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彎彎垂柳微依雪

"那柳家少爺倒也是重情義。"孟苡嫿對那之前吃喝玩樂的柳家少爺改觀了不少。

"當局者迷，那時我見著他，便想起他母親將我賣入花樓，於是毫不客氣的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時臉上的憤怒和不開心，以及委屈。"

"後來呢？"

"後來，他日日來尋，終是被家人知曉。屋門被鎖，他便爬窗；手中無錢，他便去借；被父親責打，他便拖著病體......總之，不論怎樣，每晚，他總是會來。直到......媽媽要拍賣我的初夜。"

柳依雪勉強扯了扯嘴角，卻發現笑不出來，"拍賣之事被傳的沸沸揚揚，他的父親甚至以斷絕關係為要挾，並把家裡的賬管的死死的。可，他還是翻牆跑了出來，並與賭坊借了高息的銀兩，跑到花樓來買我，我拒絕了。我不知道他那時的心情，隻覺得高興，是報複的高興。"

"我的初夜他如願拍得，卻並不碰我，那時他亮晶晶的眸子看著我，真摯的告訴我，他要娶我，我笑他幼稚，並告訴他，除非他不姓柳。沒想到的是，他做到了，當他瘸著腿來找我的時候，我的心是有那麼點感動的。"柳依雪的臉色蒼白起來。

此時，茶館的客人已經走的差不多，隻剩下孟苡嫿這一桌。

孟苡嫿對於柳家少爺的行為隻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原來一個不務正業的富家公子淨也有如此癡心。

"他再次提出要帶我走的時候，我猶豫再三，最終是應下了。"柳依雪續了杯茶，說道："他說，以後我們就做一家小小的茶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實現，便被追債的人追到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憑一己之力攔住五個壯漢，大喊著讓我快跑。"

柳依雪的目光看向門口，"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人去救他的時候......他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上，那幾個壯漢早就不見了蹤影。我抱著他，他神色痛苦的看著我，但是眸子卻是清澈無比的，我隻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說："彎彎垂柳微依雪，尚記得你冬日在垂柳旁小心集雪烹茶的樣子。"

柳依雪垂下眸子，雙手緊緊握著杯子。

孟苡嫿知道,或許柳依雪早在不知不覺之時，對那柳家公子動心，然而他死後卻才明了。孟苡嫿經曆過這種生離死彆的痛苦，柳依雪的心情，孟苡嫿還是明白的。

想要出口安慰，卻覺得喉嚨乾澀，不知要如何安慰。這個時候，似乎任何的言語都是那般無力和蒼白。

"他的心是真的，他就斷了氣。我抱著他，直到他的身體漸漸變涼。"

柳依雪呼出一口濁氣，說道："後來，我又見過了不少形形色色的男人，卻無一人如他一般為我做到這個份上。"

孟苡嫿也輕歎了口氣，喝了口茶，卻忽然覺得滿口苦澀。

"彎彎垂柳微依雪......"柳依雪嘴角帶著笑，卻是那般苦澀，"這才是我名字的由來，你怕是想不到吧！之前我雖說隨著柳家的姓氏，可做下人的，名字怎的能自己做主，之前不是，之後成了花魁更加不是，幾百年稍縱即逝，我用過那麼多名字，卻都不想去記得，獨獨柳依雪三個字成了我的稱呼。"

"後來，我便自殺了，可他卻早已入輪回。"柳依雪故作輕鬆的說道，"即便再投胎為人，可卻已經不能再遇到那個他了，索性就再這裡呆著，看著各色各樣的茶客，倒也自在。"

"即便再投胎為人，可卻已經不能再遇到那個他了"孟苡嫿久久呢喃著柳依雪的這句話，遲遲沒有回神，不知是在想剛剛到故事，還是在想自己。

"對啊！一旦喝過三生水，萬般往事皆忘卻，一切從頭再開始，人也就變了。或許還是一樣的臉，一樣的魂，可是他有了新的成長環境，有了新的親人，而這些人你都不曾接觸，而他新的一生你即便是勉強加入，可是他依舊不是他。"柳依雪將漸漸涼下去的茶喝下，將茶杯放回托盤。

"變了？"孟苡嫿的目光帶著迷茫，還有失落。

"所以說，好好珍惜眼前人。"柳依雪將孟苡嫿眼前的茶杯也收起，這才緩緩起身說道。

柳依雪並沒有說眼前人是誰，孟苡嫿卻知道。

回司情殿的路上，孟苡嫿的腦海總是在回想柳依雪最後說的那句話："一旦喝過三生水，萬般往事皆忘卻，一切從頭再開始，人也就變了"，真的變了嗎？蘇韶......

回到司情殿，卻看到不少的鬼差在殿中進進出出，孟苡嫿暫時放下心裡想的事情，緩步走向一個正要出門的鬼差麵前，孟苡嫿很確定，這個鬼差並不是自己殿中的。

"發生了何事？"孟苡嫿問道。

那鬼差先是恭敬的行了個禮，這才說道："稟孟大人，是鬼君大人吩咐，將您殿後院的花壇擴展的。"

孟苡嫿暗道：這夜冥又要作何？

想著夜冥竟然又憑著一己之源來隨意插手自己生活範圍，忍不住有些惱怒，然而她麵上不動聲色，緩步走向後院，看到大變樣的後院......果然......

隻見不少的鬼差來來回回，而已經恢複人形的風無邪此時一身騷包的紫色華袍，正站在正中央，好似忙的腳不沾地一般，一會指揮那邊把水澆的細致一些。一會又喊這邊的鬼差幼苗要扶正載好......

而原先的後院擴大了一倍不止，幸虧鬼差不是凡人，如此龐大的工程隻需要小小的動動手指就可以來了。

孟苡嫿不明所以的走到風無邪身邊，"這是為何？"

風無邪偏頭一看，是主人回來了，這才喘了口氣說道："還不是鬼君，不知怎的，竟然想要大修你這院子，這還不止，竟然讓我把塗鬼山，包括附近山上的花花草草都移植了一份過來，可憐我剛回來，元氣還未恢複就被如此折騰，呐呐，你看，挨著那石亭的便是你經常要用的歸無草，院角的是絳雲藤，那邊正在被澆水的是瀟水花......"

風無邪還在一個勁的嘮叨，然而孟苡嫿的思緒早已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