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陸三少爺

第二日，丫頭剛換上嶄新的衣服準備將這茶莊前前後後打掃一遍的時候，門甫一打開，她便看到了早早候在門外的陸元風。

“大少爺？”丫頭有些驚訝。

他怎麼來這兒了？

“丫頭，正好，跟我走吧！”說著，陸元風拉住丫頭的手就往前走。

他臉上新長出的胡喳尚未處理，眼窩處的黑眼圈也十分明顯，看起來就像一整夜沒睡，整個人精神不濟。

“等一下。”丫頭站著不動。

“怎麼了？”陸元風的聲音聽起來還夾雜著幾分沙啞。

“為什麼要帶我走？”

“二弟不是想殺你嗎？他什麼都沒搞清楚，就給你安了個不明不白的罪名！我不能看著你無辜送命，我想好了，我本來就已決心徹底和陸府斷絕關係，這一次就是老太爺趕我罵我，我也要把你接走！”

大少爺的一番話令丫頭十分動容——她從沒想過有人可以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前世沒有，今生卻遇到了不止一個，先是趙清，然後是大少爺，她何其有幸。

不過這次她已決定離開河心苑，不能再麻煩大少爺，麻煩那些替她擔心的人了。

丫頭鬆開了陸元風的手，雙目無瀾地看著對方：“大少爺，丫頭明白你的好意，但你看，丫頭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嗎？”

“怎麼……”

“二少爺沒打算殺我。”

“那他……”

“他要我留在茶莊幫他做事。”

“啊？”陸元風傻眼了。

他風塵仆仆地趕過來，飯沒吃好覺沒睡好，結果丫頭告訴他二弟根本就沒想過殺死她以命還命？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他睡得太迷糊做夢了嗎？

“怎麼，大哥，一大早就這麼有空來我茶莊喝茶嗎？”

陸玉恒聽到動靜，也早已起床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

由於剛從床上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梳理頭發，一頭青絲直直垂在背後，還有散亂的幾綹飄在耳邊，加上穿著一身素白的外衫，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玉恒，你……”

“我什麼？”陸二少爺鳳眼微微一抬，當中含著無儘的慵懶之意，雖然矛盾，但這一眼確是既嫵媚又純淨，仿佛不帶任何算計。

“二少爺。”丫頭走過去微微鞠躬：“要我去打水嗎？”

“不用了，先把話說清楚。”陸玉恒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大哥，你來這裡是要乾嘛？”

“我……我……”陸元風支支吾吾地，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如果丫頭所說的屬實，那他豈不是白白浪費功夫了？

“明人不說暗話，想必丫頭你也有所懷疑，不瞞你們說，我早已派人去查曉月一事。”

“什麼？”

這下子，彆說陸元風，就連丫頭也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

“她是吃斷腸草而死，我便從各大藥鋪下手，怎麼，我做的不對？”

他這話是看著丫頭說的，說完之後，不等兩人做出反應，他又繼續補充道：“我知道你肯定想問為什麼當初不調查清楚就把你抓起來，知道嗎，我陸玉恒最怕的就是辦事不利索，既然你已想辦法脫身，我當然就不能再用那種方法。”

“哪種方法？”陸元風聽得一頭霧水。

陸玉恒卻似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樣，雙眼一直盯著遲遲沒有反應的丫頭。

“二少爺。”丫頭點了點頭：“那你是相信我不是殺人凶手了？”

“你是不是，這不重要，我已經把你帶出陸府，剩下的事情就與你無關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後是我陸玉恒的人，彆人要動你必須先問過我。”陸玉恒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彆胡思亂想，既然已經到了景泰茶莊，一切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曉月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陸元風強勢插入二人之間，怒道：“怎麼就當做沒發生過呢！？那可是一條人命！”

“大少爺，二少爺的意思是這件事以後與我無關了，他會找到真正的殺人凶手。”

陸大少爺將信將疑地看向陸玉恒：“所以，你是想幫丫頭？”

“信不信由你。”陸玉恒轉身走入茶莊：“丫頭，送客，今日茶莊就不招待客人了。”

丫頭愣了愣，隨即應道：“是，二少爺，大少爺，你請吧。”

“那……那你……”陸元風想問她以後還回不回陸府了，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四處闖蕩的人，未必會有見麵的機會，於是又將出口的話收回腹中。

“算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眼看著大少爺的身影越走越遠，丫頭忽然衝他大聲說道：“大少爺，你的大恩大德，丫頭永生難忘！”

景泰茶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人打掃起來卻是累得精疲力儘，丫頭出入大廳，丘掌櫃總愛讓她幫忙澆一澆他種的蘭花兒，還時不時叫她品嘗一下他自個兒泡的茶水。

老實說，雖然很累，但丫頭覺得日子過得很充實，二少爺一天到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帳房裡，他們見麵的時間也不多，要不是有貴重來客，他一般是不出來見人的。

有時候他乾脆一整天都不見人，無非就是去走走陸家經營的酒樓，蘇州臨湖一帶基本上都是陸家名下的產業，而一些來往經過的船樓畫舫，當中自然也有他們經營的。

一旦酒樓接了大單的生意，辦事的都是些名門貴客，這時陸玉恒也需要親自出麵陪著喝幾杯。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應酬。

所以彆看二少爺表麵上斯斯文文，其實酒量不小，都是這些年鍛煉出來的。陸老爺還是表麵上的當家，但實際上蘇州很多從商的，都知道陸家早已易主了，有什麼要緊事，第一時間要找的還是陸二少爺。

丫頭就見過一些達官貴人，時不時上門買一些昂貴的茶葉，其實就是明麵上打點關係，免得到時有事要幫忙說不上話。

這幾天習慣了打掃的事務，原來要個半天時間，現在總算清閒下來，不到用膳就能坐在大廳處向丘掌櫃學泡茶。

丘掌櫃在十幾年前就已幫忙陸家做事，現在人老了，陸老爺看在他效忠陸家多年的份兒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於是給他安排了這麼一個閒差。除了接待客人，泡泡茶，基本上也不需要他做什麼了。

“丫頭，你看你，笨手笨腳的，燙傷自己不要緊，要是客人嫌棄你弄臟了這壺茶，那才是麻煩！”

兩人正坐在茶桌上，一個教一個學，丫頭不小心碰倒了茶杯，引來丘掌櫃一番斥責。

他還沒教訓完呢，忽聽得門外傳來一個腳步聲，兩人抬頭望去，隻見二少爺穿著一件青色長衫，不慌不忙地跨過門檻，而他身後跟著一位同樣高大英俊的男子。

男子不同於陸玉恒宛如璞玉的氣質，他的身上洋溢著一種自信與囂張，真正是一個世出名門的紈絝子弟。

見二人來，丘掌櫃立刻上前恭迎：“二少爺，三少爺。”

丫頭跟上，卻被陸玉恒擺手攔住。

“怎麼，正在學泡茶？”

“是，二少爺。”

“哎喲，二哥，你這是金屋藏嬌啊！不過這女子，哪兒看也比不上綠喜姑娘啊，二哥，你眼神是不是出問題了！？”“三少爺”語調輕浮，看向丫頭的眼神充滿戲謔。

丫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不是二少爺金屋藏嬌的對象，我隻是個丫鬟，三少爺請不要拿我開玩笑。”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就是陸府當中最為風流瀟灑的三少爺——陸晟。

陸晟被丫頭一本正經的回答逗笑了：“哈哈哈，你還當真啊，乾嘛這麼嚴肅啊？我隻是說說而已。”

陸玉恒瞪了他一眼：“三弟，收斂點。”

“哎喲，二哥，你還幫著人家說話啊，什麼來頭啊這丫鬟，說，你叫什麼名字？”

丫頭淡淡回道：“丫頭。”

“什麼！？”陸晟像是沒聽見一樣湊到丫頭跟前：“你說什麼？你說你叫＇丫頭＇！？”

陸玉恒將人推開：“一邊去。”

陸晟瞬間像是隻打了霜的茄子，泄氣地走向茶桌。

“不是在學泡茶嗎？給爺泡兩杯。”

二少爺就當沒看見他一樣，轉而看向一旁的丘掌櫃：“今天沒什麼人？”

丘掌櫃搖了搖頭：“沒人，二少爺您不要老操心了，就算有人我也會好好招待的。”

“嗯。”陸玉恒敷衍地轉移了話題：“丫頭學得怎麼樣了。”

“還可以，就是有點笨手笨腳，她要是有阿福一半機靈就好了。”

陸玉恒無謂地笑笑：“不會就教，教到會為止，我現在有空，不如就由我來教吧。”

“二少爺您……”丘掌櫃有些詫異：“這怎麼能呢？”

“阿福不也是我教的嗎？丫頭，過來。”

丫頭聽話地走到陸玉恒身邊，然後坐下，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收拾好了茶桌上剛泡過茶的杯具。

“泡茶有五道工序，丘掌櫃都跟你說了嗎？”

“嗯。”丫頭娓娓道來：“溫杯、醒茶、衝泡、賞茶、飲茶。”

“背倒是背得挺熟的。”陸玉恒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