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朱擎禹沒有睡意，索性坐了起來，追溯往事。

十二年前，他高三，早年移民的父母為他在澳大利亞辦好了手續，隻等他考試結束後過去和他們團聚。他自幼被奶奶帶大，母親是個歌劇演員，常年在澳洲演出，父親則為了母親在澳洲定居，奶奶氣得要跟他斷絕母子關係。

朱擎禹不想出國，但奶奶不能讓他們一家三口總也得不到團聚，所以一定要送他過去讀書，如果畢業後願意回來她還是歡迎的。但他心裡最舍不得爺爺奶奶，是他們養育了他這麼多年，恰逢奶奶的角膜炎惡化，要進行角膜移植手術才能重見光明。

看著奶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承受著痛苦和諸多不便，他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直到下著大雨的那天夜晚，護士來傳達了讓他振奮的消息，有人願意捐獻自己的眼角膜。但手術後他才知道，隻有死去的人才可以捐獻角膜，捐獻者出了意外事故，臨終前不忘幫助有需要的人。他想感謝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等奶奶恢複出院後，他們輾轉找到了捐獻者的家屬，他陪同奶奶去致謝，在那個幽靜的小院子裡，他第一次見到溫玥怡，隻是那時他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小的女孩子哀傷的雙眸凝視著他。

“你們找誰？”她的嗓音有些沙啞。

“這是溫勝年的家麼？”劉豫蘭問到。

女孩子怯怯的點點頭，“但是我爸爸不在家。”她含著淚帶著哭腔。看著她極力掩飾自己悲傷的情緒，朱擎禹突然很想去摸摸她的頭。

“我知道，那你媽媽在家麼？”看來他們找對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就是溫勝年的女兒。

女孩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們進來。”媽媽叮囑過她自己在家的時候不可以讓陌生人進來。

劉豫蘭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們會再來。”

“奶奶，你是誰？”女孩兒盯著劉豫蘭的眼睛詢問，仿佛在她的眼睛裡找到了熟悉感。

“我們並不認識，但是你的父親卻把最珍貴的禮物送給了我。”劉豫蘭指著自己的眼睛。溫玥怡大悟，她天真地道：“原來爸爸把眼睛送給了你。”

劉豫蘭不糾正她的說法，反而認同地點點頭，然後一臉感激的看著她：“以後你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跟奶奶說。”

“那我可以給你跳支舞麼？”爸爸那天沒看她的演出，她好想讓他最後看一次她的舞蹈。

“當然。”誰都不會拒絕這樣純真可憐的小女孩兒。

朱擎禹知道芭蕾，電視上偶爾會看到，但他從來沒有如此欣賞過芭蕾，屏息凝神又如癡如醉。她雪白的裙裾如花朵般盛放，她輕盈地舞步像優雅的蝴蝶翩翩飛揚，她纖細的雙臂時而擁抱著虛無的空氣，她柔軟的秀發摩挲著柔弱的肩膀，她細嫩的紅唇輕唱的節奏……十九歲的他就這樣被一個小小的女孩子迷住了。

後來，他戀戀不舍地隨奶奶離開，後來，他們第二次拜訪時，卻從鄰居的口中得知她們母女為了生活不得不賣掉房子，去了哪裡無人知曉，隻剩院子裡的秋千兀自擺動。再後來，他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思及此，已是夜深。溫玥怡，嗓音低啞地念著她的名字，我竟然沒認出你來。

這西裝很貴吧，人家不是故意的，你可千萬彆要我賠哦。

朱先生，彆忘了把帳結了。

他輕笑，那麼小小的脆弱的她竟然被他刺激的撒潑。

十二年了，當初找尋了好久無果，原來我們是要在這裡相遇。

溫玥怡最近的工作狀態很不好，向珊不得不找她談話。

“你的事我也知道一點，但是不能讓感情影響工作。”公司裡不缺長舌婦。

“對不起。”

“彆道歉，我要看你以後的表現，如果依然這樣出錯，那我隻能公事公辦了。”

溫玥怡一身冷汗，主管實在太有威嚴了。

從向珊辦公室裡走出來，她終於下定決定，不能再讓梁昊辰繼續影響自己，既然已經知道他和沈佳琪的事，那她應該放手，成全他們也放過自己。

撥通梁昊辰的電話。

“能抽出一點時間給我嗎？”她要當麵說分手。

“中午過去一起吃飯。”梁昊辰心情輕鬆的掛上電話，心想，是時候原諒她了，今晚帶她去玩遊樂園夜場好了。

梁昊辰一身休閒裝走進溫玥怡工作的大廈，陽光清爽的樣子立即吸引了許多年輕白領的關注，包括剛去買了低脂酸奶回來的妮妮。

“是玥怡的男朋友吧？”妮妮像蝴蝶一樣翩然跳到梁昊辰麵前。

梁昊辰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時髦女郎，長發微卷，明眸皓齒，米色的蕾絲襯衫，橘色包臀短裙，兩條腿纖細白白的，藍色的魚嘴鞋能看到染著豔紅丹寇的腳趾。已經秋天了，她依然穿的單薄性感。

“是玥怡的同事吧？”他問，唇角揚起迷人的微笑。

“你還記得我啊，我是妮妮。”妮妮迫不及待的介紹自己，雖然上次見過麵了，但她要他記得清楚。

“當然記得，上次我們也是在這電梯口遇見的。”

電梯門正好打開，兩人一同走入。

“上次多虧了你扶我，我還沒好好的謝過你呢。”妮妮開始為自己營造禮貌的形象。

“不用客氣，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有禮貌的美女了。”做銷售做的久了，甜言蜜語自然說的順嘴。妮妮聽的心花怒放的，突然想起了正事，問道：“對了，最近很煩惱吧？不過也不要太失落，還是有人會支持你的。”

“為什麼這麼問？”梁昊辰一頭霧水。

“當然是玥怡媽媽反對你們在一起的事啊，雖然很難，不過你們可彆被苦難打倒哦。”妮妮虛偽的鼓勵道。

梁昊辰是個聰明人，他先不急著問，想想那些日子溫玥怡古怪的反應，每次在家裡給他打電話時都是小心翼翼的，有時候會突然掛掉他的電話，還不讓他送她回家。他心裡有了底。

“看來你跟玥怡關係很好，那麼妮妮，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麼呢？”像這麼碎嘴的女孩，應該從她嘴裡多套出點情報，梁昊辰心想。

聽到他叫親昵的叫自己，妮妮覺得飄飄然了，繼續說：“她說不想讓你知道她去相親的事，怕你責怪她，但是這樣的事瞞著你，我覺得對你很不公平。”看著梁昊辰微怒的表情，覺得自己已經成功一半了。

“對不起，我這麼坦白是不是傷害到你了。”妮妮故作懊悔的捂著自己的嘴巴。

“沒關係，男未婚女未嫁，我們都有選擇的權利。”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有些不甘心的，畢竟自己交往過的女人都是被他迷的暈頭轉向，根本不會去見彆的男人。

妮妮見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就不再多說，最後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了梁昊辰，他心情不好時可以找她聊天解悶。

自己送上門來的，樣子也不錯，梁昊辰自然不拒絕。“妮妮，很開心能跟你做朋友，請你轉告玥怡我臨時有事就先走了，有機會我們再聯絡吧。”

他失約了。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談分手，他卻沒說任何原因就跑了。溫玥怡打電話過去詢問，卻沒人接聽，她的心裡堵的難受，決定下班去他單位門口等他。

梁昊辰正翹著二郎腿上網呢，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不予理睬，沒想到她背著自己去相親，他還以為她是迷戀他的。若不是今天遇到妮妮，他至今還蒙在鼓裡，在感情的世界裡，隻有他戲耍女人的份，但絕不容許女人欺瞞自己。

搭車到梁昊辰公司門口，還沒來的及付錢，便見梁昊辰神清氣爽地鑽進她前麵的一輛出租車。

“師傅，跟著前麵那車。”說完，她掏出手機給他打過去。

“什麼事？”梁昊辰接起。

“今天中午沒見成，那我們現在見麵吧？”

“今晚不行。”他乾脆的拒絕。

“可是現在是下班時間。”她明明看他下班了。

“我要加班，就這樣，改天說。”他急急的掛了電話。

加班？在商業區裡的影城？跟著梁昊辰搭乘的車子來到本市繁華的商圈，溫玥怡看著他走進影城。看來他是在回避她，還有欺騙她。溫玥怡決定上前看個明白，追了上去。可是，影城裡人流攢動，溫玥怡想拉近距離，但是前麵擁堵在扶梯上的人慢悠悠的，等她上了樓已不見梁昊辰的身影。

去左邊了還是右邊？慌亂間，與旁人相撞了在一起。

“妮妮？”

“是你？”妮妮看到她很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哦，聽說新片上映搞活動，我來湊湊熱鬨。”溫玥怡隨便編了個像樣的理由。

“我也是呢。”妮妮趕緊附和。

看來這麼多人很難找到梁昊辰了，乾脆算了吧，她開口邀請：“要不要一起看？”

“不用了，我準備走了。”妮妮連忙拒絕。

“你不看了？”

“唉，人好多，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了，你繼續吧，拜拜。”妮妮再沒給她交談的機會，忙轉身離去。開什麼玩笑，她可不想和情敵看電影。

怎麼一個個全都怪怪的，妮妮這樣，梁昊辰也這樣，看來今天又是談不成了，隻好明天再做打算了。她鬱悶地離去。

妮妮回頭再沒發現溫玥怡的身影才鬆了一口氣，她掏出手機。

“我們換個地方見麵吧，剛看到你的女朋友了呢….”那邊回了些字句，她嬌嫩的臉蛋上綻放出滿意的笑容。

又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晚。

一上班就看著小敏厚臉皮的笑著，溫玥怡無力地白了她一眼：“小敏老師，我的泰坦尼克觸礁了，眼看著就快沉了。”

仿佛意識到事態嚴重，小敏也不笑了：“不妨向我細細道來。”

溫玥怡不吝隱瞞，把昨天一事都告訴了小敏，但是沒提遇見妮妮的那段，因為她覺得不重要也沒必要。

“沒想到你們始終要分手了。”小敏感歎。

“你說男人為什麼說謊？”

“哼，說謊是男人的天性，他們吃定了女人會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他們。我看他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是去和那個青梅竹馬見麵。”小敏推理。

溫玥怡覺得有些道理，既然彼此都不想和對方在一起了，這樣耗著有什麼意思呢。

下班後溫玥怡便跑到梁昊辰家的樓下等他，她一刻也不想等了，從看到那張照片開始，她就覺得他好猥瑣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