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遇,不相識
藍鬱王國公元前520年。
藍鬱王國風城,南城。
瘋狂逃命的人群,像一場從天而降的洪災般。
老弱者,年少者,在逃亡中死亡。沒有誰對腳底下的人伸出救援之手。無數雙腳毫不客氣地從屍體上踩過,原本活生生的人,在瞬間像被扔棄在垃圾堆裡的爛菜葉。來不及掙紮,來不及呼喊,生命,在悲慘中悲慘而逝。
街道的儘頭,一陣陣馬蹄聲傳來。
“吱呀……”
南城最後一扇門也關上了,血肉模糊的街道頓時陰冷得像一座荒墟的空城。
風吹卷著地上的枯葉,一隻被舍棄的雞縮在牆角,發出‘咯咯’的叫聲。
每扇門都是緊關著,每扇窗戶都微微開了一道縫隙。這些縫隙後麵,是一雙雙閃著好奇光爍,又帶著驚恐之色的眼睛。這就是人類悲賤的生命,害怕死亡,卻又無法控製對死亡的好奇。
原本是全城最繁華的南城街,如今像是被暴風肆掠過了般,一片狼藉,死寂萬分,就好像死亡的降臨是為了帶走僅有的生機。
每個人都在心底顫抖地念著一個名字。
——歸夜王府!
那是一個代表著死亡的名字。
十年前,一個年僅十五歲,常年戴著半邊銀色麵具的少年,僅攜一劍一扇,帶領五十人馬,以奇跡的速度和匪夷所思的力量掃蕩了進侵藍鬱王國的亞努王國。從此,這個人與藍鬱國王受著同等待遇,如果一山能容二虎,那這個人必定也是坐在王位之上。
沒有人知道他的力量從何而來,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的長相一樣。
藍鬱王國的神話,那就是鬼麵王爺——歸夜。
十年前老君王去逝,留下年僅十六歲的大王子和十五歲的歸夜小王子。大王子繼承王位,小王子封王爺。
那時沒有人看好這兩個乳臭未乾的的少年,特彆是終年戴著麵具的歸夜小王爺。新王登基初,朝中不少心懷不軌的人開始動搖,但是卻在一年之內被一一解決,特彆是亞努王國與朝中的暗勢力勾結想趁機奪天下,哪知隻憑歸夜小王爺和五十個跟隨就解決了整個亞努王國,從那時起,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兩兄弟。十年的時間,藍鬱王國在新王的治理下比從前更為繁華昌盛。
歸夜小王爺憑借自己的力量和絕世的智慧,在這十年內,他立功無數,無論是在知名度還是權力,與帝王不分伯仲。如果他想要什麼,君王從來沒有不給的,就算是王位也一樣。但是歸夜王爺對什麼都感覺趣,唯獨對王位興趣缺缺。
見過歸夜的人都會滿腦問號,這位歸夜王爺不但一身孩童般的天真氣,時不時會說出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而全看似天真無邪的他,偏偏在戰場殺敵人時,卻是連眼都不睜的魔鬼。
一個如此的人,卻讓全國子民臣服,讓敵人聞風喪膽。他就像個謎,沒有人懂得他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馬蹄聲近了,街道儘頭出現了一支由十人組成的隊伍。
最前麵的是兩個貌美若天仙的灑花女,兩人手上都提著滿滿一籃的花瓣。
再後麵的是四個同樣貌美的樂師,兩個吹蕭,兩個彈芘芭。
最後的四個是轎夫。
那是一頂白得純粹的轎子,耀目的白色。那轎沒有轎牆,隻有白紗飄飄,那不像轎,更像是一張大椅子,鋪著綢緞,貼身的一層還有純白得幾乎沒有瑕疵的狐毛。在背靠著的地方,是由無數上等的羽毛做成的,散開著,像美麗的白孔雀開屏,耀眼無比。
在轎上側臥著一名少年,白衣寬袍,一頭金色的波浪長發隨意散在腦後,額上有塊小小的心型鏡子,半張銀色的金屬麵具遮住了他的麵容,隻露出薄薄的唇瓣,精致的下巴,和一雙藍色的眼,隻是那雙眼並沒有太多的藍天的光芒,而是深邃而迷蒙。
他就以這樣一個像病秧子的姿勢半臥在轎上,一手輕輕的搖著他的扇子,居然顯出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來。
他一直在淡淡微笑,沒被麵具遮住的嘴角一直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那笑純真如稚,讓人看了又覺得邪氣十足,像是笑裡藏刀,卻又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於是,關於他的邪惡的故事,也就慢慢藏匿在他似孩子般的笑容裡。
而他的眼,卻始終是藍海般冰冷而深邃,沒有絲毫笑意,就算有一絲溫柔,那也是讓對手死亡的一把刀。
他隻有二十五歲,聽起來有些誇張,可是若大的一個南城,若長的街道,卻沒有人敢出聲,哪怕是強烈的心跳。每個人像在祈神般在心裡念著他的名字,那名字如他人般,沒有什麼特彆之外,卻是讓人心裡寒顫。
鬼麵王夜——歸夜!
這是一個代表死亡的名字。他雖建功郝郝,但卻是出了名的殘暴,即使是自己的子民,隻要犯上他,決沒有好下場。他像是神與魔的合身,邪惡的是他,善良的也是他。
夕陽照著乾燥的土地,風吹卷起街道上可吹卷起的東西。一朵紫色的水憂花在風中打著滾,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將被吹往何處去。人於世,豈不正如這水憂花一樣,又有誰能預知命運?改寫命運?但是人,最愛的,就是為它的命運傷感歎息。很少人懂得,花從不埋怨命運,因為它已有過自己輝煌的時刻,人們的讚美和珍惜是它們最好的紀念。歸去,是為了完成來世的使命。
街的一端,是奇異的隊伍,街的另一端,是滿天塵埃。
夕陽仿佛就是這籠罩著死亡氣息中,唯一的一絲光明,日連著地,地連著日。
她仿佛是從夕陽交界處來的,所有的目光最開始注意的是那雙腳。她沿著長街,慢慢地往前走,走路比打結巴的人還慢,而且很奇特。她的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又才慢慢地從地上拖過去。
一身破舊的衣,腳上的靴子也早該扔到垃圾堆裡了。她的頭發披散著,讓風吹得淩亂。
夕陽不舍紅塵,一陣風吹來,卷來了那朵紫色水憂花。
“原來是個行乞的跛子。”低沉而柔和的聲音沒有一絲同情。
女子並沒有停下腳步,更彆說會回頭看他們一眼。她走路的時候,目光總是遙望著遠方,仿佛遠方有一個她刻骨銘心夢魂索繞的人在等她?但她的那雙眼是如此冷漠,縱然流露著感情,也絕不是溫情的幸福,而是痛苦,悲愴。
“前麵的人站住。”一個男聲喝道。
女子站住了。彆人叫她站住她就站住,不問對方姓甚名誰,也不問理由,因為她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
在那個聲音傳出後,在轎的前麵就站著一個青衣男子。
“大膽,你不想活了嗎?”青衣男子眼色一肅,拔劍指著女子背心。
“青孤,不得無禮!”一個溫柔的聲音阻止了劍的前進,縱然心有不甘,但青孤還是快速收回劍。
女子緩緩轉過頭來,反射性地看向那頂純潔得接近神的轎,此刻那上麵空空如也。
“他嚇到你了嗎?”突然一個溫柔無比,帶著誘惑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她甚至感覺到那暖暖的氣息吹在她的肌膚上。
待她回過神來,她看到的是一個打扮很奇特的男子。
金色的波浪長發,額前有一塊心型的小鏡子,一身白衣將他修長的身形襯托得英武不凡。他緩緩轉正了臉,露出半張銀色的淚痕麵具,一雙藍眸正好奇地打量著她。
女子暗暗抽了口氣,不是為了那猙獰的麵具,而是麵具後麵那雙眼。那雙眼明明是充滿笑意,但她卻讀懂隱藏在最深處的含意。那雙藍色的眼中宛如大海般深邃,承載著悲哀與殘酷。
她的胸腔在瞬間莫然地痛起來。
“王爺問你話,快回答。”青孤冷冷喝道。
“青孤……”歸夜王爺微微皺著眉,似乎在責備青孤管得太多。然後又將注意力集中在女子身上。一個醉人的笑意由他嘴角揚開,如水般溫柔。
隻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當他的性情突然變得溫柔時,絕對是不懷好意。
“彆怕,青孤也是出於關心我。”歸夜王爺像在安慰一個脆弱的小女孩般。
她是個很年輕的醜人!一個醜得出奇的年輕女子。
她有雙好看的紫眸,但這雙眼卻奇怪得很,因為就連好奇的時候,這雙眼都是冰冷的,就像死人的眼睛,沒有任何感情,也沒有表情,看不透,看不懂,就像一抹遊魂。她的左臉被毀容了,是被火焰洗禮後的模樣,但她的右臉卻稱得上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的遮掩。這張臉似乎已經跳出紅塵紛擾,美醜隻是一副皮襄。
她用眼神,臉,腳,在訴說著她的滄桑,所以她很少開口。
“冒味請問,小姐是不是今日才到這裡?”歸夜王夜微笑問道。這女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若是風城的人敢穿成這樣,最就抓去亂杖二十棍了。
影響市容。
“是。”她的字很寶貴,所以在沒必要多說一個字時,她一般都是一字成句。
“不知小姐從何處來?”歸夜王爺左一句小姐右一句小姐,在他人聽來簡直是諷刺她的醜陋,但卻沒人敢跟他說一個‘不’字。
她不出聲,隻是望著遠處的天邊。
歸夜王爺不見她回答,又微笑問道:“你就要回去了嗎?”
女子又把目光放在歸夜王爺身上,考慮了很久以後,說:“也許。”
“也許就不走了麼?”歸夜帶著迫切道。夕陽下,那張銀色麵具更有一番風情。
“也許。”女子簡單道。
“小姐若暫時不走,在下想請小姐移架歸夜王府。”
“為什麼?”她冰冷的眼沒有任何感情。
歸夜笑道:“當然是因為我歸夜王爺對你十分感興趣,也因為,隻要我歸夜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過。”這一次他真的笑了,雖然麵具遮去了半邊臉,但依然可看清楚他童真般卻又透隱著另一層含意的笑。
“歸夜王爺?”她微微表示疑惑,似乎在她的記憶裡從沒有過這個名字存在。
“自然是藍鬱國王的王弟,藍鬱王國的王爺,風城的主權者。歸夜是我的名字。”歸夜扯了扯嘴角,讓人猜不透他是想發火還是想發笑。
周圍的人忍住驚呼。這天下居然還有人連歸夜王爺的大名都不知道,這的確是件很要命,也很可笑的事。
但在這女子看來,天下好像並沒有什麼可怕和可笑的事。
歸夜也笑不出來了,用孩童般無辜的眼看著她。
“跟我回歸夜王府。”隻在一瞬間,他的表情,他的目光,他的聲音來個大轉變,像神般命令他的子民。
可惜她並不是他的子民,他也不是神。
“好。”
她那毫不猶豫的答案倒讓這個神般,名喚歸夜的男子不覺愣了下。
像歸夜這種身份的人,想接近他的人隻有兩種,一種是圖功名利祿,另一種是意懷不軌。
夕陽照在街上,大地一片金色。她一身破舊得令人鼻子發酸的衣服滿是塵埃,頭發也被風吹亂,可她的臉卻還是那麼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歸夜王爺微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沒有開口。他看著她朝回歸夜王府的方向走去,她左腳先邁出一步,然後右腳才緩緩從地上拖過去,而她的目光總是遙望著遠方。難道在遠方的天邊有一個讓她牽牽念念的人在等待她的歸來嗎?可她的眼為什麼冷漠得沒有任何感情?
這個原本傾國傾城的女人究竟經曆了多少磨難?她的腳,她的臉,是否也是因為她的美麗所付出的代價?
紅顏就真的是禍水?
“世人問路不問心,哪知無心勝有心。”整個空間傳來她幽幽冷冷的聲音。
紫光一閃,女子已消失在街道儘頭。
在歸夜王府的後山,是一片藍與紫的海洋,花兒如幻,滿林都是花香,在花海的中間有一棵紅色的樹,給這份美更增添了一份神聖的韻味。
無數蝴蝶穿梭在中間,戲耍著,這裡,成為它們的娛樂場。
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紫色與藍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倒映在血紅的夕陽中,折射出一種妖異的氣息。
在花林的邊緣,一個男人背手佇立,一身的白衣隨風而動。金色的長發披散著,半張銀色麵具遮住了他的容顏,隻露出一雙藍色的眸和薄薄的唇。他望著這片花海的目光,深邃而迷蒙,似乎回憶起了那久遠的前世般。
忽然,一朵紫色水憂花從蒼茫的天空飄落下來,打斷了他的回憶。伸出手,輕輕地接住那朵花,他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飄得更久遠……
再也無法沉睡下去,漠然睜開眼,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純潔的素白。屋子的主人似是刻意裝飾得淡雅一些,卻不知本身所具有的浮華是無法掩去的。
“姑娘醒了!”一個好聽的聲音飄然入耳,然後是一張好看的笑臉映入視線。
女子淡淡一笑,表示謝意,卻讓侍女刹那失神。
“姑娘這一笑,怕是滿院的花兒也自穢失色了,卻不知哪些惡人意忍心傷姑娘於此?”
女子無奈搖頭。這種話她已經聽得不知多少回。經為自己這副模樣出現於世人麵前定不會引人注目,哪知居然引起更多的風波。若她是一般女子便罷,但她是水鏡啊!
唉,不說也罷。
皺眉沉思,頭上一陣微微扯痛,是那侍女在為她梳發,然後又帶她沐浴更衣。聽侍女自語說,這是歸夜王爺特地為她準備的,他說她這身衣服太破舊了,便叫人做了幾套。隻是她不明白,為何由衣服到鞋都是白色的?
白,這世界了純潔的顏色,也是她曾經最衷愛的顏色,但,現在,她隻配黑色。
滿桌的山珍海味卻勾不起她的食欲,不理會侍女的叫喚,悄然走出房門。
院中是另一個世界,這是一片花海,獨特的,紫色與藍色的水憂花。侍女說,歸夜王府隻充許種植水憂花而且隻能種活這種花。
隻是這裡的水憂花雖美,卻總比不上那個男人為她種植的那片花海!一種無奈的感懷由然而生,不由喃喃道。
“水憂花現,如同你我的宿命,始終無法長存。”
仰望,沉思,憂傷,白衣勝雪,那淡淡的笑,紫眸間透露著空靈與無奈。
想來她是一個孤獨不喜熱鬨之人。
“如果你繼續這副表情,我可能會愛上你喲!”聲音突然介入,夾帶著戲謔,一絲期待。
“難道歸夜王爺不知偷窺他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嗎?”不用回頭,語氣也是一慣的平淡,卻拒人於千裡之外。
“我聽說小姐一天沒有進食,特地過來看看,不知是王府的飯菜不合你口味,還是下人照顧不周?”歸夜笑意滿滿,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冷淡。
“由奢入儉難。我隻是一名不起眼的乞兒,王爺又何必在我麵前耍無賴呢?”女子冷冷道。
“你怎麼會是乞兒呢?你貌美如仙,才智過人,並非一般女子可比。你這樣的人本該錦衣玉食,被人好好疼愛著。”歸夜凝視著她,幽幽道。
“貌美如仙?古往今來有哪位美人生得我這副模樣?若真是才智過人就不會有現在這下場。錦衣玉食?我本無心,無所牽無所掛,又要那錦衣玉食做什麼?我水鏡本是紅塵之外人,無福消受太好的生活。王爺要美人,想必這歸夜王爺裡的美人也未必比王宮後院少吧!”水鏡強壓住內心的激動,隻得越冷淡道。
水鏡!她的名字叫水鏡!如此熟悉,卻陌生如隔幾世。
“水鏡為何稱自己是紅塵之外人呢?”他歸夜這輩子見過的美人何止上千,王府的美女也未必比王宮裡少。然,隻有眼前這位醜陋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眼,讓他想留她在身邊,哪知她竟然無所求。
在他所認識的女人,沒有哪個不愛權不愛財,更何況他還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這個女人著實不一般。
“紅塵?王爺,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左右就能左右得了的。”
“我不相信世間萬物就沒有一樣你在乎的。水鏡,如果你真是無心的,如果你真是一抹孤魂,我會幫你找回那顆心,找到你的停靠站。”歸夜誓言坦坦道。
“滾滾紅塵,人與世界從不缺少秘密,水鏡不過是眾多秘密中的一個。”水鏡摘下一朵紫色的水憂花,這種花摘下來便立刻會調零。
“秘密?”歸夜看著她,這位名喚水鏡的女人。她的臉,她的腳,是否也是秘密?如此的她顯得神秘,讓人忍不住想了解她的全部。
“世界沒有永遠的秘密,就算守得再牢,埋得再深,總有一天會公諸於世,更何況是你,水鏡!如此美麗的秘密世上絕不隻有你一個人知曉。”
“若真能,我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得好。王爺,世上值得你做的事太多了,水鏡的,隻是最不值得的秘密。”淡淡幾句話,拒人於千裡之隔,世上也隻有她水鏡了。
歸夜一笑!水鏡,凡塵當真讓你如此無奈厭惡?不過,今生注定你逃不掉。
“卻是我最在乎的。”歸夜凝視片刻,輕道。
聞言,水鏡下垂的目光突然轉向他,那紫色的深眸裡儘是讓人無法理清的複雜。
“你可以崇拜我,但請不要愛上我!”水鏡的臉上一陣蒼白,半天才說出這句聽上去很自戀的話。
“為什麼?”
“因為我是紅塵外人,你不能勉強一段不該存在的感情。”水鏡還是歎了一口氣,隻是她的目光轉身滿院的水憂花。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昨天在街頭遇上你那刻起,我就告訴自己,不能讓你在外漂泊了。水鏡,留下來讓我照顧你。你這抹孤魂漂泊得太久了,你也累了!”歸夜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肩,他銀色麵具下的藍眼誠懇而溫柔,讓人不由覺得,即使天真的會塌下來,這個男人也會扛起來。
“我已經習慣了漂泊,沒有家,也不需要親人朋友,隻是一根浮萍,或者就像你說的,是一抹孤魂。”
“沒有人會習慣漂泊,也沒有人願意做浮萍,做孤魂。水鏡,你本有心,隻是你太累了。”歸夜歎道。
水鏡沒有心跳的胸口突然猛顫了起來,這種感覺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
就像那個男人一樣能給她感動。
幾世的漂泊孤魂,幾世的無奈宿命,幾世的生死輪回,不敢相信早已不存在的心,胸腔內竟然還有震動。
她霍然抬頭,夢如幻的紫眸對上如天空般清澈的藍眸,她突然很想掉淚。
不,她不能脆弱,她是水鏡,她不會有淚,更因為她是水鏡。
“水鏡,留下來,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歸夜像是在安撫一個調皮的小孩子般,輕輕地,充滿感情地輕點了下水鏡的鼻子。
“你知道水憂花的花語嗎?”水鏡後退幾步,又做回她的招牌動作,遙望著天空的遠處。
歸夜笑容隱去,認真地看著她,緘默。
“是一種與宿命,與詛咒,有關的愛情。無奈的,卻又無法不愛的愛情。也是我的宿命,我的愛情。”她又想起了那個叫憂痕的男人,那個為她死了十世的男人,此刻他正在一個叫‘永夏’的地方等待著她去解救。
“你的愛情?”猛然,他有一種心被撕痛的感覺。
“我的愛情,水憂花般的愛情……”
歸夜,我的心在好幾世前就已經賣了,又怎麼能尋回?
歸夜,不要愛上我,此生水鏡注定有負紅塵,注定為紅塵而亡。
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你也不會遇上我。
你說得對,我隻是一抹孤魂!
天地間的夜空一如既往是一片黑色,隻有一輪殘月留下一抹白影。天空之下,紅色的地毯延展向王宮的儘頭,無數豪華的馬車在宮門口停下,無數美貌的小姐成了一道鮮豔的景色。
夜風刺骨,拂動少女白色的衣裙,\t勾勒出完美的線條,她黑色的長發在腦後舞動,為這彌爛的夜增添了另一道純潔的風景。
“哎,早知道我就直接去搶回來,就不用像現在這麼麻煩。”白衣少女開口長籲,話氣中儘是後悔。
她正是我們‘醜陋’的水鏡小姐。
前幾天她剛到凡間,為了尋找宿命之神月瑤所列出的,打開‘永夏之門’十種神物中的其一,‘蝶之戀’,她故意裝成那副又跋又醜的模樣,本意是不想惹人注意,所有見過她的人也確實對她避而遠之,但半路殺出個不怕死的歸夜王爺。話說她本可以不用理會的,但她見到那雙藍色的眼睛就色迷心竅,糊裡糊塗就被拐回了家。當她清醒後,後悔莫及,不是因為被人瞧見了尊容,而是她又拐騙了一顆純潔的少年心。
她好不容易才說服歸夜放她走,卻惹得自己倒先落了淚,還順手牽羊拿了一張王宮宴會的請貼,逃了出來。
“呼……”她長長的吸了一口空氣,感覺那冷冷的氣息在血液裡流轉,然而這卻不是自由的氣息,自然格外的沉重。
水鏡從懷中拿出請貼,那上麵蓋有國王的印信,上麵的紋路也是王族特有的,王室印記。
今天是藍鬱國王選妃的日子,每個有女兒的王孫貴族,文武百官都下了請貼。所以她也來湊湊熱鬨,更重要的是,被選中的女子,將由女祭司親自為她戴上王室的神秘寶貝‘蝶之戀’。
所以,她水鏡又怎麼會錯過呢!
走在一大群參加選秀的少女當中,水鏡的美麗無疑是最平凡的,一身素白,沒有任何首飾。少女們東張西望,水鏡則安靜的跟在女官的身後,淡淡的冷漠。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女官說:“歸夜王爺千歲!”
於是所有的人一片一片跪倒。
水鏡低著頭,雖然這身改變與昨日那又跛又醜的水鏡有天襄之彆,但她無法對視那雙藍眼。
歸夜的白色轎子經過跪倒一地的女人,一個刹那間便被遠遠的人群中那一抹純潔的白迷朦了雙眼。
然後搖搖頭喃喃道:“怎麼可能是她?我定是神經錯亂了。”用扇子敲了下額頭,然後笑笑離開了。
她抬頭望著歸夜的轎離去,眼角的餘光瞥見另一個少女,她的美麗無疑是眾人當中最顯眼的,一身盛開的牡丹那麼妖豔而奪目,儘是擋不住的風華絕代。她跪倒著,紅色的衣袂和那些牡丹就一層一層鋪開來。
那女子驀然抬頭看過來,出乎意外的望進了一雙如夢幻般的紫眸……
“你好,我叫金縷,你叫我縷就行了!”那女子輕輕笑道,纖細的而白皙的手指按住嫣紅的嘴唇,有就不出的高貴優雅。
“你叫我鏡就好了!”水鏡淡淡笑道。說實話,她並不喜歡冷酷的表情,隻是有時候,那是必要的一麵麵具。
“好美……”金縷望著水鏡的笑顏,不由看呆了。
“什麼?”水鏡微微皺眉,表示不滿。
“沒,沒什麼!對了,鏡,你知道等一下要考什麼嗎?”金縷忙轉移話題。
“什麼考什麼?”水鏡滿臉疑惑。
“天呐,你居然什麼都不知道。跟你說,藍鬱國王是出了名的挑剔,所以到現在他的後宮還沒有正妃,也沒有王後。在他看來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是死的,也有傳說,他隻對男人感興趣。”金縷神秘道。
“原來他不是挑母豬,而是挑公豬。”水鏡不禁綻放了一朵微笑。反正她的目的是‘蝶之戀’,而不是王後的位置。
“噗……”金縷忍不住噗笑出聲。還好她們走在最後麵,不然早被女官發現了。
“鏡,你要是想做王妃可得做好心裡準備了。琴棋書畫舞都得精通。”
“我對王後這位置不感興趣,對這個公母不分的王也不感興趣。”這些點枝倆就想難倒她水鏡嗎?
“那你想要什麼?”金縷一愣。
“暫時不告訴你。”水鏡優雅一笑。
說話間,她們已經被女官帶到一個寬大的房間裡。
水鏡看見很多少女往女官手裡塞大包大包的銀兩。
“她們這是做什麼?”水鏡雖然見識廣,但是這種王宮深院的勾心鬥角她可是一點都不懂。
“當然是買關係了!第一下要排隊去宴會場的,誰排在前麵誰中選的機會就多一些。因為這個王一般隻看了四五個人的才藝表演就會不耐煩了,所以每年的選秀大會都不歡而散。對了,你帶了多少銀子?有沒有機會買到第一個位置?”金縷往懷裡拿出十幾張銀票。
“你有在銀票上下毒嗎?”水鏡不得不提出質疑,因為金縷看著女官一臉貪婪的樣子恨得咬牙。
金縷不雅地直翻白眼。如果自己敢往這個掌管秀女下半輩子的女人身上下毒的話,恐怕從此她隻能與牢為伴了。
金縷走向前把銀票輕輕放在女官手裡,女官頓時笑容滿麵,兩眼直冒著兩個大大的錢字。
水鏡頓時覺得無力。小小的王宮既然如此腐敗,若是在十世前,她早就將這些人斬了,還容得看她們的勢利臉。
女官在示意了水鏡無數次後,見水鏡還是一副不理解的樣子,於是懊惱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開始點名。最後的結果是水鏡被除名,而金縷排在了最後,原因很簡單,女官說這是罰金縷和水鏡竊竊私語。
“不想再把錢拿回來?”水鏡戲謔道。
“算了,那錢留著給那老妖婆買棺材吧!”金縷咬牙切齒道。看不出這個看上去高貴無比的淑女竟然能說出如此歹毒的話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金縷,好好保重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水鏡推開那群女子,走出了房間。
“你……”金縷還來不及回話,就看到對方消失了蹤影。
來到一個星光滿地的庭院裡,她坐在一座假山下,拍開不知何時從何地弄來的酒壇,仰首狂飲。
星燦月朦,這是個迷人的夜晚,但她的心情卻好似在一片空靈的沙漠,孤獨寥落。
此時她才覺得,要綻放一個真正的笑是多麼難,要真正放下又有多難。人性的軟弱,紅塵的感情,又豈是十個輪回能改變的。
神,真的偉大嗎?
她被稱為戰神,守護著她的王國,掌控無數人的性命。
那個叫月瑤的宿命之神,卻掌控了整個宇宙的靈魂,而她水鏡,隻是無數玩具中的一個而已。
她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換取一年的時間,去尋找一個叫‘永夏’的地方,解救她的水憂花愛情。雖然明知是月瑤的把戲,但她仍然願意傾儘一切跳進陷井。
每一世的死亡,憂痕那甜美而絕望的笑在她心中種下更深的愛,她的水憂花愛情……
如今已踏出第一步,她決不能回頭,即使是湮滅,也要走下去。
水鏡朦朧的雙眸透出犀利的殺氣,夜也變得陰冷起來,回憶讓那刻骨銘心的愛情再度浮上,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僅有的時間和存在的使命。她將不惜一切代價,斬去阻礙她的力量。
陷入學思的女子站起來,在石徑上前行,渾然沒有注意一個觀察她已久的男子擋在她前麵。
“碰!”
男子抓住對方被撞倒的身子,拉進了自己懷裡。
水鏡靠在對方的身上,聞到了一種清香。那不是屬於男性的味道,而是水憂花的香味。
水鏡想要退開,頭部卻一陣扯痛。
“你的頭發勾到我的衣扣上了。”低沉的聲音在水鏡耳旁徘徊,水鏡不禁分神,這聲音好熟悉。
“先彆動,我來解開……”
“不用。”水鏡立刻冷冷道,一抹紫光從她手指湧出,下一移,紫光劃過,一縷青絲飄落下來,卻依舊糾纏在男子的衣扣上。
“你……”男子同樣冷冷的聲音明顯帶著不解,可能是從沒有見過女人會如此輕易割下自己的頭發。
水鏡後退幾步,星光照在她身上,沒有表情的臉反而讓她更顯得嬌媚動人,又帶著一種若隱若現的神秘感。
仿佛是上天派來尋視夜的女神,男子呆呆地站在那裡,為這一份美而失了心。
水鏡看向那男子,才發現背對星光的他,麵目籠罩在陰影中,根本看不清,她不禁浮現一種失望。
“擋路的。”水鏡冷冷扔下這話,轉身離去。她肯定是喝多了,不然怎麼會覺得那個男子的聲音像憂痕呢?
“小姐……”男子隻來得及叫這句,那個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了。
從此,那抹白影,如孤魂般的白影,在他心裡撒下了情種。
他會找到她的,而且就在今晚。
一抹深意的笑爬上僵冷的臉,這個男人肯定不常笑,不然他的笑不會僵冷得比哭還難看。
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感興趣,伸出手將那縷表絲解下,望了望,聞了聞,淡淡的水憂花香,他一臉陶醉。沒有扔掉,而是小心翼翼的收在了靠心臟最近的位置。
做完這個動作,收起笑,他的眼神和表情恢複了以往的冷漠,望著今晚王宮最喧鬨的宴會大門,邁步前去。
到現在水鏡才知道,金縷是王城首富的千金,也是王城中最美麗的傳說。
‘金縷舞’舞動之後,天下男人為之傾倒。
為求她一舞,天下人絞儘腦汁,有的甚至是傾家蕩產。金縷雖善舞,但她從來隻舞給她不討厭的人看,若是她討厭的人,就算把金山放在她麵前,她也不為之動心。
若是可以,隻要不在今夜這種場合下舞,她寧願今生不再舞動。然,若是不舞,怕是她整個家族也會為此而斷送性命。
痛苦閉上眼。她家雖有金山銀山,但此刻卻覺得所有的繁華不過是過眼雲煙。
如果不是父親貪婪無比,想把她這唯一的女兒送上王後的位置,她也不用忍受這種罪。
隻知藍鬱國王挑剔無比,對女色無興趣,所以她把自己打扮得過份的妖豔,目的是讓君王反感。她輕鬆過了琴棋書畫這四關,但這最後一關,她這一舞就沒有停息下的時間。不是她不願停,而是還沒有露麵的君王下旨在他還沒有到場時,所有秀女不準停止舞步。如今已過了兩個小時,台上的秀女倒的倒,暈的暈,被羽林軍拉下去,隻剩下她一個還拚命支撐著。
金縷衣袖揮間,回眸一笑,頓生百媚,每一次揮袖,一個回眸,旋轉,彎腰……,都充滿了感情,但在她心裡卻是痛苦的。
眾人皆醉於這宛若天人般的曼妙舞姿中。
然而,任這舞再美,亦有人無心欣賞。
水鏡坐於最不起眼的觀眾席間,隻覺得這椅子生硬得疼到骨子裡。而那滿席的春意化不去她心中的冰冷。極目之處,金縷依舊舞動,然麵無笑意,眉心緊鎖,雙目含淚。
她無心,亦不會覺得有心痛,但一種比心痛還要痛的感情從四肢蔓延到骨子裡。她從不知道會有人如此的殘忍,而且還是藍鬱王國的王,這個她守了十世的王國。
縷衣拂動間,雪白的肌膚上赫然布滿紅塊,如果再不停下,定會當場斃命。
“金縷……”
水鏡拽緊雙拳,牙齒咬得更緊,壓抑著心中怒火。
正沉思,便覺得一道灼熱目光射來,猛然抬頭,對上的是一雙飽含欲望的眼,那種眼神讓水鏡腹中一陣作嘔,那是鄰國西蠻王國的國王。轉過頭去,卻見藍鬱子民的寵兒,歸夜王爺意味深長地投來一眼。水鏡身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由然而生。
還未極深思,見台上的金縷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台上,鮮血流出嘴角。
不能讓金縷有事!
於是在金縷剛起身,水鏡便飄飛掠上舞台去。
隻要有她水鏡在,就不許君王胡鬨下去。對付這些人,她隻稍稍動一動手指,就無人能幸免。
不及多想,她將金縷攬於懷,一道紫色的淡淡之光籠罩著金縷。
剛分開兩個小時,金縷竟然被折磨得如此不堪。水鏡滿目恨意,一回頭,冰冷的目光對上那位笑顏滿麵的歸夜王爺。
她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歸夜。是那個有些天真,有點無賴,有絲溫柔的?還是這個冷酷如魔,笑裡藏刀的人是才是真正的歸夜?
歸夜根本不顧水鏡惡毒的冷眼,冷笑著對金縷說:“金縷舞也不過如此嘛。”
金縷聞言,稍有血色的臉瞬間又蒼白下去,身體不由顫抖。
水鏡自然明白歸夜言中之意,她緊摟著金縷,有著療傷功效的力量源源輸入金縷體內。
“金縷,彆怕,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傷你性命。”水鏡安慰道,然後轉向歸夜,帶著同樣冷然的笑。
“請問,這選妃宴到底是選人,還是選神?”
水鏡臉色陰沉無比,若不是怕打亂計劃,要殺這些個人隻需要揮揮袖便可,還容得下他們放肆。
“如此說來,小姐也是來參加選秀的?”歸夜的臉色居然又變成另一種。有氣憤,有不懷好意,也有陰冷。
“歸夜王爺似乎害怕我?”水鏡火大道。這明明是選秀大宴,現在卻變成了兩個人的戰場。
在場的有都愣住了。沒有人能理解,一個小小的女子,竟敢如此囂張。
“你會舞?”歸夜抓緊手中的扇。
“歸夜王爺如此盛情,小女子怎敢拒絕。請容我去換身衣服。”說著,身影一閃,便已將金縷帶離開。
水鏡讓金縷坐在椅子上,她雖以力量為金縷療傷,可依舊不能在短時間內恢複受損的元氣。
“鏡……”金縷心撕痛著,淚水部開長睫,滑落。她低低喚著那個名字。
“彆怕,我是不會失敗的。你先在這裡休息,等一下我帶你一起走。”水鏡不知從哪弄來衣服,紫光一閃便已換好了,臉上也化了彩裝。
“我不要呆這,也不要回家裡。鏡,你一定不要當上王妃,帶我離開王城,哪裡都好,隻要不是在王城。”金縷雖然是對這個地方,對家裡的人失望到了極點。
“我答應你……”
長紗輕舞,纖腰婀娜,飄飄而去。聽不進台下的呐喊,無視灼人的欲望之目,她的眼裡,隻容得下一個叫憂痕的男子。
於是,她開始舞動。
火紅的裡衣,紅絲束腰,外披白色的絲袍,裙擺,絲袍與長發一起在微風中拂動。她的肌膚晶瑩無比,透著白玉般的光澤。她紫色的眼如夢似幻,籠罩著一層夢境般的霧氣,讓人貪圖想更清楚看見她的美貌,她的臉又宛若隔了幾層紗,再也無法窺視半分美好。
伴隨著有悲傷之意的音樂,水鏡的舞蹈美麗而悲傷。
她的舞帶著七分對命運感到無奈的悲傷,又攜了三分與戀人相愛的幸福美好。
帶著愛與恨在紅塵中輪回,尋找,分離,在得到後又必須麵對失去。而悲傷,卻又無奈命運半點不由人,他們隻能相約來世再見。
舞台上,她的笑淒美無比,揮手則寬袂飛舞,仿佛一個女神,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充滿了柔情。
突然漫天的花瓣落下,她仿佛一朵雪蓮在瞬間盛開,驚豔,驚歎。
她開始旋轉,隨著越來越快的音樂,她也旋轉得越快。她周身的花瓣仿佛有靈氣般,圍繞在她身邊飛舞起來。突然樂聲一收,舞者瞬間定住了身形,擺出一個欲飛的姿勢,漫天花瓣落地,倒真有一種欲升天成仙的感覺。
一段舞下來,眾人竟然看得心痛起來。
她的舞為何讓人心痛?
沒人知道答案。
淚早已朦朧。
心早已出賣,可此刻有種心被撕裂的感覺。驀然回首,愛人已不見蹤跡。
憂,你可知,這一舞隻為你。這舞是我倆生生世世糾纏的命運,我們之間隻有不斷的失去!當你愛上我那刻起,便已注定你的死亡,和我的無奈。十世輪回後,我們魂飛魄散,從此沒有來生,可是我仍然要你繼續活下去,即使是遺望我,隻要你能活著。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席間沉默了許久,突然掌聲砰然響起,緊接著是一個狂妄的笑聲。
“真是天人之舞呀!哈哈哈……”
這飽含欲望的聲音讓水鏡全身不爽,如果可以她真想撕了那張嘴,挖去那雙眼。無奈她此行的目的,隻得將滿腔憤怒壓下。
“如此說來,大家滿意我的表現了。”水鏡淡淡一笑,歹不知這淡淡一笑,早已將眾生迷得神魂顛倒。
西蠻國王舉杯上台,道:“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美酒配佳人,佳人配英雄。”
水鏡接過酒,帶著陰冷的笑意,道:“美酒配佳人,佳人配英雄,無奈這天下英雄皆狗熊。西蠻國王,你這是在調戲我嗎?”論演技,她水鏡自認不輸任何人。
水鏡的笑原本是陰冷的,話語亦是惡意中傷,但聽在眾人耳裡,更像是在調情。
西蠻國王欲將美人攬入懷,就見水鏡一揮手,那懷酒儘數潑在他臉上。台下安靜了會兒,便爆笑出聲。
“西蠻國王,這滋味如何?夠勁嗎?”
“你……”西蠻國王頓時氣得無語。
“這是最輕的,如果你不是一國之主,你還有命呼氣?君主就該有君主的樣子,這副德性也敢出來丟人現眼。”水鏡無比厭惡道。
西蠻國王倒是氣昏了腦裝,直接向水鏡撲去。
剛動手,就見一個人已將水鏡摟住。抬頭一看,倒叫西蠻國五猛吸冷氣。
隻見那男子如雕刻般完美的臉上,有著難以言語的冷酷,那藍色的眼睛,更讓人無法對視,全身散發出的氣勢讓人不寒而粟。更震的是,他是身披龍袍,頭戴王冠。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人間閻王,藍鬱王國的君王,
——離陰?
台下的人群全部跪下,朝拜。
“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樣是一雙藍色的眼睛,但這雙眼卻如深夜裡的大海,無波,卻陰沉而精銳冷冽。他看著她,那完全陌生的眼神。
隻是那張臉,是哪此熟悉,即使她再看上十世也會覺得那是天下唯一活著的臉。
“平身!”
“謝王上!”
“美人,本王也是狗熊麼?”離陰依舊將水鏡摟在懷,悠然笑道,似乎很滿這種距離。
水鏡震得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知道憂痕沒有輪回,她肯定會把這個人當成是他的轉世。
在失措間,但見水鏡複雜的表情,這讓西蠻國王恨不得將佳人從離陰懷裡搶過來,又礙於自己是來參加人家的選妃大宴,而不是來上演一出奪妃記。
西蠻國王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徙,對女人這一類動物有他獨到的研究,所以每年的選妃宴離陰國王都會請他來評選。
西蠻國王像是打定了主意,轉向離陰國王道:“本王想請藍鬱王成全一件美事,不知藍鬱王可否答應?”
“難得西蠻王有所求,本王定當成人之美!隻是不知西蠻王所求何物?”離陰自然是明白對方所說何物,隻是他有足夠的把握讓對方為這個請求付應有的代價。
在他的地盤裡跟他搶女人,擺明是對藍鬱國和他這個國王的莫大羞辱,這個西蠻王還真活膩了。給他三分顏色就想開染房。
西蠻國王毫不掩飾,笑指著水鏡,道:“本王對這位小姐一見鐘情,想將她帶回西蠻國,做我的妃子……”
西蠻國王話還沒說完,離陰的臉陰沉得更可怕,帶著殺氣,道:“西蠻王,你這是在汙辱本王!”
還真是不怕死!隻要他一聲令下,就算他是西蠻國主也要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水鏡抬頭,對上離陰無波平靜的眼神,隻是那種平靜無波讓人覺得比狂風巨浪還要可怕,她在平靜裡看到了另一層含意。
忌妒!他在吃醋!
不,你不是他,不是我的憂痕,不是我的水憂花!離陰,不要這樣為我,即使是你一個無心的溫柔眼神也會讓我那好不容易徹起的城牆倒塌。曾經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樣的男人用他的生命守護了我十世,而他每份輕輕的溫柔都是我生生世世粉身碎骨也要守護的幸福呀!我的愛早已給了一個叫憂痕的男人,在我僅有的一年生命裡,我不想再負任何情債!對這個世界,水鏡沒有任何牽掛了,也無人牽掛水鏡,水鏡隻想走得輕鬆。
“本王願拿十座城池交換!”西蠻國王仍不死心,據他所了解,離陰對女人並不感興趣,隻對藍鬱國的版圖感興趣。
“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誘惑,但是你應該明白,如果本王想要哪一方土地可從沒有失敗過。何況,你跟我要的,可是本王的王後。”離陰冷冷一笑,那笑足以讓人心寒。
“藍鬱國王是要立這位小姐為後了?”西蠻國王似乎感覺到了離陰暗藏的殺機。
“這輩子,本王隻要這個女人。”離陰似是在宣布這個女人是他的所有物一樣,越發摟得緊。
此語一出,眾人啞言。這個從不正眼看女人的君王,現在對女生產生了興趣!
水鏡由心萌發出冷笑。
她似乎已經看到了離陰最後的結局。
“我隻要你,今生今世,你再也不能逃離我身邊,就算你逃了,我照樣能把你抓回來。”離陰俯在水鏡耳邊,溫柔而優雅微笑道,這份溫柔獨獨隻屬於她,水鏡。而那雙藍色的眼卻深邃得可怕。
水鏡默默與他對視,臉依舊是那份冰冷,可是那雙紫色的眼,已如一潭水,深不見底,比離陰的深邃更來得可怕。
然後她笑了,緩緩綻放一笑,那笑如深夜綻放的紫色水憂花,豔美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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