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怒殺

黃千鶴道：“說了放你走，不說便割掉你的腦袋。”

小賴三急道：“我說。這和尚是大王廟的當家，與你家奶奶有來往，老爺死了益發明目張膽，打從後門進出。我舅舅看不過，暗地叫我晚上守在後門旁邊，候在和尚來時裝鬼嚇他逃走，使他下次不敢再來。那晚我卻等得心急，便打了幾下門，卻有奶奶與芸兒來開門，隨後和尚也來了，與我打作一團，待我舅舅趕至時，吃和尚逃跑了，卻遺下一隻鞋子。”

小賴三說到這裡，用手指了指黃千鶴手裡那隻鞋，接著又說道：“我舅舅原允許我把和尚趕絕跡，就將芸兒配給我，哪知事後我舅舅卻一味延宕，我知道他是騙我的，便偷偷地將這鞋子拿來，他再不答應時，便將這事傳說開去，好在有鞋為證，不怕他不依。那天正和我舅舅吵，卻遇你少爺，……”

黃千鶴截住話頭道：“這些話休說。”指著陸雙峰問道：“這人你知麼？”

小賴三笑道：“怎不識，他唱的好曲子。他與奶奶有染的，外麵哪一個不知？說得正難聽呢！”

黃千鶴道：“住著，不必說了。”因問他嬸子道：“嬸母，小賴三的話實在麼？”

那婦人哭著臉道：“好侄子，隻怪我無知，走入歧途，壞了名聲，往後不敢再存邪念，千萬看你叔叔麵上。”

黃千鶴冷笑道：“我黃家的門風都給你敗儘了，我可看在叔叔的麵上，我的刀卻不徇私情的。”說畢，緊一緊手中刀，奔過去向那婦人頸上隻一勒，一顆頭早滾在地上，鮮血卻噴在陸雙峰身上，頓時成了個血人。

這時陸雙峰早已魂不附體，暈倒在地了。黃千鶴殺了他嬸子，回身就提和尚罵道：“賊禿出家人不守清規，淫人妻女，不殺你，菩薩也要怪我。”

和尚這時也早嚇暈了，兩隻手抱著頭，死也不放。黃千鶴一刀下去，連手帶頭一齊砍將下來。黃千鶴殺了和尚，順過刀去一下，陸雙峰也砍了。

黃千鶴見奸夫、淫婦俱已死於刀下，便從地上拾起三顆血肉模糊的頭，放在他叔叔靈台上，點了香燭拜了下去。自己祝告道：“叔父在上，侄兒魯莽，將嬸母殺死，一雪黃門之恥，想叔父亦表同情的。”拜罷起身，見靈台簇簇的動，黃千鶴倒奇怪起來了。心想定是叔父的陰魂在此，哪知望靈台底下一瞧，卻見一個人藏在那裡發抖，黃千鶴一手提將出來，就燈光下看時，原來是小賴三。

小賴三見黃千鶴拖他出來，隻當要殺，急得直喊。

黃千鶴怕驚動了四鄰，怒道：“休喊，再喊就是一刀。”

小賴三聽錯了，更喊得厲害。黃千鶴罵道：“你也不是好東西！既不耐煩活，就送你上鬼門關去罷。”手起刀落，小賴三一顆癩痢頭也就截了。

黃千鶴一連砍了四個人，自己覺得還是火辣辣的，在死屍身上割下一片衣襟來，揩抹腰刀上的血漬，定了一定神，心想做了偌大一件血案，決不能再在這裡，還得走為上著。

因把四個屍身與頭一並拋在院子裡井內，地上血漬略略拭了拭。一聽外麵正打四更，便到門房裡把老漢喊起來，告知他原因，叫他趕快收拾收拾，逃往彆的地方。

老漢大吃一驚，要想說話，卻是上下的牙齒打戰，一句也說不出來。黃千鶴連聲催促，老漢隻得喚起他兒子豹兒，豹兒也驚惶失措的，隻是亂抖。

黃千鶴一想，我這一走，這件事或須連害彆人，便到裡麵用筆醮了墨，在白牆寫道：“殺人者黃千鶴”六個字。剛寫好，忽聽有人喊道：“這裡殺了人了，救人哪！”黃千鶴一驚，忙拋了筆，卻不知是誰在那裡喊。接著又聽得外麵鐘聲地亂響起來，四麵都有人聲。黃千鶴一想不好，還得趕緊去把喊的人打發了，才得安穩走路，不然難於脫身。便提了腰刀竄上屋脊，還聽那人在喊。

“救命啊，……這裡殺了人哪……”接著，便聽得幾下鑼聲，四下裡人聲嘈雜起來。

黃千鶴急忙竄上屋看時，左鄰右舍，都有人亮著火出來張望。他的影子在屋上一晃，下麵就有人嚷：“不好了，屋上有人哪，一定不是好人，快拿啊。”黃千鶴雖懷絕技，到這時不免也有些著急，心想我一人倒不怕，怎奈老漢父子脫不了乾係。也罷，好漢做事一人當，待到官裡再說。因即跳下地來。

老漢接著道：“少爺，這事鬨得太大了，怎麼是好？”說著又抖。

黃千鶴道：“休慌！我做的事我去承當，你與豹兒收拾收拾，快走到上房揀值錢的細軟帶些去！”

老漢急道：“不能，不能，黃氏門中隻有你少爺一條根，若給他們捉去，死多活少，那黃氏豈不絕了後？還是少爺逃走的好。”

黃千鶴道：“我若逃走，豈不連累你？”

老漢道：“我偌大年紀，正好死得，捉我去時，我就說謀財害命，一口承當了，也不致再追究到少爺身上，望你少爺好好在外麵創基立業，光耀門楣，我死也快樂的。”

黃千鶴哪裡肯答應。二人正在相持不下，猛聽得大門外嘭嘭地打著，老漢催道：“少爺快走罷，外麵風聲益發緊哩，再遲恐走不了。”

黃千鶴卻不答話，攜了腰刀直奔前麵來。黑暗中將大門開放，門外早有不少人站著。內卻有好幾個捕快，各帶了鐵尺棍棒，亮著火把，一見黃千鶴開門出來，齊發聲喊道：“這廝滿身血汙，準是殺人凶犯，莫放走了。”不容分說一哄上去，就要捆綁。

黃千鶴大聲喊道：“諸位休要動手，殺人的是我，自願隨你們去縣裡出首，若要動手捆綁，莫怪我發惱。”

幾個捕快見他自己承認是殺人犯，倒覺奇怪，末後聽他不願捆綁，卻不放心，遂大家使了個眼色，嗆啷一聲，便在袖子裡抖出條鐵鏈，向黃千鶴頭上一套。

黃千鶴不禁大怒，兩手在鐵鏈上用力一勒已成兩段，一腿掃過去，早躺下了三五個，罵道：“不知好歹的囚囊，小爺好好的和你們說，倒不聽，反把這勞什子拿出來，惹得我火起時，一個個取了狗命，看你們到什麼地方去拿人？”

幾個捕快在地上爬起來，站得遠遠地說道：“好漢，好漢，隻怪我們瞎了眼，冒犯了。這事也怪不得我們，既然好漢自願到縣裡出首，我們感恩不儘。”

黃千鶴聽捕快隻顧好漢好漢地叫，因喝道：“我又不做強盜，稱甚好漢？要去便去，休再嚕蘇。”

老漢卻在這時摸將出來，喊道：“諸位莫信我家少爺的話，人是我殺的，與他不相關！且帶我到官。”眾人一聽更覺奇怪，怎麼殺人犯也要搶做的。捕快說道：“向我們說沒用，到縣上與縣太爺分說去。”有兩個捕快，已到裡麵看了出來，並把黃千鶴的腰刀帶了。豹兒早嚇得偷逃了。

老漢把門帶上，下了鎖，隨著眾人來到縣裡，天已大白。

縣令聽是人命血案，慌忙起來帶了忤作人等，趕至黃家檢驗完畢。回至縣裡，先提黃千鶴審問。黃千鶴道：“因幼時受了嬸母的虐待，懷恨在心，昨夜又起口角，一時氣忿，所以把她殺了。”

又提老漢，老漢道：“我是見財起意，想殺了主人謀取錢財的，而今情願償命。”縣太爺道：“看情形人是黃千鶴殺的，他血汙滿身，證據已經確定。你偌大歲數，為何強要作殺人凶犯？”

老漢磕頭道：“大老爺明鑒萬裡，不必多問，快把我定罪，我家少爺年輕，受不了驚嚇，釋放他去罷。”

縣令肚裡明白，叫把首告人帶案。不一時，差役帶上一人，黃千鶴一看，卻是芸兒，才明白夜間喊救命的就是她，隻恨自己魯莽，卻便宜了這賤婢。隻聽縣令問道：“你是黃家什麼人？”芸兒答道：“我是他家使喚的丫頭。”

問：“這滿身血跡的漢子你可認識？”

答：“他是主人的侄兒，因欺他嬸子年輕孤弱，屢次調戲不遂，昨夜竟帶了刀進房，說了許多不入耳的話，他嬸子罵他幾句，他竟用刀殺死。”問：“既殺了他嬸子一人，怎麼還有一個和尚，兩個後生，也一同殺死？”芸兒本來信嘴亂供，而今卻被縣令問住了，半晌才道：“這個卻不知。想來一個和尚與兩個後生，聽得我們家裡殺人，趕來相救，也被他一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