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善心揚兮情初起

“琉影？”王恒笙自覺失言，看到琉影忽然間露出的落寞，心中有絲懊悔。

琉影抬眸露出一個荒涼淒蕪的笑容，“嗬嗬，原來我大哥叫林子翔，二哥叫林照明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王恒笙心中一抽，琉影的身世他也知道一點。琉影的生母並非林業的正妻，而是他諸多侍妾中的一個，在生琉影的時候難產死了。琉影生下來後林業就把她交給乳母，很少過問。琉影上麵還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姐姐們在琉影很小很小的時候都出嫁了，大哥、二哥都忙於爭權奪利，對這個妹妹不聞不問，恐怕他們都不一定知道他們還有個小妹妹。對琉影而言，她隻有一個哥哥，就是她的三哥林卓遠。三哥隻比她大三歲，又淡泊名利，對這個妹妹很是疼愛。

“我都不知道他們叫什麼，為什麼要替他們報仇？你說的對，他們是罪有應得，可是……可是阿遠有什麼罪？他那麼單純的一個人，他都不知道我爹在乾什麼，為什麼連他也不放過？！”

“……”

“他們殺了我爹，殺了大哥二哥，我都不恨。但我不能原諒他們殺了阿遠！我親眼看見他們把劍刺進阿遠的胸膛，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來落梅山莊就是為了給阿遠報仇？！”王恒笙輕輕拭去琉影掛在眼角的淚滴，心中一陣酸痛。

“他們父子，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琉影明亮的眸中忽而射出道冷光，如同寒冰般散發出森然的寒氣，王恒笙搖了搖頭，從胸腔中無聲地歎了口氣。

就在王恒笙與琉影敘舊的同時，落梅山莊另一間屋子內有兩個人也是想談甚歡。梅延靠在枕頭上，脖子上的繃帶還沒有拆掉，他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薄薄的嘴唇帶著邪魅的笑容，“照這麼說我爹是讓老二代表落梅山莊幫官府賑災了？”

“正是，”劉尚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侯爺是宅心仁厚！但這二公子卻是越俎代庖，大公子是侯爺的長子，侯爺百年之後也肯定是大公子襲承爵位，怎麼讓二公子代侯爺出麵！”

“這倒沒什麼，我受傷不方便出門，老二辦事也靠譜，讓他出麵賑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梅延看了看肥頭大耳的劉尚善，眼珠一轉，“我聽說老二幾日前就在城外給災民施粥了，那些災民對他是感激不儘啊，都說他是大善人。相比之下，官府卻是無所作為，難怪百姓們會議論！”

“他們議論什麼？”

“城中百姓都在說劉大人為官不仁，見死不救，還平庸無能，不配做這建康城的父母官啊！”梅延看劉尚善臉色越來越青，立馬換了個笑臉接著道，“劉大人也彆生氣，貧苦百姓能有多少見識，他們哪知道劉大人的幸苦。”

劉尚善生氣道：“這群刁民好大的膽子，本官為官不仁、平庸無能？！天要下雪，本官讓它不下它就不下了嗎？妄議朝廷命官該杖責！”

梅延冷笑，這劉尚善一個正四品的建康知府，上任不過三年，府邸規模，家中財力卻是僅次於落梅山莊，憑他每個月二十石的月俸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家底，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平時沒少收取賄賂，搜刮民脂民膏！

“梅延知道劉大人為官清廉，心係百姓。但老二這越俎代庖確實不當，賑災本來是官府的事情，大人遲遲沒采取行動肯定是大人深思熟慮，他這麼一逞能，置大人和建康府衙與何地啊？他這次代替落梅山莊出麵，肯定表現的得更為積極，隻怕啊一場雪災下來，他梅舒在城中的威望要蓋過你這個知府咯。”

“那依大公子之見，我該怎麼做？不能讓他爬到本官頭上來！”劉尚善氣得嘴上的兩撇小胡子一動一動的。劉尚善三年前來到建康出任知府，一上任就來巴結大名鼎鼎的靖西侯，可惜梅蕭夏不太願意搭理他。他又向兩位公子示好，誰知梅舒清冷孤高，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裡，隻有梅延還願意與他說幾句話。他本來就對梅舒心存不滿，這次梅舒又掃了他的麵子，芥蒂就更深了！

“我看劉大人……”梅延眯著眼睛準備說些什麼，突然見月蘿推門進來，她端著藥碗，麵容如月光般的皎潔恬靜，長睫之下一雙美目波光流轉，她把藥碗端給梅延，輕聲開口：“大公子，該喝藥了。”

梅延接了過來，看著碗裡黑乎乎的湯藥，濃鬱的苦澀味撲鼻而來。梅延皺了皺眉頭，端起碗一飲而儘，急忙把碗遞給月蘿。

月蘿退了出去，關門的時候她似乎看了劉尚善一眼，顰眉微微蹙了蹙。

“大公子是怎麼受的傷？看你這樣子似乎是傷得不輕啊？”劉尚善好奇道。

“不必再提此事！”梅延冷道，“你還是想想賑災的事吧！梅舒能讓建康災民對他感恩戴德，不過是仗著落梅山莊家大業大，庫房裡存糧多。但是，如果這些糧食都……”梅延欲言又止，似笑非笑地看著瞪大著眼睛劉尚善。

“大公子是說？”劉尚善似乎是想到了梅延要表達的意思，試探著問道。

梅延沒有回答他的試探，岔開說起另一個話題，“我聽說劉大人新娶了個貌美如花九太太，還想為她蓋個彆院？”

“是啊，這蓋彆院要花好多錢啊！銀子不夠啊！”劉尚善不知梅延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件事，但也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看梅延下麵說什麼。

梅延低頭看著手中的玉扳指，唇邊笑容詭異，“這麼多的災民要吃東西，城裡的糧店都在哄抬物價吧……”

劉尚善一怔，心中已有計策，“嗬嗬，誰說不是呢，現在糧食貴得很呐。”

次日天還沒亮，王恒笙就帶著建康府衙的人在城外搭起了長長的粥棚，梅舒讓福伯從落梅山莊裡帶來幾個雜役一起幫忙。城門外黑壓壓的擠了成百上千的災民，一個個的麵黃肌瘦，目光呆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城門外有官兵把手，組織逃難的災民進入城內，災民們無法，隻得蜷縮在城牆下和路旁的樹下，泛著死灰色的瞳孔黯淡無光。王恒笙走出城門看到這個景象，不禁問向身邊的衙役：“為什麼不讓他們進城？”

“回大人，放這麼多人進去恐怕會影響城內的治安，這些人大多已被餓昏了頭腦，有人甚至會闖入民宅強搶食物。為了避免造成恐慌不能讓他們進城。”

“就這麼堵在城外也不是個辦法！”王恒笙說道，忽然看到梅舒和一陌生女子在不遠處向他招手，對衙役說了句，“你快帶人把粥熬好，給他們分下去。”說完，就向梅舒走去。

“王兄，你們帶來多少糧草？”梅舒問道。

“朝廷給撥了八千石，已經送往建康府衙。”

“才八千石，”梅舒蹙著眉，神色憂慮道，“單建康城就有二十萬人口，過半受雪災影響，加上建康周圍的鄉縣，受災人數更多。不知道王兄準備如何處置這五千石？”

“我計劃每戶每人分發三升米糧，不過看這情形八千石的確不夠。落梅山莊能捐出多少米？”

“除了山莊內自己留用的，最多九百石。”

“九百石就九百石吧，先走一步看一步。”兩人正說著，那邊幾個官差用板車推了好幾車糧食過來，粥棚旁的大鍋內熱氣騰騰，第一批粥已經熬好了。

“哎哎，彆搶彆搶，每個人都有啊，彆搶！排好隊！”幾個官差手忙腳亂的組織好災民排隊取粥。

“他們都是附近鄉下的，家裡的房子被雪壓塌了，都無家可歸，現在他們隻要能喝完熱粥就心滿意足了。”梅舒身邊的墨衣女子輕輕開口，目光悲憐。

“這位是？”王恒笙這才注意到梅舒身邊還站著位姑娘，隻見她麵若梅花，眉似墨染，兩頰帶著病態的潮紅，濃睫掩映之下眼波流轉。一襲墨色長裙隨風飄揚，如瀑青絲飄散在空中，不施粉黛，不配珠釵。不同於琉影的絕色傾城，這位女子眸光悲憐，像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出塵脫俗。

王恒笙心中忽然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是墨央，嗬，她是位妙手仁心的大夫。”梅舒笑著介紹道。

墨央莞爾一笑，欠身向王恒笙行了個禮，“墨央有個想法，不知當不當講？”

“姑娘但說無妨。”

“守門官員不敢放災民進城，怕他們擾亂城內治安。墨央想，他們除了想吃飽肚子，還需要一個能遮風擋雪的地方。能不能請王大人派人在城外搭幾長棚，雖然簡陋，但風雪來臨他們好歹有個容身的地方，聊甚於無。”

“墨央姑娘所言甚是！我怎麼沒想到！”王恒笙笑道，“好，我這就派人去辦。”

聽說城門外官府在施粥，附近堵在官道上的災民也都跑了過來，第一批的幾大缸粥很快見了底，第二批已經熬上了。官兵們手忙腳亂的運糧、搭棚、熬粥、還要維護秩序，建康城外一時亂成一團。

就在這亂糟糟的人群中，墨央看到了王伯，他用板車費力的推著幾袋糧食，被一個急著領粥的災民撞了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