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遊樂場

到中午的時候，我們才隨意地在遊樂場內的商店買一些小食，一邊排隊輪候一邊吃，玩得不亦樂乎。

唯一讓我感到遺憾的，摩天輪因維修而沒法乘坐。

“不要緊嘛，我們下一次再來玩。”看向一臉失落的我，秦樹創細語安慰。

沒多說什麼話，我輕輕點頭，然後拉著秦樹創到遊樂場深處的某一個角落。

那裡有許多木板，上麵掛滿不少各種圖形的木塊。

這個是遊樂場特地為客人設置的留言板，但亦有人叫它願望板，因為人們會把自己的心聲、願望等等寫在木塊上，然後掛上木板。而且，聽說隻要第二年回來取下自己寫下了願望的木塊，那麼所許的願便會實現。

由於木板的位置沒有紀錄在樂園的地圖上，並且隨時移動，要找尋也有一定困難，所以能把寫上心願的木塊掛在木板上一點也不容易，是有緣人才有這種福份。

聽完我的解釋後，秦樹創便一臉興奮的躍躍欲試，想知道這傳聞是否屬實。

取來兩塊木塊後，我把葉子形狀的給他，心形的留給自己，然後便悄悄走到一邊把心願寫下，再掛在木板上才回到他的身邊。

“寫好了？給我看。”停下筆，秦樹創伸出手，攤開放我麵前。

“秘密。”擱下這話，我便邁開腳步離開。

沒一會兒，他便掛下木塊，快步走到我的身邊。聽著奚添煜宛如天籟的歌聲，一字一句的歌詞變成一幕又一幕的畫麵從腦海閃現，然後消失。

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聽不到他的歌曲，心裡浮現一絲哀愁。

因為他的歌曲由出道至今，一直能撼動人心，把暗戀、單戀、相戀、苦戀、分離等各種情感在歌中表露無遺，觸動人們內心最柔軟脆弱的一麵，輕易地引起大家的共鳴。

他溫柔的嗓音、傑出的創作早已成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東西之一。

無論他在家中或是走在大街小巷，也必定會聽到他獨特柔軟的聲音，如泣如訴地唱著動人心弦的歌曲。

所以對於他竟在當紅時期突然選擇退出娛樂圈，我真的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畢竟他的事業還能更上一層樓。

不過，消息的來源既然是來自身為他的好友秦樹創，我想事情的準確度很高，而且秦樹創也沒必要欺騙我。

一曲唱完，奚添煜從三角琴的後方緩緩地走到舞台的中央，靜靜地環視座無虛席的場館，寫有他的名字的板子閃閃發光、七彩繽紛的螢光棒也一直搖擺不定。

“很感謝各位來到我最後一場的演唱會，特彆是特意在百忙中抽空出席的好朋友們。”他一邊微笑著道謝，一邊感激到凝望坐在我身旁的秦樹創、左佳木和諸則宏。

“這的確是最後一場了，是我人生中最後的一場演場會。”頓了一會兒，他忙不迭補上一句“如無意外的話。”

在場還沒知道奚添煜即將退出樂壇的歌迷立即起哄，隱約好像聽到許多人大喊“為什麼？”和“不要。”

看到歌迷如此支持自己，奚添煜有點感觸地紅了眼眶，把食指輕輕放到唇邊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希望大家先聽他把話說完。

“其實，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歌手，甚至乎是紅透半邊天的明星。所以每當我站在舞台上為大家演唱時，我都會覺得很不真實。畢竟，我沒有出眾的外貌和身材，有的隻是這一張隻能勉強稱得上清秀的臉蛋和較為動聽的聲音。”

說話停頓時，歌迷的聲音又再次此起彼落的響起，但當奚添煜欲再次張口說話時，現場又頓時鴉雀無聲。

“說實話，真的很感謝大家一直不離不棄的支持。我能踏上這個舞台，也隻因為有你們。隻是我覺得這樣就已經足夠，去到現在這一刻我已經很滿足了。而且，我發現自從當上歌手後，自己一點兒也不快樂，每一個人接近我也不是出自真心，也是有目的的。

我已經分不清彆人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歌手的身份和地位，麵對自己愛的人，這樣的猜忌真的很辛苦。同時，也因為心情難以平靜下來，沒法全心全意的去唱歌、去創作。我沒法把不完美的作品出生，所以我隻能夠選擇退出。我真的累了，希望你們可以原諒我的任性。”

話畢，奚添煜向在場的歌迷躹躬道歉。

再次站起來時，他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能再見。”

“恭喜你演出成功。”我把一束玫瑰花遞給已換回便服的奚添煜。

笑著接過花束，對方呆滯了一會兒，然後一臉曖昧地望向我：“小菲，玫瑰花雖然很漂亮，但你不覺得送男孩子這種花很奇怪嗎？而且，這兒總共十三朵花，代表暗戀喔。”

什麼？

聞言，我瞪大眼睛看著奚添煜，身體不自覺地不斷向後移，但是他向一步一步地迫近。

“我、我隻是見到玫瑰花很美，開得很燦爛，所以、所以才買來送給你。”因為緊張的關係，我說話開始結結巴巴起來，而秦樹創他們則一麵看好戲地看著我們。

突然，靈機一動的我想到了另一個反駁的理由，但因為不服氣奚添煜這樣整我，所以我也跟他玩玩好了。

換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我把頭垂得低低的，壓低聲音地道：“添煜，其實我喜歡你有一段時間的了。現在你既然已識破，我也不滿你了，隻是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

聲音雖小，但我知道在場的四人也聽得清清楚楚，因為他們在同一時間發出一陣驚呼。

“想不到，弄假成真了？”諸則宏一臉難以置信地來回看著我和奚添煜。

其他人也一臉呆滯的不懂反應，而奚添煜更不知所措地一直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真是……對不起。”

看見不停地道歉、以及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的奚添煜，我想也玩夠了，所以抬起臉來看著他們，終於忍不住的笑起來。

“雖然我是真的喜歡添煜，但並不是男女朋友的那種。隻是屬於朋友的喜歡，亦是對偶像的愛慕罷了。沒有好感和喜歡是當不成朋友的吧？”

此時，秦樹創亦幫腔了：“而且，十三朵玫瑰花也代表友誼永固。”

靜靜地看著秦樹創，我知道他還記得我曾送過十三朵玫瑰花給他，亦記得我向他講過那個花語。

知道被我耍了，大家也哭笑不得地拍了我的頭一下，每人一下，總共四下。“媽，我不要去相親啦！”無論媽媽講得如何天花亂墜，我決定還是坐在沙發上文風不動。

天呀！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哪裡還有人去相親？況且我才２４歲，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找真命天子！而且那個人，我也找到了嘛！

雖然，我不是他的所愛。

忍不住，還是在心裡補上一句。

拉下臉，坐在對麵的媽媽一臉嚴肅地看著我：“你彆以為媽媽不知道，明明你心裡清楚自己沒法與他在一起的，為什麼還要固執地守候？放棄他、放棄這份愛，你才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才能快樂地活下去！”

“但是，我知道我的快樂來源是他。”逃避掉媽媽的注視，我把頭垂下來。

“同時，你的痛苦也源自他。”靜靜地，媽媽吐出我一直否認的事實。

在愛情裡有快樂，自然也有不快樂的時候，不是嗎？

隻是，在那份感情裡，我得到的以痛苦為主罷了。但是，也不能抹殺掉那一絲快樂和幸福，不是嗎？

“也許這樣講是很殘忍，但我看過他看著你的表情和眼神，我知道他隻把你看作妹妹。小菲，我理解要放棄一段感情不容易，哪怕是用了五年的時間去經營的愛，但如果這隻是一份單向的愛，最後受傷的永遠隻會是你。”

媽媽輕輕握著我那略微冰涼的手，一會兒後才繼續往下說：“既然你暫時還找不到工作，就在這段時間休息一會兒，去跟人家吃頓飯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嘛，當作是給彆人和自己一個機會也好。你還年輕，不想你因為一段沒結果的愛情而弄得遍體鱗傷。去嘗試一下，好嗎？”

沒有任何的反駁，因為我比任何人也清楚這是事實。

看了看一身純白色的吊帶連身裙，一頭黑發被放散垂在肩膀後，連平日不可缺少的眼鏡也被媽媽沒收了，換上新買的隱形眼鏡，而臉上也畫上清雅的淡妝。

唉，到底自己為什麼要乖乖坐在這兒？

望著對麵空空如也的座位，心裡一陣納悶。

“對不起，我來遲了。”

隨著聲音的來源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長相頗為斯文的男子。

他身穿一套價值不菲的灰色西裝，手上提著一個名牌公事包，嘴巴雖吐出道歉的話語，但臉上的表情卻一臉不以為然。

看來這也是一位看似道貌岸然的壞男人吧？

掀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我輕輕地道：“不要緊，我也不是來了很久。”

扣分、扣分……

讓女孩子等候本來就是不對，更何況是相親的對象？而且，道歉時更一點誠意也沒有，這樣的男人真差勁。還是快點結束，回家看小說比較實際！

“你的職業是什麼？”

“暫時沒工作。”

“為什麼？”

“想轉換環境而已。”

“你家中有誰？”

“隻有母親一人。”

“喜歡這間餐廳嗎？”

“還可以。”

“你大學時選修什麼？”

“中國文學。”

“你平日愛做什麼？”

“看小說。”

這樣的一問一答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但對方卻好像樂此不疲地繼續發問，彷彿要調查我的身家背景一樣。

看似斯文，但我總覺得對方在打什麼壞注意。

唉，真討厭這樣的約會。

看著眼前的美食佳肴，我卻半點胃口也沒有，隻隨便吃上兩三口就停下了動作。

接下來的時間，我忘了是怎樣過的了，似乎又是一問一答，又或者是他在自說自話？

沒辦法嘛，誰叫我已心有所屬？

本來對方還想約我看一部電影的，但卻給我用各種理由推掉了。

臨分手時，我忍不住問了心中疑惑了頗長時間的問題：“為什麼你……”

話還沒講完，對方便接下去：“為什麼我要答應出席這次的相親？”

聞言，我一臉迷茫地看了看他，輕輕點頭，因為我知道其實他也並非出於自願。

沒有原因，但我覺得自己就是知道。

“因為我答應了一個人，即使多麼不願意還是要來。那麼，你又為了什麼？”

原來，是同病相憐的人。

也許他有著不為外人道的故事吧？

“跟你一樣。”不知道怎麼了，我突然覺得那個男人沒那麼討厭了，因為我發現他的眼眸閃動著的情感是我所熟悉的。

他跟我一樣的孤寂。

也許，假若我或他再踏出一步，大家就有機會嘗試在一起，但就是差那麼一步。

因為我倆都先入為主地討厭這次約會，卻又要扮作沒所謂。

那一步，明明很容易，卻又很困難。

“再見。”話畢，他便駕駛著車子離開，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良久，我才漫無目的地沿著大街上人們行走的方向緩慢地走。

擦身而過的人多不勝數，卻沒有一個人為我停下。

老實說，我從來也不覺得這次的相親會成功，但想不到當它真的宣告失敗，內心竟然會冒出失落這一種情緒。

難道，我其實是希望相親成功，然後脫離秦樹創嗎？

人呀，真的矛盾的生物。

沒來由的，我從白色的手提袋拿出了手提電話，撥給了秦樹創。

不消數秒電話便接通，傳來了秦樹創低沉磁性的嗓音：“瑤菲？”

“找我有事嗎？”聽不到我的聲音，秦樹創再次朝電話發問。

找他有事嗎？沒有呀，就隻是想聽聽他的聲音。

但是當電話真的接通，聽見了他喚我的名字時，我卻覺得全身的力氣好像被人抽掉了般，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致電給他的原因，亦不想讓他知道我剛和彆人相親了。

沒來得給反應，手指卻已在結束電話的圖案按了一下，把電話掛掉了，而對方的喊話聲亦頓時消失無蹤。

隨即，沒有理會彆人奇異的目光和關切的詢問，彷彿軟弱無力的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緊握著電話，任由淚水滑落臉頰，掉落地上。“請進。”

聞言，我便推開掛有刻上校長辦公室牌子的木門，緩緩步行到對方麵前，在隔著兩三個人的距離停下，禮貌地朝他躹躬。

“年輕人，用不著這麼拘謹。”

抬頭朝對方看了一眼，我才發現對方跟我想著的有著天壤之彆，既不是年紀老邁的伯伯，也不是嚴肅古板的男人。

身為幼稚園校長的他，年紀相對我所認知的年輕，應該隻比我大上十年左右，但也不過三十來歲，而且予人很斯文和優雅的感覺。

“你的年紀也不是很大嘛。”沒來由的，原本壓迫得透不過氣的緊張已不見了。

“或者。”話畢，他用手示意我在辦桌對麵的椅子坐下來，然後才繼續往下說：“唐小姐你很年輕，而且亦很有學識，為什麼不選擇其他更適合自己、能讓自己發揮所長的工作，反而決定來幼稚園當一名普通的老師？”

沒有猶豫地，我把心中所想的話全部道出：“這份工作一點兒也不普通吧？我是這樣覺得的。因為小孩子很特彆，他們會為了我們的一句說話，一個舉動而作出不同的反應，亦會因而成長和改變。他們就像天使一樣，他們的人生才剛起步，宛如一張白紙般潔淨，還沒染上半點雜質。隻要看見他們天真的笑容，我就會被他們感染了般整個人也愉快起來，一切的煩惱也會頓時消失掉，充滿力量的去麵對任何事。所以，我希望自己能讓他們能快樂地成長，守護他們這一份的純真。

至於我自己嘛，本來就是很普通平凡的一個女孩，而且我自小就很喜歡小孩子，亦曾立誌要當老師，隻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而改變了。所以，既然有機會讓我再次選擇自己的職業，我希望揀選一份自己喜歡的去做。”

一口氣把話說完後，隻見對方不發一語地望著我，似乎在思索我的話。

倏地，他的臉上掀起一抹溫和的笑容，問了另一個問題：“你說希望選擇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但是你不一定能勝任那一份工作吧？”

能否勝任嗎？我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