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誰勝誰負

陸七小姐走了之後，丫頭和春香無事可做，本來想著要去廚房幫忙，誰知剛進廚房就被老五以礙事為由趕了出來。春香倒是樂得清閒，她向老五要了包葵花籽兒，一邊嗑著一邊外出串門兒去了。

丫頭跑去找李嫂，結果人沒找到，在院子外麵卻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趙清。

趙清還是那個樣子，隻是明顯瘦了幾分，眼窩處的黑眼圈更深了，因為皮膚白皙，一笑起來看上去有點陰森，就跟常年積病的富家少爺一樣，經不得一點兒風吹。

他提著一個木桶站在河心苑門前，看見丫頭，立刻朝她露齒一笑。

“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來見你。”

“怎麼了？”丫頭走過去替他接過木桶。

“你這邊完全與外界隔絕嗎？”

丫頭明白他指什麼，雙眼不自覺流露出一絲傷感——物是人非，不過如此。不知幾年過後，他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如此輕鬆地對話。

“彩蝶她在晚汀苑過得怎樣？”

趙清連連搖頭：“丫頭，你和她不一樣，你們不是一路人，我不會去看她的，她離開漿水院之後，她的事我一概不管。”

“可……”丫頭想起彩蝶的一番表白，一時想要將真相告訴趙清，最後還是生生忍住了。

“我現在擔心的是你，二少爺自那之後沒有找過你？”

“沒有。”

“這人還真是難以看透。”趙清不知何時又從袖子裡掏出了零嘴。

“今兒早上大少爺站在春泰苑前苦等的事情可是傳遍了整個陸府，我說丫頭，他是替你求情的嗎？”

“他若是替我求情，方法不對。”

趙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和我想的一樣，陸大少爺就是個魯莽性子，做事沒有遠見。他要是求老太爺，有什麼用呢？隻會把事情鬨大。”

丫頭發呆似的喃喃自語：“也許不是呢。”

“是啊，人家堂堂一個大少爺，憑什麼要替你一個丫鬟求情？依我看，丫頭，你還得靠自己。二少爺的性子雖然琢磨不清，但起碼有旋回的餘地，相反是他這種人呢，最容易改變要弄死你的主意。”

趙清說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自己無關，但神情中又透露著一股篤定。

丫頭猶豫了片刻，接著仿佛下定很大決心一般對趙清說道：“其實，之前我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事。”

“什麼事兒？”趙清敏感地豎起耳朵。

他有預感，這事和二少爺的態度有極大關係。

果不其然，等丫頭一五一十地交待完後，他立即變了臉色。

“簡直亂來！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

“我……”

“他沒有當即弄死你是因為他覺得沒必要，不是他做不到！丫頭，你聽我說，如果此事是真的，大少爺也救不了你，或許明麵上二少爺給你留一條命，但背地裡……”說著，他像是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整個人的神情變得十分古怪。

“我知道，我也不想為此拖累大少爺。”

“彆管這些了，丫頭，你逃吧，逃出陸府，哪裡都好，從此以後不要回來！”趙清激動地按住丫頭的肩膀。

“趙清，你冷靜點。”

她發現他神色不對，於是試圖緩解他的情緒，讓他先冷靜下來。

“逃是沒有用的，不說陸府勢力之大，我要是逃了，我娘怎麼辦？”

“對……”趙清死死睜大眼睛，向來不起波瀾的臉色此刻竟變得無比難看：“你說得對，逃是沒有用的。”

說完，他絕望地閉上雙眼。

“趙清。”丫頭搖了搖對方的手臂：“我寧願二少爺隻找我一人的麻煩。”

“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有了等死的心思？你不想我們救你出去？”

兩人長久對視，許久之後，丫頭終於默認般輕輕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趙清憤怒地甩開丫頭的雙手：“丫頭，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朋友？”

“我知道，我錯了。”

“算了！”趙清泄氣般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他手上的零嘴也不知什麼時候吃完了，隻見他拍了拍手，然後用力搶過丫頭提著的木桶。

“我還得到其他院子去收衣服，離開太久彆人會懷疑的，丫頭，要是能出來，今晚我在後花園等你。”

丫頭想了想，隨即點頭應道：“好。”

到了晚上用膳的時間，下人們得知二少爺特地從景泰茶莊趕回來，紛紛互相轉告。陸夫人還差人加了幾個陸玉恒愛吃的菜，誰知沒一會兒，一個小廝帶來令在座各位都十分吃驚的消息——二少爺直奔老太爺的春泰苑而去！

至於陸大少爺，自然也是跟著去了。

下人們本著看熱鬨的心思，一個個趕往春泰苑前。陸夫人本來也想離開大廳，卻被陸老爺一把按住了。

“他們年輕人的事就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再說了，有爹在，爹自會主持公道。”

陸夫人瞪了他一眼：“兩個都是你兒子，你自然不想偏幫。”

“你鬨什麼脾氣！”

陸老爺火氣一上來，陸夫人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於是識趣地坐回來安安靜靜地吃飯。

另一邊可就沒有大廳這麼平靜，老太爺自從知道陸元風等了半天卻在半途離開之後就一直耿耿於懷，他氣自己的孫子不夠堅定，更氣他隨隨便便就為一個女人改變自己的立場。

如此一想，他更是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如今一聽二少爺陸玉恒也趕回來看他了，他心裡一團疑霧，卻是不能不給二孫子一個麵子——畢竟他現在管理有方，陸家大半產業的命脈都握在他手裡。

哪怕他自己不願承認，在繼承家業這方麵上，陸元風確實不及陸玉恒。

“都讓他們進來吧。”

年逾古稀的老太爺一揮手，小廝便立即跑出去迎接二位少爺。

開闊的院子內，走廊處掛著無數盞大紅燈籠。老太爺不喜歡冷清，縱然上了年紀，他也不願住在蕭條的院子裡麵，於是專門叫人種上了許多應季的花花草草，一到春天百花齊放的季節，春泰苑就如它的名字一樣，處處洋溢著生機。

加上老爺子喜歡下棋品茗，閒時和小輩們擺棋切磋，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若不是晚年時因嫡長孫一事大病過一場，老人家現在肯定仍精神矍鑠。

進了院子，老太爺在中廳等著。兩人一前一後進去，陸元風二話不說就伏膝跪下，連磕三個響頭。

“孫子不孝。”

“哼。”老太爺輕哼一聲彆過頭去：“既如此，你還有臉麵過來見我？”

陸玉恒上前一步跟著跪下：“孫兒自知平日太忙不能抽空看您，望您原諒。”

“阿璵，我不怪你，你起來。”

“璵”是陸玉恒的名，他聽話站起來，卻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說吧，你們兩個一起來有什麼事？我不信都是請罪的。”

“老太爺……”

不等陸元風把話說完，陸玉恒率先說道：“自然是請老太爺主持公道。”

他陸元風想要驚動老太爺，那好，他就順了他的意，好讓他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什麼地方。丫頭的事也得早點解決了，她不是有點小聰明嗎？既然如此，他便奉陪到底。

想到此處，陸玉恒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前幾日阿璵院子裡死了一個丫鬟，是被人毒死的，尋著證物找到了凶手，凶手卻抵死不認。阿璵將她關進柴房，本來打算第二日再做處理，誰知清早起來就被大哥帶走了。”

老太爺不動聲色地端起一杯熱茶。

“這件事如果不是大哥糾纏至此，阿璵肯定不願勞煩老太爺。”

“是嗎？”老太爺眯起雙眼：“阿季，你說，你來找我是不是就為此事？”

陸季，也就是陸元風，一聽此話便挺直腰杆，不卑不亢道：“沒錯，我來就是希望老太爺能為那個丫鬟主持公道。”

“胡鬨！！”

伴隨著“砰”的一聲脆響，茶盞被老太爺用力摔在地上，霎時茶水飛濺，杯子也碎裂成好幾塊。

兩人卻是沒被嚇到——陸元風仍雷打不動地跪著，陸玉恒乾脆連眉毛都沒抬過。

隻是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陸元風緊緊握著拳頭，青筋綻出，眉峰高高攏起。

“你都什麼年紀了，還不知所謂！就為一個小小的丫鬟，你竟然……你……”老太爺越說氣息越急。

隻見他胸膛劇烈起伏，兩手不知何時牢牢扣住了椅子的邊沿。

陸玉恒見這情況擔心老太爺氣急攻心立即上前安撫老人。

“老太爺，您彆動怒，都是我不好，我本該知道不能找您。”

“算了算了！”老太爺輕輕握住二少爺的手：“這件事我當沒聽過，你帶他出去。”

陸元風急得一叫：“老太爺！”

“你還想說什麼！？”

“我……”他見老人家臉色不對，原本想要辯解的話也噎回了肚子裡麵。

陸玉恒主動走到大哥麵前，低頭俯視著他，雙唇輕啟，一字一句道：“大哥，回去吧。”

他那模樣就像在說——大哥，死心吧。

陸元風不由更加攥緊拳頭，心火悶在胸口無處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