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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言在開學的那一次測試中得了第一名,這就讓吳言驗證了付出必有收獲的道理。

吳言比過去都努力起來,她晚上睡得更晚,早上早早起來,每天發了瘋似的練題和看書。她聽了老師的話,真的連上廁所的時候也跑起來。

從吳言調到第一排以後,跟趙一的聯係就少了,或者說幾乎沒有。她在洗手池旁邊剛好碰到趙一,趙一就熱情的對吳言笑。吳言中午吃過飯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塊糖,同桌說這是趙一放在桌子上的。吳言雖然覺得遠離趙一以後的學習比以前輕鬆了許多,可是現在卻覺得自己對趙一的偏見太深,心裡愧疚起來。

雖然無言的生活並沒有因為調位而發生什麼重大的變化,可是由上期末引發來的各種各樣的覺悟卻越來越明朗。吳言卻極力在忙碌的學習生活中忽視它,好像身體裡有個東西努力地往外冒,吳言自己卻並不允許這種破壞目前狀況的東西出現一樣。

趙一於是在那樣忙碌的生活裡完全消失不見了。尹瀾和金昔也因為越發平淡而恍惚透明了。還有一個尹斌,因為吳言不再去跑步,所以也因此消失了。吳言埋頭在書本裡,試卷裡,練習冊裡,因為得了上次反複練習的成功的經驗,所以想繼續利用這個經驗給自己帶來虛榮的滿足感。

於是到了這天。所有人還穿著校服的時候,精神全都萎靡下去,對那種所謂神采奕奕的校服示威。

吳言晚上做了個夢,夢見無數蜜蜂圍繞著一棵大樹嗡嗡的叫,然後那棵大樹轟然倒地。她醒來卻忘了,拖著厚重的黑眼袋就從寢室走到教室裡去。

班上的同學東倒西歪,勉強讀完早讀以後,嘩嘩一片都倒在桌子上,吳言也倒下去。誰也不知道今天桌上趴著的同學比往常多,誰也不知道除了自己有強烈的疲倦感,很多人都還有同樣的疲倦感,大家都累了似的或者因為預感到什麼而在潛意識裡感到無力,總之,教室裡一片穿著深藍色校服的男男女女,長發短發,趴在桌子上眯著眼養神。

整個一上午,教室裡籠罩著萎靡的氣氛。上課的那個胖老師時時停下講課,無奈地敲著講桌,癟嘴。然後在無奈之下,又拿起書開始講。這個胖老師的課上,今天就這樣出奇的安靜,沒有人站起來跟老師天南海北的胡扯,也沒有人站起來問鑽牛角尖似的問題。可是老師就是無奈,不停地用那緩緩的沒有音調的聲音講課。

在此之前,教室裡還發生過一件事,就是紛飛的白蟻,從教室的牆壁縫裡,教室外麵大樹上,在某一天約定好,齊刷刷飛出來,飛到攤著的課本上,褐色的講桌上,深藍色的衣服上。最後它們或者飛走,或者被工人的噴劑殺死。

總之,人的夢也好,人的疲倦也好,飛蟲的亂竄也好,最後指向一個點:地震。

從中午開始,剛吃過飯以後,教室裡午睡的人就比平時多了一半。吳言以為是自己沒有睡好所以太累,她趴在桌子上一睡便睡了整整一中午,這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發生的。吳言坐在第一排,對其他人的情況便一無所知。當下午第一節課開始的時候,吳言終於打起精神認真起來,因為心裡覺得沉沉的睡了一中午,是時候打起精神了,也沒有任何理由不該打起精神來。也許所有人都這樣想著,所以大教室裡氣氛漸漸緩和起來。

可是,當所有人聚精會神拿起筆開始計算黑板上的那道題的時候,似乎是從窗外傳來的巨大的轟鳴聲驚醒了每一個人,吳言抬起頭剛好與老師四目相對,他們的眼睛裡都含著疑惑。其實,教室裡所有的人都在那一瞬間猛然抬起頭。如果見過一群鵝或者鴨子的人能夠想象得出,他們正在埋頭呷食的時候被突然的過路人驚嚇而齊刷刷的猛然抬頭的場景。那一刻,教室裡的人正是這樣。

“我出去看看。”老師擺擺手讓大家安靜,走出教室門。地底下卻傾斜起來,有人立刻驚叫一聲:“地震。快跑。”一瞬間,教室裡尖叫聲,桌椅拉動時在地上的摩擦聲混雜起來。吳言霍得站起來,可是吳言坐在最裡麵,她走不出來。她眼見有人在驚慌中完桌子底下藏,卻又因為桌子太小,四肢並用的從桌子底下掙脫出來。那臉上的驚惶,眼神的慌亂,還有手足無措的茫然,從吳言的眼睛直印到了心理。腳下的地不僅傾斜,更像一物理課上講的波浪,一股股在腳下翻騰,堅硬的水泥地下仿佛一條巨蟒,使得水泥地麵凸起來凹下去。吳言這才真正感到驚惶,跟著同學一起往外跑。可是地麵不平,往外走的過程顯得那麼艱難。天花板也在晃,吳言不敢看。所有人都埋著頭,用手推著前麵的同學往外跑。災難來的這麼不經意,讓人措手不及,在這種驚叫和惶恐,把人的情態全暴露出來了,把人平日裡的偽裝全都卸下來了。尹瀾金昔原本坐在一起,意識到地震的那一刻,尹瀾跑了出去,忘了金昔。金昔驚叫著跟在尹瀾身後,也忘記了尹瀾。在災難麵前,每個人都這麼赤裸裸和真實,包括吳言,她也低著頭忘記一切往前跑,潛意識控製自己保住自己的生命。她甚至沒有看見站在後門口維持著秩序的趙一和李齊齊而隻看見眼前混亂的傾斜的奔跑的人,也沒有從眾多的尖叫聲中分辨出哪個是金昔的。

走廊上擁擠不堪,走廊外麵的那棵大樹仿佛也傾倒了,平日裡那麼堅韌的大樹,此刻也如醉漢般失去了平日裡的氣度。

有東西開始往下掉,人群更加慌亂,叫聲變得更加驚恐,每個人的心跳快得飛起來,可是人卻飛不起來,飛不出這個鋼筋水泥的樓房。趙一和李齊齊也開始往外跑,因為危險卻是臨到身上了,這仿佛已經不由自己的意誌控製了,生命正在受到侵略,從未考慮過生死的人突然就被推倒了這個生死的邊界上。

有東西開始往下掉,便有人被砸到,那種淒厲的慘叫讓吳言心驚膽顫,也讓所有聽到的人心驚膽戰,叫聲變成了哭聲,一片驚叫中的哭聲,那種對自己生命無奈的哭聲串聯在一起,仿佛人間地獄。隊伍仍舊在往前跑,擁擠使得速度快不起來。有人便翻過走廊,直接往外跳。走廊外麵的寬敞,才能讓處在地獄中的人感到生的希望。於是靠近走廊的,能夠翻越走廊的人都跳了出去。吳言也翻了過去,可是磚塊落在吳言頸項上,吳言被重重的一擊,昏沉地失去了知覺……

從樓上傳來的腳步聲和驚叫聲形成規模,一群黑壓壓的頭從樓梯口探出來。在樓上教室裡的人慢了半拍,當吳言班上的人幾乎從教室裡都跑到操場上以後,樓上的人才蜂擁而下。震感卻漸漸微弱下去。

吳言班上的人站在操場上,臉色慘白地盯著衝下來的人和左右搖晃的龐大的教學樓,還有教學樓頂上那幾隻避雷針。女生的嗡嗡哭聲形成一片,男生也熱不住流淚。金昔看見遠遠地趴在地上的吳言,好像看見趴在那裡的是自己,她哭著想要衝過去,被尹瀾一把拉住。這時候所有的人也都看見趴在那裡的吳言,還有捂著頭從走廊裡走出來的同學,於是大家重新衝回來,扶起吳言,還有受傷的同學,回到操場上。地麵一直不停地如篩子如波浪一般晃動,然而再也沒有剛才那麼激烈。

吳言睜開眼睛的時候,尹斌剛好跑過來。他看見半躺在地上的吳言,頭枕在金昔腿上。那些關於在車禍中昏迷的父母的記憶,那種惶恐那種驚嚇那種無助全都回到他身上,比遭遇災難更心痛難受,連他自己也要窒息了。可是吳言睜開眼睛了,他才鎮定下來,走過去扶起吳言。吳言用手摸後頸,尹斌便往那裡看,淤青了一大片。他眼睛濕潤了。

當所有人都聚集到操場上來的時候,餘震還在顫抖,但是恐懼感已經減少了。蔣曉曉蹲在吳言身邊,手裡拿著筆。

“你們說地麵會不會開裂?”蔣曉曉說。

金昔和尹瀾也站在旁邊,金昔說:“地麵晃動這麼厲害,我也擔心它會不會裂開。”

“不會的,彆亂想,地震已經過去了,這麼小的震蕩怎麼會把地給震裂開了。”尹瀾接過金昔的話說。

操場山人聲嘈雜,所有人分成一團一團的討論剛才的驚險的一刹那。隻有吳言這個班上有傷員,但是多半無大礙。

“聽說有人從樓上的陽台上跳下來了。”李齊齊走過來說。

所有人愣住看著李齊齊。

“聽說是慌了,然後朝花園裡跳,腿骨折了。”

“他怎麼那麼傻啊,房子還沒倒,大家都沒跳,他跳什麼啊?”蔣曉曉揪緊了眉頭說。

“那現在呢?”尹斌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誰,隻是聽見有人在說。”李齊齊搖頭。他的原本容易皺起的眉頭此時更是疊了無數道皺紋,他無奈的搖頭。然後又問:“吳言沒事吧?”吳言搖搖頭。

“沒事就好了,剛才嚇死人了,你趴在那兒。”李齊齊指著剛才吳言暈倒的地方,又說:“你怎麼也跟著從走廊上跳出來啊?幸好那塊轉沒砸在你頭上。你現在真的沒事吧?”

李齊齊的話讓吳言臉紅了,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由於魯莽和不理智造成的,而這種不理智被所有人看見了,所以她愧疚起來。她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抬頭望了每個人一眼,這時候才發現金昔的眼睛是紅的,她盯著金昔,希望金昔也看見她,金昔的目光定在吳言這裡的時候,吳言便對她露出深深地感激的微笑,這種微笑是在向金昔傳達她們堅固的友誼和彼此不離不棄的感動。金昔拉著吳言的手,也笑了。

趙一在尹斌來的時候就已經走開了,這時候跑過來對這小群人說:“我們班的人都去那邊集合。”說著指著籃球場的方向,“快點過去。”他焦急的說完以後,就跑開到了另一群人那裡去通知。

吳言,金昔,尹瀾,尹斌,蔣曉曉和李齊齊等一行人就緩緩地朝趙一所指的那個方向走去。一路上傳過一群又一群還沉浸在恐慌中的激動的人。尹斌一直扶著吳言,吳言在這雙手中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讓她有些默認尹斌是她的什麼人一樣。金昔和尹瀾也並不為此感到稀奇。蔣曉曉也沒心思覺得稀奇,李齊齊似乎早就認為這兩人是一對,更沒什麼可奇怪的。

走過去的路上,吳言小聲對尹斌說:“我們班在這裡集合,你們班在哪集合?”

“沒事的,先把你扶過去,我們班集合的時候我會過去的。”、

吳言為自己的受傷感到愧疚,心裡浮起的最多的是對自己的自責,而災難帶來的恐慌卻靠了後。

“級班的同學這裡集合!”班上的同學大聲喊,吳言一行人走過去。看見個子瘦小的班主任在焦急的跟大家說著什麼話,有女生在哭,老師對著她又安慰了什麼,還是沒能讓那個正在哭的女生停下來,她的女伴也在不停地低頭跟她說著什麼。其他人坐在地上圍成了半個稀稀落落的圈。班主任轉過頭看見吳言她們的時候,立刻跨著細碎的步子衝過來:“吳言,現在有沒有事?”吳言在看見班主任帶著焦急的神情走向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班主任要說什麼,她立刻微笑著搖頭,用最好的精神狀態打消老師的擔心。“我聽他們說剛才你被掉下來的磚砸暈了,嚇得我哦。幸好沒什麼事。”班主任一直緊皺著眉頭。吳言便說:“沒什麼事,可能被砸了一下又被地震驚嚇過度,所以暈了一下,不過馬上就恢複了。”吳言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受傷的後頸。班主任便湊過來說:“我看看傷得嚴不嚴重。”她微微拉開吳言的衣領,看了之後嘖嘖的說:“青了這麼一大塊,要趕快揉酒。”她回過頭掃了一遍在場的同學,歎口氣說:“現在去食堂有點危險,就隻有等一下看地震強烈的叫人過去那白酒,不然你脖子一定就腫起來了。”

“我去拿。”尹斌說。所有聽見這話的人都看著尹斌,班主任也打量著這個校長的侄子,馬上接過話說:“不行,現在誰也不能去,如果剛才的隻是個預震,說不定更大的地震還會發生,你一去要是剛好房子塌了怎麼辦,不能去。”班主任嚴肅表情讓吳言和所有人都感到另一陣恐懼,大家被班主任口中的可能存在的更大的危險驚住了。

尹斌說:“應該沒事的,現在不隻是吳言一個人受傷,你們班上還有幾個同學也受了傷,現在不做點措施,真的地震再來,就更沒辦法了。我很快就跑出來。”

班主任還想說什麼勸住尹斌,李齊齊開口說:“我跟他一起去吧,兩個人有照應,我們跑快點兒應該沒事的。”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尹斌不肯讓李齊齊跟著自己,說完放開吳言跑開了。吳言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對著尹斌喊:“尹斌,尹斌……”然後哭了起來。

“先扶她坐下,”班主任對金昔說,然後又對吳言說:“沒事,地震也不會真的發生,他跑過去馬上就回來,應該不會有事。”

吳言深吸一口氣,點頭。這時候坐下的人看著吳言這邊的狀況,也有的眼睛紅潤起來。大家的表情那麼嚴肅,有人拿著電話打,卻已經無法撥通了。班主任看見他們手裡的電話,就對大家喊:“有電話的現在都彆打了,打也打不通,大家把電省著,到關鍵的時候再用。”陸陸續續班上的同學聚集過來。

班主任從那個小手提包裡拿出一張花名冊,一邊拿一邊問:“人齊了沒有?教室裡還有沒有人沒有出來?”

“趙一回了教室好像。”有人回答。

班主任一聽就火了,焦急的說:“他現在回教室乾什麼?快點去把他喊出來。”

“他去看教室裡還有沒有人,馬上就過來了。”人群裡有人繼續回答。

班主任緊緊皺著眉頭看看教室的方向,又看看食堂的方向,心裡祈禱不要發生什麼狀況。

“我現在開始點名,大家安靜。”人群裡一直嗡嗡地鬨著,班主任不得不用比平時上課的時候更大的聲音說話,然而說出的話在寬敞無遮擋的操場上還是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剛一說出口的話,就迅速消失在空氣裡,沒有一點回音。有人看班主任說話如此費力,就大聲吼了一句:“安靜點兒!”

於是大都默契的閉上嘴,這一圈,迅速變得安靜下來。雖然在這一圈之外,全校的學生並沒有停止沸騰,可是這個圈子的安靜在那種沸騰的空氣裡,顯出一種莊嚴的肅靜。

班主任開始點名了,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班主任的聲音滄桑並且沙啞,然而仍舊那麼有力,從那個小小的身軀裡散發出來。

剛才大吼一聲的人是蕭紅,是班上的體育委員,身體很好,聲音裡也帶著男性的霸氣。她站起來,走到班主任身邊,說:“我來幫你念吧。”班主任便把名單遞給蕭紅。蕭紅的聲音大氣洪亮,她脖子上鼓起一道筋,每念一個名字,都能聽見人群裡小小的應答聲。

念完以後,還差王峰,李美欣,蔣詩詩,李楊和馮晶晶。

“快點去把他們找過來。”

……

尹斌和趙一都先後在名字念完以前就回來了,這讓吳言和所有人都放下擔心。

這時候吳言看見那個剛才在哭的女生坐在一邊,就挪過去。

電話在地震剛發生的那一刻能打通,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的消息說震源是名叫汶川的地方,而本地靠山的部分也經曆了比學校更嚴重的震動,因為聽說是有房屋倒塌。那個女生的家正是靠了山的,因為擔心家裡的父母,所以哭了。

“應該沒事,不要自己嚇自己,你家離這裡並不是很遠,應該不會比這裡嚴重很多,更何況即使房屋可能倒塌,你父母也會像我們一樣跑啊,人又少,又比這裡空曠,肯定沒事的。”吳言隻能這樣推斷著給那個女生講話。金昔也在旁邊不停地安慰。然而像這個女生一樣的,班上還有很多同學,隻是大家都像吳言和金昔說的話一樣樂觀,並不太把心裡的焦急表現出來。

吳言的頸子上雖然揉了酒,卻越發疼痛起來。家在附近的同學會了家,也就是剛才沒念到名字的同學。

班主任讓所有人在原地坐下來,說要保持體力,預防更大的危險。吳言抬起頭往四周望去,高聳的建築將這個操場密實的圍合起來。

大家這麼團結的坐在一起,即使死,也不會害怕了,這是準備好了應對災難,不會像剛才一樣措手不及。那是從道德領域生發出來的集體的光榮感,這種強烈的感覺讓災難顯得無力了。

天色明媚,並沒有因為地上的大幅變動有什麼變化,它平靜的那麼亮著,一閃也不閃,給外麵的人一種寧靜的假象。實際上卻是偽君子一般正襟危坐著,等到時機成熟或者裝不下去了,它就爆發出來。

學校的廣播裡傳出教導主任的聲音:“由於突發地震,學校從現在開始放假。回家的同學務必注意安全,不能回家的同學,留在操場上,由本班班主任領導。具體開學時間再行通知。不能回寢室,也不要回教室拿東西……”廣播繼續播著,操場上的人流開始攢動,吳言這個班的班主任站起來吩咐好相關的話,大家就自行散去。

尹斌陪著吳言還有金昔一行還是進了教室拿了書包和一兩本書。誰也沒有預料到剛才發生的地震會讓學校放假,並且不知道這個假期有多長,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星期?不過放假對於學生來說,不論因為什麼,都有些彌補的味道。

吳言和金昔還有武亞楠,劉星,等同路。尹斌卻堅持要跟著。這天所發生的,遠在吳言想象之外,地震沒想到,地震這麼強烈沒想到,尹斌的出現沒想到,尹斌這麼堅持照顧自己也沒想到,她遇到了大難,卻又得到了大福,這是守恒定律嗎?

地震發生以後,校長根本沒時間顧及尹斌,學校亂成了一鍋粥。後來終於接到教育局放假的通知,工作才勉強順利的展開。然而更大的不幸是,有個副校長正在辦公室辦公,辦公室處在三樓。地震發生以後,副校長想往外衝,門卻因為地震被及壓變了形,打不開。情急之下,副校長從後窗跳了下來。送上之後趕上的救護車,也沒能挽救這位副校長的生命。

尹斌堅持跟著吳言走,誰都明白這是為什麼。尹斌喜歡吳言,可是尹斌也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家,如果這是災難,他當然選擇跟吳言走在一起。

吳言在那一刻是感動的,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是感動的。隻是這種感動過後留下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尹斌是托了吳言的班主任告訴校長自己的去處的,讓校長,這個尊敬的長輩不要擔心。

這一行人走出校門,才發現學校外麵的一片狼藉。路口上聚集了一大群焦急的人群在等車回家,路上行走著的人張大嘴巴在討論剛才驚險的一幕。路邊敗草淒淒,剛長得茂盛起來的綠草,被踐踏得沒了樣子,泥一般躺著,毫無生氣。轉過一個路口,一個小廣場邊上的圍牆如蛇一般倒在地上,沒倒下的就成了遇到危險時豎立起來的蛇頭。

一路上聽說哪裡的小學垮了,又聽說一會兒會有更大的地震。

他們剛轉過路口,王峰從後麵騎著自行車過來,顯然他已經回過家了。他從後麵叫著,大家邊回頭看。他捏住刹車停下來,神色慌忙且一本正經的說:“現在班主任讓大家都回學校,聽說一會兒會有更大的一波地震,讓你們都回到學校操場上去,大家有照應,也更安全。”他的語氣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布地球末日的準確時間,讓聽到的人從剛剛平靜的心境中跳離出來,越跳越厲害,就快跳出心口,跳出嘴巴了。

“怎麼辦我們回家還是回學校?”金昔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誰說的會有大地震?一會兒是指什麼時候?”吳言問。

“不知道誰說的,反正大家都這麼傳,下午五點左右。”王峰說。

尹斌抬起手表看了看,此刻才三點半。他冷靜的說:“我們不回學校,五點鐘我們已經走到了郊區,那裡沒有這麼多樓,反而更安全。你就這樣跟班主任說吧。”

所有人都看著尹斌,吳言相信尹斌所說的,因為吳言也這麼想,她便說:“王峰,我們不會出什麼事的,你去找找那些家比較遠的,走路回不了家的同學,把他們留下來。我們走路能回家,出了這裡就是田,除非地裂開,否則絕對不會有事。”

“但是班主任叫大家都回去。”王峰焦急且為難。

其他人便也說了同樣的話,然後這一行人重新開始上路。王峰一個人在原地歎了口氣,調轉車頭朝另一個方向騎去。

路上的車輛也顯得特彆焦急,來來往往行得比往常更快。金昔拖著吳言快點走,希望快點走出這個城市大盒子,走向更寬敞的郊外。可是吳言頸上的傷經不起震顫,走不快。尹斌便拉著吳言的手,好像這麼拉著就能夠給她更多的力量一樣。

走出來,視野變得寬闊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並沒有令人歡喜起來。一路上的房屋破碎殘敗,屋瓦全因地震滑落一地。房屋的主人們都跑到路上來避難,一堆堆的聚在一起。有人還端出來板凳在那兒坐著。

小麥油菜綿延不絕,麥已微微泛黃,油菜條條飽滿。

這一行穿著校服的中學生,走在路上顯得那麼特彆,特彆到紮眼。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是心痛還是新奇,人一輩子什麼都沒看見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罕見的地震,和眼前因為地震而出現的人的物的景象,這是不能用道德衡量一個人的時候了,也不能非讓這群單純的學生受了道德的影響必須難過流淚。因為眼前的一切發生了,從未遇到過的事情發生了,卻又在沒有悲劇發生的情況下,人的好奇心便占了上風。

走在路上,從驚慌中慢慢清醒過來,吳言才覺得自己是在現實生活中,而不是在夢裡,身邊的尹斌陪著自己走在這條路上原本熟悉的路上突然讓她特彆彆扭,她不經意間就已經掙脫尹斌的手,悄悄放進了自己的衣服包裡。

她想讓尹斌回去,但一想到尹斌幾乎無家可回,她便又從心裡升起對尹斌的同情。

大家一路走,一路說,一路看,一路感慨,也一路玩笑。公車一輛輛從身旁走過,可是因為擔心那個更大的地震,誰也不敢上車。

金昔走在吳言和金昔身後,話不多。

“這些房子看著像有人住嗎?”吳亞楠看著路邊一座落光了瓦片的樓房。樓房牆麵烏黑,常年落雨留下的水印那麼顯眼的滑過烏黑牆麵。

“肯定沒人住啊,你沒看出來是棟空樓房嗎?”高度近視的劉星接過話。他的突兀的眼珠在厚厚的鏡片後麵閃著光。可是越看越覺得陌生起來。吳言想,如果剛才的地震再大一點,把整棟樓震得垮塌了,眼前的人也許就都消失了。眼前活生生的人,在一瞬間永遠不見了,大量的不見了,是否會有種在夢中的慌亂和無助?

幸而眼前的房屋倒塌的情況不多,除了那些本已受不住西風肆虐的老房子,在地震中頹然倒地,其餘的大都抖落掉屋頂上的黑瓦,閃電般的裂紋從打滿廣告的大牆麵橫亙過去,看得人不自覺地皺眉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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