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宿命之瘍

“這裡是哪裡？”仿佛剛從沉睡中醒來，強烈的暈眩占據了整個腦袋。水鏡露出痛苦的神情，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這是一片白色的，空白的空間。沒有時間，沒有流動，目光所過之幾是，無儘頭的空白，沒有景物，沒有生靈，仿佛她就是這個空間唯一的存在。

“異空間？”水鏡挑起眉猜想著，卻無從得知最想要的答案。但是突然，她聽到了一個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

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那不是來自她的心跳，她的心，早在十世前就賣了。

於是，她遁聲尋去。不知走了多久，從前方她終於看到了除了白以外的另一種聲音色，紅。

紅色的光像紗般在風中柔和擺動，隨著那心跳運的聲音一擺一跳，仿佛來自一個火般的心臟，卻又美麗得讓得當神來膜拜。

看到那光芒，水鏡便無法再停止自己有腳步，她快速奔到前麵，伸手輕輕觸摸著那紅光……

手指與紅光接觸的瞬間，水鏡額頭上那個鉻印突然發出一道藍光，這光如同發絲般植入到水銳的腦海中，瞬間與她腦裡的久遠到幾乎遺望的記憶碰撞在一起……

“憂痕……”一個戴著麵具的女子抱住倒下的男子。

“鏡，十世了，我們終究還是不能相愛。”男子撫著女子的麵子，悲徹無比道。

“十世了，每一世我都傾儘所有來改變這醜陋的宿命，為何我千算萬算都逃不過宿命的擺布！憂，我好恨，好恨！”

“鏡，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因為你的愛伴隨了我十世。一個男人能得如此深愛，還有何遺憾？”

“但這不是我要的結果。我要你生生世世輪回，我要成為你的新娘，我要和你一起種植屬於我們的水憂花。”

“這不可能了，我們已經輪回了十世，從此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來生。我們的緣儘，份了，當我們成為紅塵中的一粒塵埃時，或許有一天，能有那麼一陣風把你我吹落在一起，一起沉澱。”

“婆婆，我輸了，十世輪回，我還是無法改變已定格的宿命。原來宿命，真的是不可改變的。同生不能共眠，那就讓我們共死同穴吧！憂，彆忘了我們的水憂花！屬於我們的水憂花！”

一把藍紫相間的劍，不知何時已刺入女子的胸口。在鮮血流過的地方，開滿了藍色的水憂花。

光芒四射，藍光與紫光交錯擰扭在一起，最後像兩股水般慢慢融合，藍與紫，一個紅如火的身影漸漸從那團光芒裡走出來。

水鏡目不轉睛，看著瞬間的變化。

“渺小的生靈……”

一個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國度傳來，神秘，詭異，神聖。

在水鏡的前麵，站立著一個像個火之神般的女人。風仿佛從不知深度的下方向上衝湧，所以她的發絲，衣帶，寬袖，光芒，都飛揚起來。

她像是一道紅光形成的，散發著令人無法抗拒的耀眼。

她再次開口，帶著高高在上的那種神聖的笑，說：“看來百年的沉睡，已經讓你遺忘了許多事。”

“宿命之神……”水鏡冷冷道。這個火般的女人完美得令宇宙失色，但卻給水鏡帶來一種窒息感。

“看來你的反應並沒有因為沉睡而遲鈍。”女子嫵媚無比地吟笑。

“我不懂，既然我的十世輪回已過，你又為何收集我飛散的靈魂。”水鏡絲毫沒有懼意。

麵對掌控宇宙的宿神之神她仍然麵不改色，果然不是一般的人。

“如果我說，我喜歡呢？”

“你似乎從來都是如此任性。”水鏡冷笑道。

宿命之神一愣，有那麼一瞬間，她眼中閃過難以捉摸的痛色。似乎水鏡這句話刺破了她堅固的城堡，在那座城堡裡麵隱藏了許多秘密。

“你最喜歡對我說這句話，到如今也沒有改變。”宿命之神微微歎道。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我的輪回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你又想怎麼來玩弄我這個靈魂？”水鏡道出自己的疑問，並沒有因為對方是隨時讓她魂飛魄散的宿命之神而客氣半分。

不過這個宿命之神的脾氣似乎非常好，她笑笑道：“沒錯，你是死了，但彆忘了我是宿命之神，你的靈魂不過是我手中無數玩具中的一個而已。”

“玩具？”水鏡抿了抿唇，然後淡淡說道：“那麼，宿命之神主人，你是想到了怎麼擺弄你手中無數玩具中的這個玩具了嗎？”

“看來，你並不滿意我再給你輪回的機會。”宿命之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水鏡一愣，然後道：“我並不需要你的施舍。沒有結局的愛情，有限的輪回和生命，總比你這永恒的孤獨來得幸福。你雖能操控眾生，雖擁有沒有儘頭的生命，但是沒有愛的生命，活著也是麻木的。”

宿命之神深深吸了口氣，眼中突然湧現一絲怨恨。

“麻木？水鏡，你不也同樣在痛苦著？”

水鏡搖搖頭，一種溫暖的感覺瞬間從心底升起，伴隨著湧出的，還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幸福。

“在十世生命最後一刻，當憂痕死在我懷裡時，我真的很痛苦，所以我毫不猶豫選擇了將劍刺入胸口。可當我看到你時，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因為當一個生命不知道痛時，他必定也不懂愛，也未被愛過。一個靈魂，沒有愛，如何能感知幸福？”

水鏡感覺自己的眼眶濕潤了，視線開始模糊，這一瞬間，埋藏在心底的所有感情都化成淚雨，眼淚終究還是掉落了下來，一滴接一滴，滑過臉，掉落在白色的，沒有止境的地下，卻發出清脆的，淚水滴落的聲音。

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會學會遺忘，會治療傷口，但當情言及最深處時，卻終究也無法掩藏。

“水鏡，水鏡……”宿命之神反複喚著，聲音溫柔如水，仿佛那滴滴淚水照亮了她陰暗的心和孤獨的世界。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水鏡幾乎發為自己的淚已經流乾了，她終於平靜下來，第一次覺得她的生命是如此的輕鬆。世世壓抑在她身上的沉重，仿佛已經隨著淚水被洗去。

“曾經我真的很恨你，因為我生生世世都無法擺脫你的控製，永遠都在失去，因為鬥不過你，所以隻得認命。現在我隻想知道，你留我靈魂有何用？”水鏡緩緩開口。

“你我之間的一切並不是隻有輪回這麼簡單，而我，也不允許你就這樣消失。”宿命之神搖搖頭，平和道。她綻放一個微笑，這個微笑純粹而又似包容了整個宇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像一個神，完美得驚心動魄。

“看來你這個神真的是無聊透頂了，喜歡看人性最痛苦的一麵。那是因為你從不知道痛苦是何物？所以你從彆人的痛苦裡去獲取你想要的快感？”水鏡冷哼道。

“叫我瑤，月瑤。”宿命之神認真說道。

“什麼？”水鏡一臉疑惑。

“我的名字，月瑤。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很喜歡叫我瑤，或小瑤瑤。那時，她是我的整個宇宙，隻覺得隻有在她身邊，我才能感覺到幸福。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自稱月瑤的宿命之神鄭重了神色，道。

“可以。”

“如果讓你再活一次，你想要做什麼？”

“讓憂能再繼續輪回。”

“如果將這個宇宙和那個男人放在天秤上，你會選擇哪一個？”

月瑤的神情無比沉重，這個問題絕不是隨意的問問，而是需要水鏡真正的回答。

水鏡著實愣了愣，似乎從沒有想過哪天要她在這兩者之間選其一。腦海中突然浮現第一世時，婆婆閉上眼前懇求的說道：“記得在你有能力毀滅這個世界時，要記得善待每一個生靈。”

水鏡閉上了眼，認真去想，去體會內心真實的選擇。

隻是一會兒，她眼開眼，紫眸清亮，沒有一絲的猶豫，她一字一句，堅定道：“我隻要我的憂痕。我是一個女人，麵對自己內心，我終於可以自己選擇一次。我從不想當英雄，戰神，那是我無法選擇的選擇。失去這個宇宙，大家都隨之而毀滅，但是沒有他，我就失去了活著的意義。這十世，我能感覺自己是活著的，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我不能背叛自己的感情，就算我成為整個宇宙的罪人，我仍然選擇愛他，即使是個錯……”

月瑤深深地望著她，複雜的心情從她的眼中流露出來，最後，化作一聲幽幽的長歎。

她緩緩地，顯得無力地說道：“果然是一模一樣的答案。你知道嗎？在萬年前，我也問過一個人這個問題。”

“他的選擇？”

“結果，她選擇了那個男人，這個宇宙，從此獨我一人……”

“這萬年，我看著她經曆紅塵卑賤生命的生死輪回，她的愛，她的痛，她的恨，她的幸福，我都看在眼裡，但我卻一直在等待她對那類生命絕望後，再回來我身邊。她的答案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她寧願消失，也要守著她那份執著。我常想，當初我是不是選錯了？如果我沒有選擇這個宇宙，而是跟著她，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水鏡聽著一頭的霧水，不明白這個宿命之神到底有怎樣的過去，也不明白她口中的那個‘他’到底是誰？

“你是不會懂的，因為，你隻是水鏡啊！過去，誰也無法改變，即使是如我，宿命之神。我希望你的選擇不要讓你後悔。”月瑤又恢複微笑，不過這笑有那麼一絲的悲涼。

水鏡堅定道：“水鏡，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那麼，你還有什麼可賣的？”

“你也想跟我做交易？”水鏡微微蹙眉。

“沒錯。我可是知道你身上每一種東西都是無價之寶，包括你的感情。”

“彆打算盤，我是不會出賣我的感情的。”水鏡頓時又冷酷幾分。

“我知道，所以我想要的，並不是你的感情，而是你的靈魂。”

“你能出多大價碼？”

“一年的壽命。這一年足夠你去完成你想要做的事。”

“一年？”

“在這個宇宙有一個神的禁地叫‘永夏’，傳說那裡是永遠的夏季，專門收集還有遺願的散魂，也許你的憂痕在那裡麵。我給你一年時間，時間一到，不管你找不找得到，你必須得回來，因為，你的靈魂從此會與我合為一體。”

“連你也無法到達，你不是宿命之神，是宇宙之主嗎？”

“沒錯，我是宇宙之主，但是宇宙萬物都是相克的。我是這萬物中的一個，所以也有我無法涉及的地方。”

“你認為我會願意？”

“你定會願意的，因為你是水鏡啊！”

“看來你是吃定我了！”

“好歹我也是一個宇宙之神嘛！”

“有你這樣的神，宇宙遲早會毀滅。”

“有你這樣的對手，我確實該擔心這點。”

“婆婆當年是看上我的心，她說，她想知道一個沒有心的人，還會不會有愛。你呢，你明明可以控製甚至毀滅我的靈魂，你為何還多此一舉？”

“因為我想要一顆心甘情願的靈魂。我更想知道，一個隻有一年壽命的女人，如何在生死邊沿去拯救她的所愛。”

“你們果然是同一號人。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這一切卻都是因為你們活膩了。”水鏡冷笑。

“就當你說對，我確實是活膩了，誰讓我是宿命之神呢！”

“不想跟你廢話，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水鏡顯得無奈。在她所想象的神，一定是那種惜字如金的個性，哪知神也是廢話多多。

“你很急。我的水鏡兒，在這一年裡，你隨時可以毀約，我給你這個優惠。”月瑤吃笑道。

“你好像吃定了我不會反悔才敢放出這話。”水鏡會意一笑。她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陷餅這等好事。

宿命之神月瑤揮了揮手，她整個人看起來更豔紅，整個空間越發亮起來，卻有黑色的光華開始從空間的外麵向裡麵侵蝕，腳下的白光麵被黑色光芒照到，出現道道裂痕，清脆的碎裂聲從四周傳來，無數白色的碎片從上空掉落下來。

水鏡明白，這個空間在毀滅。

“這就是你為我保存靈魂的空間？”

“聰明！”

刹那整個空間的光芒化作點點星屑，飄散開去，到最後化作一道晶光。

記得當初我們互相承諾

如今時光走了萬年

那時你牽著我的手

你說隻要有你在就不會讓我孤獨

宇宙萬千生命無儘頭

我們曾在宇宙之河聆聽生命的流歌

你微笑著為我唱過一首歌

可惜我已經忘了怎麼唱

你總喜歡俯視凡塵

你說那裡是宇宙最溫暖的地方

恍然看見你愛笑的眼眉

我忘了呼吸

誰的生命被簡單的愛灼傷

誰答應伴我到永恒

可不可以告訴我

走到哪裡才能在漫長的時光罅隙中尋回最初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