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眼眸深處的憂鬱

當房車停在我所居住的大廈附近時，清羽雖麵無表情地問，但眼眸深處的憂鬱卻出賣了他此際的心情。

也許，是到了非找個人傾訴不可的時候了吧？

畢竟當一個把一件或更多的事情長期積壓在心底，隻會讓自己承受更大的壓力和痛苦。所以，儘管把事情道出也是於事無補，但卻能夠令人的心境得到一刹那的舒暢吧。

沒有猶豫，我輕輕頷首，靜待他把故事道出。

“曾經……不，並不隻是曾經，而是直到現在我仍深愛著一個人，一個儘管相愛，也不能在一起的人。”

當時的我，自以為明白清羽會這樣講的原因。

因為愛情總是被許多東西局限，包括那膚淺但現實的名譽地位、家庭背景、外貌性格等等，所以我對為什麼相愛而不能一起這種事情不感到太過的意外。況且，這種事經常發生在我們四周。

“也許是因為父母經常外出公作，家中隻剩下我和妹妹的關係吧？小時候，我總愛待在咱家妹子的身邊，認為這樣才能夠無時無刻地守護她、照顧她，亦認為這是哥哥該做的行為。但到了後來，我發現自己對她的保護和疼愛已經超出了所謂兄妹的界線。本來，我對於這種莫名的情愫還是不以為然的，但它卻像潛伏在內心的種子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發芽，茁壯成長起來。

當我回頭察看時，一切已經不可收拾了。當然，我曾經逃避過這份異樣的感情，對妹妹刻意的疏遠和冷淡，隻可惜一切皆徒勞無功。可能是我錯過了把這段情砍斷的時機，又或者是我根本不想放棄愛她。”

講到這裡，他停頓了一會兒，眼底的哀傷加深了。

作為一個聆聽者，我知道自己此刻該做的隻是靜靜地傾聽。所以，我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不能否應，當我知道清羽深愛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妹妹時，那一刹那的錯愕、驚訝至今仍然存在。

同時，我終於明白相愛而不能一起的真正意思了。

“後來，我終於忍受不了這種煎熬，自私地向她表白了。在這之前，我已經預料會得到她的責罵，說話氣有多難堪，我也可以想像得到。隻是，一切卻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她竟然答應了跟我一起。

這是我從來不敢幻想的。所以剛開始時，我還是抱著戰戰兢兢和懷疑的心態去試探她是因為害怕會受到傷害、擔心失去我這個哥哥，還是真的也愛上了我。得到的答案，讓我又喜又悲。喜的是她同樣愛我，悲的是我們的愛情不容於現實社會。

細心的她自然明白我們的愛，其實不該存在。所以，本來性格開朗的她變得憂鬱起來，她總是憂心忡忡的害怕某知的未來。

看到因為自己的關係而讓她從此變得不快樂，我真的很難過和心痛，但我已經沒法放開她了。也許不曾擁有過，我就能夠灑脫地離去；但一旦擁有了，我便沒法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儘管跟她相愛便要與全世界為敵，我也在所不惜。因為由始至終，我唯一在乎的隻有她、就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沒想到，這樣溫和的清羽原來也有這樣執著的時候。

並非不了解他的心情，但那份愛的確太驚世駭俗了。

兄妹相愛，本來就不該存在。

但是，愛上一個人並沒有錯吧？

愛情從來就不由人們來掌握，不是嗎？

因為我們沒法決定愛上誰，亦沒法決定不愛誰。愛上就是愛上，不愛就是不愛，從來是如此的簡單。

隻是世俗的約束和人的自私，還愛變得複雜無比吧？

不懂得給予什麼反應，我唯有輕輕點頭，以表示我有在聆聽他的說話。

“這一段感情，我們維持了五年，亦覺得可以一起下去。因為隻要我倆不與彆人結婚，即使一起但不生育孩子，仍是能夠永遠在一起吧？但這隻不過是我和她的一廂情願，事實並非如此。

我們在一起的事，給爸爸媽媽知道了。他們非常生氣，極力的拆散我們，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吧？本來，我是真的打算放棄了，因為我不能夠再因為自己的自私毀掉她的一生。

可惜的是，她的堅持是我所意料不及的。而且，在那段時間亦發生了另一件讓我措手不及的事。結果，我不但沒法保護她，反而傷害了她。”“她有了我的孩子。”

啥？

不但兄妹相愛，而且還有了寶寶？

天呀，怎麼清羽的故事那麼的不平凡？

我驚訝的瞪大雙眸，緊盯著他不放，著急的問：“之後怎麼樣了？”

也許是看見我的反應那麼大，他垂下了眼簾好一會兒，才朝我揚起一抹苦澀不已的笑容。

“那時候的我要她把孩子拿掉，而她卻堅決不肯。為此我們吵了很久，冷戰到後來，我還是妥協了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隻是，她的身體一直也不好，加上才大病初癒，孩子對於她已經是一個負擔，她的身體隨時也有可能受不了。而且，這個孩子是不應該出生的吧？他不應該有一對是兄妹的父母。

內心的掙紮，加上後來父母的勸說，我竟然出爾反爾地拉著她到醫院，要求她把孩子拿掉。那個時候，她哭著說她不想要這樣，但我並沒有理會，狠心地把她推到手術室前。

最後，她接受了人工流產手術，但卻因為手術途中出了意外，加上她的身體狀況欠佳，令她險些失去性命。雖然之後她平安無事了，但卻因為這次的手術而導致她以後可能沒法再孕育孩子。

因為我的自私和懦弱，她離開了我。在手術後的第二天，她便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無論我怎樣的懇求，爸爸媽媽也是不願意告訴我她身在何處，隻道她一切安好。

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法忘記她進去手術室前的話，以及那絕望的眼神。明明承諾過要好好守護她、但我卻不曾做到，隻是一直的傷害她。由始至終，傷害她的人就隻有我，是我奪去她的快樂、是我扼殺了那個孩子出生的機會、是我率先鬆開她的手、是我拋棄了那份愛。”

講到後來，清羽掩著臉痛哭起來。

我也哭了。

因為，我從沒想過他是背負著這樣的一個故事。

一個如此沉重的故事。

“我是否做錯了？”

我不知道。

對與錯，其實並非我們去決定吧？

看見宛如孩子般無助的他，我不知道該怎樣的安慰他。

同時，我亦知道他要的不是我的安慰，我的安慰根本沒法撫平他內心深處的傷痕。

“你還在等她嗎？”

“一直在等。因為我知道她其實很喜歡小孩子的，所以我把原來的工作辭去，用所有的積蓄興建了這一幢幼稚園，一直在等她的出現。雖然明知我應該把那份愛忘記，但我做不到、做不到！

也許，她並不會原諒我。不過，我還是想跟她道歉，想告訴她我仍然愛她。愛上她，我從不後悔，我隻後悔自己傷害了她。哪怕會被世人責罵，我也不介意，我還是想跟她一起。”

好一會兒，我倆就隻是沉默以對。

直到他再次開口才打破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很抱歉要你聆聽我這個不堪的故事。我會把這個故事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你因一時的猶豫或所謂的堅持而錯過了會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人或事。

我不知道那個男生之前是怎樣的，但同為男孩，我知道他是真心愛你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到時候隻會留下無絕的怨悔。既然上天再給予你和他一個機會，為何你卻不給他一個機會？

我知道像我這樣失敗的人，根本沒資格說什麼大道理。但是，畢竟我曾經為了所謂的堅持而傷害了一個人、失去了人生中唯一的愛，我想我還是可以給予你那麼一點點的意見吧？

嘗試去接受他愛你的事實，若到後來發現他並非屬於你生命中真正的那個他，你再拒絕他也不遲，不是嗎？擁有與失去、愛與不愛，其實隻是一念之差。”

嘗試嗎？

但是，我害怕受傷。

“但是……對了，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真的是性格所致，所以你對任何人也這樣的好？”突然，我想起了這一個一直讓我疑惑不已的問題。

“因為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妹妹的影子，所以我不小心把你當作了她的替身。真的很抱歉。”聞言，他尷尬地道歉，然後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在這之前，他也問了我這樣的問題，恐怕是害怕我會把你搶走呢！當我用同樣的答案回應，他克製了許久才沒有上前打我。”

麵對我的困惑，他隻是回以一個苦笑。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謝謝我？”

錯愕地眨動著眼睛，清羽花了數秒才反應過來，溫柔地道：“因為你讓我找回了自己。”

雖然仍是不太明白他的話，但我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因為有時候，不是所有的問題才需要一個完整的答案。之後，清羽沒有再跟我提起任何關於他的事了。

雖然他好像什麼事也沒有，但眼眸深處的寂寥卻更加清晰可見。

至於秦樹創，他更是每天也來接我上、下班，以及陪同我前去接受物理治療，完全不把我的拒絕聽進耳裡。

到後來，我索性放棄了拒絕。

因為拒絕對他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他已經自動忽略了“不”、“不可以”等拒絕的字眼。

雖然我並不討厭他那近乎無賴的舉動，但他的一舉一動也在擾亂我的思緒，讓我懷疑自己跟他的關係。

“瑤菲，你今天想吃什麼？蛋包飯怎樣？”

在廚房團團轉的秦樹創，一臉雀躍地問。

現在，他似乎已經把自己當作是我家的主人，而我隻是客人而已。

家裡變得熱鬨了，不像以往般寂靜，我是蠻高興的，但不代表我能忍受秦樹創經常在我眼前晃動。

“無所謂。隻是，為什麼你最近總是出現在我的眼前？”這樣問好像直接了點，不過若不直截了當的去處理，恐怕事情隻會不了了之。

“沒有什麼特彆，隻是想見你而已。”沒有轉過身來，秦樹創背對著我開朗地道。

這個理由很單純，但是我沒法接受。

沒法接受的，可能不是這樣吧？

不含任何情緒，我靜靜地說。“但我不一定想見你。”

而且，就算我想見你，也不一定要見你。

“至少，你沒有拒絕我嘛。”

什麼？

呀……又好像是這樣，自己沒有拒絕他。

這是因為內心深處，自己其實已經接受了他吧。

“秦樹創，你到底想怎樣？”

聞言，他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才從開放式廚房步出，緩緩走到我的麵前蹲下來，掀起一抹孩子氣的笑容。

“是否我想怎樣，你也答應我？”

猶豫了半秒，我反問：“是否我想怎樣，你也答應我？”

“當然，我整個人和心早就是你的了。”麵對突然認真起來的他，我反倒不知所措起來。

也許，他一直也是認真的？

“是嗎？”我不置可否地說，悄悄地移開視線，看著虛空的一點。

“是。”

好一會兒，室內皆一片寂靜，但我與他的心跳聲卻像被放大了，清晰可聞。

“瑤菲，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給我一個機會就足夠了。”直線進他的眼眸，我看不到欺騙和戲謔，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相信他。

相信他，會否再為自己帶來傷害？

我不知道。

凝望他一會後，我困惑地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沒有躊躇，他用肯定的語氣說。

“我可以相信我自己嗎？”這一個問題，我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問自己。

但是，秦樹創這一次沒有問答，隻是輕輕把我擁在懷裡。

他的懷抱仍然是那樣的溫暖，不過我沒法肯定它是否真的屬於我。

“也許以前的我把你傷害了，亦沒法給予你任何的安全感。但是，現在的我已經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東西、愛的是什麼樣的人。我愛你，這是我最真切的感情。並不是任何的不甘心、亦不是因為所謂的同情。因為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吧？所以，我不會因為同情而愛上任何人。我不知道該怎樣向你解釋我的情感，但我會用行動去證明我是愛你的。

記得你曾問我，愛你的理由是什麼。現在我就告訴你，愛你的理由就是我愛你。愛沒有理由吧？愛上一個人亦沒有道理可言。我很笨，所以我竟然不知道從很久以前，你就已經住進我的心。不過，我現在已經知道了。讓我去愛你、守護你吧？”

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我輕輕頷首。

同時，亦伸出手緊緊擁著他。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記得要告訴我。那時候，儘管多痛苦，我也不會纏著你不放。”

“好，但絕對不會有這一刻。”在我耳畔傳來的是秦樹創溫柔的承諾。想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但碰觸到的卻是冰涼的質料。

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不知道在何時貼在自己額際的黃色便利貼。

把它撕下來後，我按著隱隱刺痛的額頭，眯起眼睛看著紙上那些端正的字。

唐瑤菲大小姐：

起床後麻煩你替我去一趟花店取我預訂了的鮮花、到添煜的咖啡店拿一個黑色的袋子、到我家附近的精品店取我預訂了的貨品，然後一一送到我的家吧。我在家中等你。

樹創

笨蛋秦樹創，他是把我當作傭人嗎？

為什麼我要替他做那些事？他自己又不是沒手沒腳，為什麼要我這個行動不便的人去做？哼，我不乾！

但到最後，我還不是認命的一一遵照他的吩咐去完成任務。

香味撲鼻的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