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曾相識

“那我們一起說好了。”他提議。

“我們結婚。”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很難得的一次意見相同。

相擁著的他們，讓身上散發出的霧氣凝結在車窗上，這次他們決定了，他們要再結婚，不隻是因為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們是相愛的，他喜歡雨薇咬自己的耳朵，雨薇喜歡他身上的古龍水，雖然是很簡單的理由，但是愛了，何必一定要有山盟海誓？

雨薇伸出手來，在水氣的玻璃上畫了兩顆心，一箭貫穿。

重拾舊愛，隻要真心相愛。還有，有個廣播電台的女人陪也不錯，因為你可以隨時現場表演。

天底下怎麼會有長這麼想象的兩個人，像是同一個工匠打造出來的兩個模型，這還不打緊，連聲音都這麼像，唱起歌來那低沉沙啞中帶有磁性的嗓音，更是如出一撤。

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雨薇怔住了，她以為她看到了寒冰，但寒冰人在彼岸，怎麼會出現在台灣？

聽著杜新之的歌聲，一首接著一首，雨薇如醉如癡，整個交誼廳的安可聲不斷，男孩的讚歎，女孩的驚叫聲，此起彼落。

她猶不滿足，連續又為他點了好幾首歌曲，都是寒冰唱過的，她特彆懷念他唱為往事乾杯時流露的滄桑。每當聽他唱這首歌，她都要為他坎坷的身世感傷滿懷。雨薇堅持要寒冰唱唱，寒冰不拒絕，但是唱到最後卻怎麼也拉不上去。

雨薇有點失望。她失望的不是寒冰唱不上去，而是，他畢竟不是歌星。

在這之前，雨薇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來到了來世，否則寒冰怎麼能在此時渡海而來？而他來了，無非是為了向她追討情債。

時空改變了，雨薇現在可以償還這筆債，但寒冰卻無影蹤。

雨薇想，可以透過杜新之來償還。

雨薇第一次體驗，一見鐘情的電光石火，是在婚後八年，那人不是她的先生，即便是此生最愛的大學戀人湯台心，當年都無法給她這樣強烈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宇宙回到了太初蠻荒時代，完全的混沌不清，一切原本已經存在的人，事，物都突然消失，隻有眼前的這個人，是具體的。

從少女時代接觸瓊瑤小說開始，到有了自己的家庭，雨薇從不曾有遇到這樣的震撼，雨薇驚訝的眼神接觸怎能起這樣神奇的力量！全身的電流流竄，與另一個從不認識的人傳來的電波摩擦迸發出一道道擋不住的火光。

大陸氣候乾燥，尤其是在冬季，人與人之間的些微肢體碰觸很容易就產生靜電。此刻，雨薇與寒冰發生的來電比這個靜電強上了幾千倍。

那是發生在她到大陸考察的行程裡。這項公差前後正好一個月，雨薇和其他十多家公司的代表走訪了上海，杭州，宜興，南京，濟南，北京，哈爾濱等十多個大陸大小城市。所到之處，戴著紅領巾的小朋友在老師的帶領下，使勁全身的力量揮舞著小旗幟，高喊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村裡老農老婦也像是趕集似的來道歡迎對岸的同胞，每個後補又滿布風霜的臉上大刺刺地寫著興奮兩個大字。

這種場麵，比當年中華民國少棒揚威世界，凱旋歸國時的歡迎盛大場麵，有過之而無不及。雨薇與同行的夥伴用儘了所有的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這\t氣勢於萬一。

前往江蘇宜興的中型巴士上，雨薇與寒冰第一次打照麵。這種二十人座的中巴，當地人稱之為考斯特，是德國原車廠的直譯音，當初看到開車的師傅名片寫著考斯特三個名字，大夥便都暗自發笑，在台灣，哪有司機把自己開的車子的廠牌也印在名片上？

這次活動主辦單位安排了兩輛中巴車，在前兩天的行程裡，雨薇一直坐在台灣團的車裡麵，但是覺得除了江琦雲之外，和其他的人也不是那麼的投緣，又想到第一次來到大陸，應該多認識這邊的朋友，便和江琦雲商量一起換個車車車。江琦雲心有同感，雨薇覺得台灣同業各懷鬼胎，不如大陸朋友的真誠。兩人當下就決定轉車。

大陸團的團員清一色是男人，領隊是一名上了年紀又有些嘈雜的張大姐。雨薇與江琦雲一上車，就受到大夥的歡迎，爭相讓座，令她們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坐在車尾的寒冰，安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他沒有主動上前與雨薇她們打招呼，雨薇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到了下午，在接近宜興的途中，雨薇才看到車尾有一個安靜的男孩，便走上前去喝他交換了一下名片。寒冰抬起頭來，雨薇看著他，兩個人第一次的四目交接，就是天旋地轉。

婚前，婚後，雨薇一直認為婚姻不過是一項社會責任，結了婚，生了子，人的責任便算了解。但是以任性與不確定的感情而言，婚姻是不合人性的製度，也正是因為如此，人們都需要一紙結婚證來框住彼此。

當你願意被框住的時候，有沒有這張白紙，已經無關宏旨，如果有一方不願意的時候，這樁婚姻就變成了是一種折磨。

雨薇當初認識寒冰的時候，並沒有多想自己的處境。她隻是突然想淘氣地遊戲一下人間，畢竟結婚了很多年，雨薇一直守本分地扮演著為人子媳與媽媽的角色。“這一點的放縱應該不會有大礙的，就算是對自己多年忠誠的犒賞吧。”雨薇天真地想著，“何況再過十多天拍拍身子就走人了，隔著海峽，不會有後遺症的。”她很放心自己。

雨薇告訴了自己對情感的掌控能力，更低估了自己付出愛情的威力。雨薇以為這是一隻小小的縱容，卻在不知不覺中掉入這張她蓄意編織的情網，不能自拔。

起初，雨薇每天都在人群裡搜尋寒冰憂鬱的眼神，寒冰雖然也有著渴望，但是總是顯得拘謹放不開，他知道這樣的戀情是沒有結果的。

雨薇想要的感情沒有得不到的，她不甘心此生唯一一次的一見鐘情的感覺就此煙消雲散。每個晚上，雨薇都拉著江琦雲到寒冰與他大陸同業的房間去聊天。

江琦雲了解雨薇的意圖，總是善解人意地支開他的室友，讓兩個人有機會獨自相處。

於是在僻靜的胡同裡麵，合暗的巷子裡，他們兩個人一步步除去彼此的煩惱，雨薇也一步步走向一條不知終點的不歸路。

漸漸地，閒言閒語便在團員中流轉開來。

寒冰有著藝術家的氣息，對許多的事情早已經練就不在乎的本事。雨薇也了解自己骨子裡的劣根性，雨薇知道自己終將有一番驚世駭俗的舉動。

然而，分離還是無可避免地到來。

雨薇是噙著淚水，心裡麵是一百個不願意離開哈爾濱，結束了這趟神州之旅。若不是江琦雲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她也不知要怎樣讓全團的人看笑話了。

寒冰堅持送行，看著車窗外落寞孤單的他的身影，雨薇不知道回去後，要怎麼才能把他從心裡麵給放下，去麵對家裡呃男人？

雨薇回到台北去了，隻是身子回去了，心裡麵怎麼都是向著對岸。先生的包容教雨薇難以自容，她變得不想回家了，每天總是要弄到很晚才會離開辦公室。兩年以後她坦承失敗，破鏡已經很難重圓。

雨薇逐漸放逐自己，遠離了家庭。

有一種混沌魔鏡理論說，人們對某些人跟事物常常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不一定是前世的殘留記憶，而是可能和混沌理論有著關係。

杜新之給魚尾的感覺隻是似曾相識，他簡直與寒冰就是同一個人。難道她的生命真的已經過了一個輪回，寒冰在雨薇的來生，已經變成了杜新之？

杜新之是一家傳播公司的主管，登記已經有案的新好男人，太太與一雙兒女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資產，家事是他公餘最熱愛的工作。在他的觀點，這個家事他與妻子共同創造的，他有責任用心嗬護著，即使妻子不擅於烹飪，不事女紅，他始終認定妻子是娶來疼愛的，不是來當女傭的，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三十四歲的杜新之，一百七十八公分高，體重七十五公斤，就是他這個年紀而言，這種身材是做人的，黝黑的皮膚與有棱有角的臉龐，全部都是雨薇記憶中寒冰的翻版，連眼鏡的形式都是一個模樣。

雨薇不禁要在心裡麵呐喊，你是不是我以前的戀人？

不過，這兩個男人的年齡足足相差了一輪，一個是寧夏人，一個是山東人，隔著千山萬水，絕不是是同一個人。

一直沒有敢告訴杜新之，他長得很像她從前的戀人，許多愛情故事都是因為這樣的開場白起了頭，而成了真的。起先是不希望他有這樣的誤解，後來又怕他以為她是移情作用，終究美語說出口。

雖然沒有敢告訴杜新之，但是剛認識他時總是忍不住告訴一些共同的朋友，杜新之長得好像她以前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