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回晚汀苑

丫頭正走在後花園內，忽聽得假山背麵傳來趙清的聲音，她便反應快速地跑到假山處，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趙清伸手捂住了嘴巴。

“噓——小聲點，你個子小，躲進這個過道來。”

原來這座假山挖了一條一人高兩人寬的過道，兩邊陡峭的石頭縫隙間流過清泉，丫頭矮身站在過道中央，隱約還能聽見泉水流動時發出的細小聲響。

月上中天，借著朦朧的月光，丫頭發現假山外麵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與趙清清瘦的身子一對比，那人顯得既強壯又結實，仿佛隻有張開雙臂就能將趙清整個納入懷中。

丫頭愣了愣，然後小聲問道：“他是誰？”

“他啊？”趙清指了指那大塊頭，笑道：“他就是經常給我開小灶的那個人！”

丫頭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人是做廚房的，怪不得看上去這麼結實。

“我好不容易才從漿水院出來的，說吧，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我？”

“彆告訴我你還沒想好？難道你就等死？！”趙清的語調陡然升高。

旁邊的男子推了推他，他這才懊惱地瞪了一眼丫頭。

“對了，忘了跟你說，他叫趙大，是我一個相識多年的朋友。”

雖然看不大清，男子還是禮貌性地衝丫頭點點頭。

“她呢，就是我常和你說的丫頭，現在在大少爺的河心苑，要是她以後還能留下來，你照顧著點。”

趙清的語氣不像是和朋友說話，倒像是吩咐一個下人。丫頭正想那人會不會生氣，誰知他隻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我想過了。”丫頭愁眉苦臉道：“逃不是個辦法，現在我隻有兩個選擇。”

“哪兩個選擇？”

“要麼就像你說的，等死。”

趙清又狠瞪了她一眼：“呸呸呸，喪氣話！第二個選擇呢？”

“向二少爺保證找到真凶，但這可能性不大。”

“你也知道！”

“毒死那位丫鬟的是什麼？”久不開口的趙大忽然出聲打斷兩人。

“你是說……”丫頭立馬反應過來：“去找藥鋪？”

“對。”趙大意簡言賅地點頭道：“毒藥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認得出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買得起。”

趙清擰著眉搖了搖頭：“但是我們都困在府裡，沒辦法出去調查啊。”

“這就要看二少爺了，二少爺要是一心想要弄死我，我們說這些也沒用。”

趙大上前一步：“我不知你們是怎麼看待二少爺的，我在陸府三年了，二少爺一直對人和藹可親，說是處心積慮弄死一個下人，我不相信。”

趙清和丫頭對視片刻，皆是無話。

就在此時，後花園的小道上傳來一陣陣細碎的腳步聲，幾個端著糕點的丫鬟穿廊而過，間或還壓低聲音抱怨著什麼，丫頭擔心二人被發現，於是伸手拽了他們一把。

趙大也馬上把趙清攬到一邊，借著假山四周的竹子將人遮住。

“哎，你們聽說了沒？二少爺和大少爺一回來就去找老太爺，好像是為了一個丫鬟。”

“後來呢？”

“後來？大少爺便臉色難看地出來了唄！你知道他們一出來就到哪兒去了？”

“哪兒？”

“河心苑！那天毒死曉月的丫鬟就藏在河心苑裡頭！”

“二少爺是找她算賬去了？”

“誰知道呢！”

……

隨著嬉笑聲遠去，整個後花園變得十分寂靜。

過了一會兒，趙清推了一把趙大，男人識相地退開一步，丫頭隨即從過道裡出來，小臉完全沒了血色。

“我現在就回去。”

“不行！”趙清連忙把人拉住：“你現在去就是送死！”

“趙清，二少爺要是在河心苑找不到我，到時難堪的就是大少爺。這件事本來就是因我而起，我也躲夠了，是時候回去給人一個交待。”

“你要怎麼交待！？”趙清怒道。

“我不希望連累無辜。”

“你也是無辜！我不信你一個小小的丫鬟，有什麼膽子害死彆人！”

趙大見趙清言辭激動，於是給丫頭使了個眼色，自己上前大力抱住他。

“丫頭，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丫頭感激地看向他：“謝謝。”

“趙大，你想乾嘛！？你造反了啊！？”趙清劇烈掙紮。

他本想抓住丫頭不放手，誰知手腕被趙大輕輕一捏，手鬆了，丫頭便順勢跑開。

“趙大！你……唔！唔！”

丫頭走遠後，耳邊就再也聽不到趙清破口大罵的聲音了，她想，趙大應該把他的嘴都堵住了吧。

當丫頭回到河心苑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麵——二少爺氣定神閒地站在通往庭中的拱門外麵，大少爺則雙手抱胸站在一旁，其餘下人，包括河心苑的，一個個四處翻找，都恨不得將整個河心苑翻過來了。

“你說她不是逃了還能去哪？我倒是沒想到你們還有這招。”

陸玉恒近似嘲諷的語氣令陸元風額頭上的青筋越來越明顯——他也不願相信丫頭逃了，事實是，他們已經找了快半個時辰，丫頭一個影子都不見。

被驚動過來的白管事畢恭畢敬地站在兩人中間。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斟酌道：“要不，二少爺您回去等著，有了她的消息我便差人告訴您。”

陸玉恒笑著擺了擺手：“不必，我還挺閒的。”

正說著，眼角餘光瞥見院子外麵的丫頭，他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心裡想著她到底要如何解釋眼前這個狀況。

一想到她又會做出些驚人之舉，陸玉恒便覺十分有趣。

“大少爺，二少爺。”

陸元風聽到丫頭的聲音第一個反應過來。原本愁眉不展的臉色，因為她的回來而變得豁然開朗。

“丫頭，你去哪兒了？”他快幾步走到她麵前。

“五叔叫我去大廚房拿一些東西。”

老五立馬意會：“對，我叫她幫我拿一些佐料呢。”

陸玉恒抬了抬眉毛：“東西拿回來了嗎？”

丫頭淡定地搖了搖頭：“沒有，廚房裡的人正忙，我便站著等了足足半個時辰。”

“嗬，那你也未免太蠢。”

“二少爺關心這個嗎？丫頭是不會逃的，丫頭知道，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二少爺動動手指頭就能把我抓回來。”

“真會抬舉。”陸玉恒朝人一步步逼近。

陸元風下意識將丫頭護在身後，卻被丫頭用手攔住：“大少爺，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這幾日承蒙大家照顧，丫頭感激不儘。”

老五欲要上前阻止，李嫂出手拉住了他。

陸元風正想說些什麼，丫頭卻主動走到陸玉恒麵前。

“二少爺，我隨你處置。”

“嗯，不錯，識事務者為俊傑。”說完，陸玉恒轉頭看向身後：“陸莊、陸財，你們幾個都回去吧。”

被叫到的幾個下人連忙點頭應是。

“至於你，先跟我回晚汀苑。”

丫頭垂頭應道：“是，二少爺。”

“丫頭！”陸元風追著上來：“你怎麼這麼傻，就算你逃了又如何？我不會怪你的！”

丫頭使勁兒掙脫他的手：“大少爺，請自重。”

陸玉恒也明顯不耐煩了：“大哥，你要是想救人，應當先學會怎麼做人。”

說著，他扯了一把丫頭的衣袖，將丫頭整個人和陸元風隔開。

老五等人跑上來攔住陸元風。

“大少爺，算了吧。”

等人全部走後，陸元風一把掙開他們恨恨地朝苑內走去。

他終究還是沒有手段——身為陸府大少爺，連一個丫鬟都保不住。

老太爺說得對，離開陸府，他就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除了一身力氣和不合時宜的見義勇為，他一無是處。

“大少爺。”

春香站在門廊下叫住他。

“你準備去哪兒？回房嗎？”

陸元風正在氣頭上，沒有理會。

“我說，你就這麼放棄了嗎？丫頭的命可就沒了。”

男人腳步一頓，隨即轉過身來：“你想說什麼？”

“我隻是舍不得丫頭就這麼死掉，我們倆雖然相處的時日不多，但我知道丫頭是個好人。”

“這事我也知道！”

“嘖嘖。”春香連連搖頭：“你知道什麼？你自回來當天將她帶進河心苑之後就一直對她不聞不問，你去找老太爺，你去找二少爺，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怎麼做才是幫助丫頭？除了向人求情，你就不會彆的了嗎？”

春香的每一句話都像針尖一樣狠狠刺向陸元風的心臟。

“大少爺，恕我直言，你在陸府早已沒有地位了。不管你求什麼人，人家都不會賣你人情，這個時候，與其去求人還不如看看自己能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陸元風迷茫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春香翻了個白眼：“陸府不是你的天下，但江湖是，我就不信出了陸府，二少爺能把你怎樣。我都說到這裡了，大少爺還不明白嗎？”

陸元風猛地回過神來：“你說得對！我怎麼還拘泥於這一套呢！？”

“所以你現在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吧？”

“春香，謝謝你！”

春香大方地擺擺手：“謝什麼，能救丫頭的話也不枉我費心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