。可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蘇淺淺想開了，可梁子浩卻一直介意著。蘇淺淺原以為男生的度量大，這種尷尬的氣氛沒多久就會退去，不曾想，梁子浩竟揪著這件事不放，一直到了期末，都保持著對她的不理睬態度。

這小子竟比一個女孩還愛麵子，當時的蘇淺淺是這麼認為的。

臨近畢業，班上同學要就讀的初中都已成定數，沒有了升學壓力，就連上課的老師都變得隨意。大概是還小的緣故，少年不知離彆愁，一起共度六年時光的同窗們將要各奔東西，而眾人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前提下，卻產生不出難過的心緒。

雖然不難過，但並不代表以後不懷念，這個時候，同學錄成了班上男女生最熱門的物品。一本厚厚的同學錄從第一位同學傳到最後一位同學，想寫的同學就留下信息和祝福，不想寫的同學就自動略過，跳到下一位。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姐妹，有緣千裡來相會，雖然也有互相不熟悉的同學，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過了六年，不留下隻字片語著實有些過分，所以，蘇淺淺來者不拒，隻要同學錄傳到她手裡，她必定簽上大名。

與蘇淺淺完全相反的梁子浩，對這些東西永遠一副嗅之以鼻的表情，有人傳來，下一秒即被他扔到另一個人手裡。

蘇淺淺一向是重感情的，就算不是禮尚往來，她也會狠下心撬開封鎖依舊的存錢盒，拿出些碎銀子購置兩本同學錄，一本用來記錄，另一本，用來珍藏。

蘇淺淺自認為計劃是完美的，反正班上傳來傳去的同學錄那麼多，到後來，也沒人知道傳下來的本子究竟是哪位的。換句話說，就算姚剛寫了她的其中一本同學錄，她還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出另一本，要求他寫幾句話。

為了不露餡，蘇淺淺還特地先去找幾個平日裡玩得要好的姐妹，讓她們先留下基本信息，一群女生打著哈哈說些畢業以後常聯係之類的的話。一路尋下來，終於到了關鍵人物登場的時刻。

蘇淺淺發現自己很沒出息的膽怯了，這陌生的感覺讓她有些邁不開腳步，但是他們總是要分離的，最近的名單公布中，蘇淺淺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中學——市一中，而姚剛則選擇了離家最近的市二中。聽說初中開始要住校，聽說初中會比小學要忙很多，等到他們能再見時，那已經是何年何月了呢？

蘇淺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視姚剛為特殊的那一個，因為等到她發現時，她的視線已經習慣性的定焦在他的身上了。蘇淺淺說不清楚這是不是一種喜歡，又或許這充其量隻是一種好感，但無論怎樣，這種微妙的情感總歸是值得紀念的，蘇淺淺是這麼相信的。

“姚剛，幫我寫一下同學錄吧。”蘇淺淺儘量裝作自然，掩飾自己心裡已演練過無數次的痕跡。

姚剛抬頭，對上了她的眸子，沒有疑問，沒有驚訝，也沒有慌張，明明是兩灣清水，蘇淺淺卻看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姚剛的手動了一動，似乎是要接過蘇淺淺遞來的本子。

“他不會寫的。”孫倩一手支著頭，一手卷著書頁，笑得詭異，“每一本傳下來的同學錄他都是直接跳過，包括我的。”

那一刻，蘇淺淺真想元神出竅，給孫倩賞賜一個響亮的耳光。她分明感覺到姚剛有接過同學錄的打算，就她多嘴，把一個好好的計劃給掐斷了。

“彆人的可以不寫，但蘇淺淺的不行。”

蘇淺淺很希望聽到這句話，即使她知道，這種浪漫且曖昧的語句，從不會在他的字典裡出現，可她還是固執的期待著，含著小女生獨有的幻想情結期待著。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正是自尊心蓬勃生長的時候，被孫倩的一句話推上風口浪尖，兩個當事人都居高難下。姚剛繼續保持沉默，而蘇淺淺想要走開，卻又因聽不到他的親口拒絕而挪不動腳步。

“你不寫，就給我寫好了。”

坐在後麵的梁子浩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竟一頭闖進了他們的的三角圈，趴在桌子上伸長手把蘇淺淺手裡的本子拿了過去，這麼一番大動作，自然劫持了他們三人的視線。

“梁子浩，也沒見你對彆的事情那麼主動。”孫倩冷笑一聲，似乎不太滿意由他來圓這個場。

“我正嫌太無聊呢。”梁子浩用信手拈來的一句話堵了她的嘴。

他是不是真的無聊，蘇淺淺最清楚。前幾分鐘還在課堂上睡得正香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就睜眼喊無聊？蘇淺淺沒來得及深究他的目的，看到他拔了筆蓋就要下手，下意識的就想阻止。

“怎麼，我不能寫嗎？”梁子浩察覺她過來的腳步過於緊湊，微抬頭，一臉不屑的看著她。

蘇淺淺抿著唇，嘴巴裡卻是牙關緊扣，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前排的兩人，才開口，“當然不是啊，你想寫多少就寫多少，我隻是……站得太久，想回座位坐著而已。”

最終的結局就是，梁子浩把同學錄還回來的時候，蘇淺淺暗地裡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無奈。她當時隻是說說而已，梁子浩竟真把她的同學錄來了個通殺。第一頁還算是工整的字跡，到後麵就成了龍飛鳳舞的火星文，每一頁都寫著他同樣的信息，唯一不同的是背後的留言欄，每一欄裡都隻寫四個字的祝福詞，到最後似乎實在詞窮，就用亂七八糟的畫來代替。

他們久違的第一次直麵交流，仿佛又回到了剛做同桌時的狀態，惡作劇與被惡作劇。

總而言之，到最後的最後，蘇淺淺依舊沒有得到姚剛的留言，而那一本被“破壞”的同學錄，跟著蘇淺淺的課本一起塵封在了大大的紙箱裡。

“7月5日，陽光明媚。這是最後一次記錄小學生活了，因為從今天開始，從領到畢業證開始，我就正式成為有學曆的人了！很久很久以前，和樺萱約定過，等到畢業了，就在學校裡慢慢的走上一圈，把看得順眼的綠葉，花瓣，沙子，泥土，裝在塑料盒子裡捧回家，埋進大院裡的老樹下。等以後我們長大了，再回來瞧一瞧，它們都變成了什麼樣。可惜，樺萱不告而彆了，而我也搬出了大院。班上的同學們直到畢業的那一天都在嘻嘻哈哈，仿佛一個假期過去，我們還是會在教室裡相遇。我卻突然有些傷感，儘管這與眼前的場麵有些格格不入。雖然不舍，但我們還是要分彆的吧，雖然難得，但我們總是會相遇吧？”——蘇淺淺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