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仁心播兮善相依

墨央看到王伯險些摔倒，心中一驚，正欲上前，卻看到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早她一步扶住了王伯，“這位大叔，你沒事吧？”

“哎呦，沒事沒事，多謝王大人啊。”王伯急忙說道。

“王伯您怎麼樣？”墨央跑了過來，“您怎麼來了？家裡的米不夠吃了嗎？”

“夠了夠了，女娃彆急，我是聽說今天官府開倉放糧，你和梅二公子也在幫忙，我就過來看看能不能把搭把手，嘿嘿。”

“那怎麼行，您的病才好不久。”

“沒事沒事，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著呢！放心哈！”說著，跟墨央擺了擺手，就推著車向粥棚走去。

墨央無奈地搖了揺頭，忽然想起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旁邊看著自己，忙回過頭來對王恒笙微微一笑，如蓮花般的純潔無瑕，“多謝王大人。”

王恒笙點了點頭，嘴角輕輕上揚。

梅舒回到山莊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天空中飄著小雪，院子裡的梅花幽吐芬芳。福伯端進來一盆熱水，“來，泡泡腳。”

“福伯，你也忙了一天了，我自己來吧。”

福伯答應了一聲，放下洗腳水，問道：“二公子還有沒有其他的吩咐？”

“沒有，你早點休息吧。對了，明天你去庫房點九百石糧食，然後再帶幾個人把糧食送到衙門的糧倉去，就說是落梅山莊捐出來賑災的。”梅舒囑咐道。

“老奴知道了。”福伯答應著走出了房間。

梅舒泡完腳，忽而看到窗戶上人影閃動，正要相問，隻見琉影推門走了進來，一隻手提著琉璃燈，另隻手拎著個精致的小飯盒。她走了進來，對梅舒盈盈一笑，“二公子忙了一天，可還好？”

梅舒輕笑，“一切無尤，王兄安排的很好。”

琉影點頭，“我聽福伯說你很喜歡桃酥，今日閒來無事特意做了一份，拿過來給你嘗嘗。”說著，琉影打開了飯盒，從裡麵拿出一碟桃酥。

梅舒一怔，蘊含山水的眼眸中忽而有了彆樣的光芒。他接過琉影遞過來的一塊桃酥，鼻尖縈繞著清香，在琉影期待的眼神中咬了一小口，清脆可口。

“怎麼樣？”琉影問道。

“很好吃，多謝。”梅舒點了點頭，眼睛忽而有些濕潤，記憶中的某塊片段又從從腦海深處飄出來，像杯濃茶，苦澀卻又甘甜。他看著琉影的臉龐，眼中的柔光像春天裡娟娟不斷的泉水般清澈瀲灩。

“怎麼了？”細心的琉影看到了梅舒眼角突如其來的水光，不禁問道。

“除了我娘和福伯外，沒人給我做過桃酥。謝謝你，琉影。”

琉影莞爾一笑：“你喜歡就好，這幾塊桃酥就當作你上次幫我維護擁翠的謝禮。福伯說你們救濟災民很幸苦，我什麼也忙幫不上，我明天也去施粥吧。”

“嗯？怎麼突然想去施粥？難道……妙楓又在為難你？”

“那倒沒有，除了冷言冷語幾句，也沒做什麼讓我為難的事。隻是梅延還病著，老頭子似乎特彆關心他這個大兒子，這幾日也沒讓我去彈琴，我也接近不了他。與其閒著無事，不如去幫幫你和恒笙。”

梅舒點頭，“出去透透氣也好，你要是累了，就馬上告訴我。”

琉影又拿了塊桃酥給他，笑靨如花。

這日雪停了，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不見一絲陽光，寒風刮起滿天的雪末，吹進人的衣領裡，絲絲涼涼的。王恒笙一大早就派人去建康周圍的鄉縣、村莊按照每戶每人三升米的標準分發糧食，對於那些流落在城外無家可歸的災民，官府依然在城外給他們施粥，並搭起了長棚給他們棲身。王恒笙安排妥當後便想去城外看看情況，剛到城外就遠遠的看到梅舒扶著琉影從馬車上下來。

“琉影？你怎麼也來了？”王恒笙迎上去問道。

“我閒著無事，過來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怎麼？王大人不歡迎小女子？”琉影玩笑道。

“哪能啊，琉影姑娘能來幫忙王某樂意之至啊！哈哈！”王恒笙笑得爽朗。

“你們來了，琉影，你也來了？”兩人正說著，隻見墨央拎著幾包藥走了過來，她今日換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袍，發尾處用絲帶係了起來，臉上依然泛著病態的潮紅，她向王恒笙和梅舒打了招呼，拉起琉影的手，“近來可好？”

“勞煩姐姐掛念，琉影很好。”琉影輕笑道，眸光柔潤，“倒是姐姐氣色不佳，是不是身體抱恙？還是太過勞累了？”

“我無礙，你不必擔心。”墨央拍了拍琉影的手，安慰道。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梅舒問道。

“這是我昨夜配的幾副藥，是用來預防疫病的，本想分給災民，但是人太多不好分。我已經把他們碾成了粉，等會放進鍋裡和粥和在一起，這樣每個災民都能喝到藥了。”

“墨央姑娘真聰明！”王恒笙接過藥包，笑道：“我來幫你。”

粥棚那邊兩大缸粥已經熬好了，忍饑挨餓了一夜的災民從城牆角、樹下，道路旁掙紮著站起來，不一會兒粥棚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每個人手中拿著個破碗，伸著脖子焦急的等待著，一分到粥就立馬跑到牆角“咕嚕咕嚕”的喝起來。

梅舒和琉影也在幫忙盛粥，輪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時，琉影心的一陣難受，這個小女孩衣衫破爛，麵色枯黃，瘦得皮包骨頭，她舉著碗睜著烏黑黑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說道：“姐姐……粥……”

琉影急忙幫她盛了滿滿一大碗粥，小女孩接過粥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立馬喝起來，而是端著碗小心翼翼地跑到路邊的一棵樹下，樹下躺著一位同樣瘦弱不堪的婦女，她已經餓得連站都站不起了，小女孩扶起她，“娘，喝粥。”

“娘不喝，妞妞喝……”婦女虛弱道，

“妞妞不餓，娘喝。”小女孩眼角泛著淚花，把碗送到婦女的嘴邊。

婦女搖了搖頭堅持讓女兒喝，母女兩人都不忍對方挨餓，一碗粥推來推去。

琉影鼻子一酸，她忍著眼淚急忙又盛起一碗粥給樹下的母女送過去，“小妹妹，這碗粥你喝，我來喂你娘。”

小女孩抬頭看著琉影，眼睛彎成一道縫，高興地點了點頭，“嗯！謝謝姐姐！”

琉影摸了摸她的頭，笑了笑，扶起那位虛弱的婦女，“大姐，快喝了它吧。”

不遠處的梅舒看到了這一幕，心中暖意融融，如墨般的眸中柔情無限。隔著天空中飄飛的雪末，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年，也是這般的大雪紛飛，也是在樹下，她對他說：“小哥哥，你餓不餓啊？我這裡有阿遠給我買的肉包子，給你。”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句話時常在他耳邊響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未忘記過她那時眼眸裡的純真。而她……即便是遭遇家族變故，至親至愛之人的離去，也始終沒有迷失本性……

“吃飽了嗎？姐姐再給你盛一碗。”小女孩很快把粥喝完了，琉影摸了摸她的頭發，起身準備再去給她盛碗粥。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端著碗伸到眼前，碗裡盛著熱氣騰騰的白粥。琉影抬頭望去，隻見梅舒那張暖若春風臉，帶著盈盈笑意看著自己。

琉影抿唇一笑，臉頰忽而泛起紅暈。

在王恒笙等人忙著施粥的時候，落梅山莊那邊福伯已經帶人清點好了糧草。落梅山莊家大業大，梅蕭夏五年前平定林氏之亂後退隱建康，聖上賞賜黃金萬兩，良田千頃，即便今年收成不好，但倉庫裡還是有九百石的餘糧。

福伯找來十輛馬車拉著糧食，一行人按照梅舒的吩咐將糧食運往建康府衙專門安置賑災糧草的庫房。他們剛要到庫房，看到幾個官差打扮的人迎麵走過來。

“喂，你們幾個是乾什麼的？”一個領頭的官差攔著福伯問道。

“哎呦，官爺，老頭兒是來糧食的”福伯忙答道。

“送糧食？送什麼糧食？！”官差皺著眉，上下打量著福伯。

“老頭兒是落梅山莊的人，這是我家二公子讓送來的糧食，一共九百石，幫助官府賑災用的。”

幾個官差聽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怪異。

“原來是落梅山莊的人啊，”領頭官差乾笑道，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哈哈，劉大人說落梅山莊的人會送賑災糧食過來，這想到這麼快。來來，給我，給我，倉房就在前麵不遠，我們拉過去就行。”

“哎呦，怎麼好意思麻煩官爺，老頭兒自己拉過去吧。”福伯忙推卻道。

“不用不用，前麵路滑，你們回去吧！來，你們幾個，彆站著了！去把糧食拉過來！”話音未落，幾個官差跑過來不由分說搶過福伯手中趕馬車的鞭子。

福伯還要分辨，隻見那領頭人兩眼一瞪，冷道：“怎麼？不相信官爺？！”

“哪敢，哪敢。”福伯連忙擺手。看著幾個人都是官差打扮，應該是衙門的人沒錯了，倉房就在前麵不願，心想不會出問題。福伯作了揖，訕訕離開了。

那幾個官差趕起馬車，笑得更加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