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密函

“既然大家都盼著發生點什麼，那我便開了這局！”原一笑笑笑，從書架上取下一個紫檀木的盒子，裡麵是厚厚一摞紙。原一笑拿起第一張，上麵稀稀疏疏破了幾個洞，將破紙蓋在密函上，六個破洞露出的字串在一起便是：帝側內侍可用。

這才是真正的密函，而容意忠看到的，什麼與貴嬪夫人的恩怨，貴嬪夫人的弱點，不過是故意寫來曲解她的。原一笑執意取回密函，一是為了得到真正的消息，二則是為了讓容意忠及其背後之人有所遲疑。隻要她們有五分相信這密函為真，之後的事，便會順利不少。

將燃著的密函與破紙扔進銅盆裡，破紙是浸過銅油的，隻一會兒就燒了個乾淨。原一笑揭開茶壺的蓋子，將水一咕嚕地倒進了銅盆，“拿去澆花。”

“是。”流螢小心地端起銅盆，搖勻後澆在了頤華宮那一片等同於真金白銀的杏樹下。

原一笑隔窗看著，不屑地冷笑，“披一身月光倒是可能。不過染一身花香，你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據原一笑所知，羅子元是個多疑的人，他放在身邊的內侍都是經過好一番精挑細選的，餘珣居然能將手伸到羅子元的身邊而不被發現。原一笑暗暗一笑，看來這回是擦亮了眼，找了一個好盟友。那內侍是誰暫且不去管，也不去探究，餘珣自會讓那人來找她。

原一笑想著，或許是又一重驚喜也說不定。

暮色四合，無憂與越千相繼回來。一個去了禦膳間，王內侍還在，原一笑一如過往地給原衍報了平安。一個去了雪陽宮，給貴嬪夫人送去了原家人的心意。

當然，也少不了柳姨娘的問候。“四姑娘，妾身日夜期盼，願早日聽到您的好消息。”好消息是假，壞消息是真。原一笑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不禁啞然失笑。向來沉穩得當的柳姨娘，居然還有這麼一麵，無怪原衍曾那般寵愛。

“主子，王內侍已將您的話送出去了。此外，他請奴婢代向您請安。”無憂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果然一如主子所料想的，貴嬪夫人派了侍婢在禦膳間外守著。奴婢也按主子的吩咐，讓那人誤以為奴婢從王內侍那兒拿了這東西。”

原一笑拿過那瓷瓶，心情頗好，這不過是個空瓶，裡麵什麼都沒有，可保不準彆人不多想。“接下去，就看容意忠想什麼時候毒發了。本宮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貴嬪夫人帶著姐妹情深的眼淚，去向陛下求情了。”

“主子，貴嬪夫人會相信嗎？”

原一笑極為肯定的點頭，“偷看到的遠比光明正大放在她麵前的，更讓人相信。況且，那侍婢也想著立功。對了越千，貴嬪夫人看到柳姨娘的信時，是怎麼個表情？”

越千憋住笑，有模有樣地學起原依雅來。

三指捏著信，小指微翹，眉頭微蹙地看完信後，不屑地鬆開手，斜嘴冷笑道，“低賤的貨色，看來那賤妾是把什麼都說了，這樣也好。你且回去告訴你主子，好運氣總有用光的一日，讓她睜大了眼睛好好看著，本宮與她，誰先死。”

越千說完便笑出了聲，但也有些憂慮，“主子，貴嬪夫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奴婢擔心……”

“擔心什麼？”原一笑看著窗外，流螢已倒完了殘渣，回來前還不忘忿忿地踹那杏樹一腳。原一笑抬手，狀似不經意地撫過發髻上的銀色步搖，信心滿滿地說道，“越千，是本宮在向她宣戰，該擔心的人，是她。”

原一笑回宮這日是初一，按理皇上應宿在皇後處。可皇上處理完政務，徑直去的是頤華宮。

皇後聽見宮人的竊竊私語後，一下沉了臉。皇後向來和善，這些宮人看清皇後的臉色後，都被嚇得噤了聲。皇後卻並未多言，隻道“昭儀初入宮，陛下去頤華宮是應該的。而你們身為奴才，最不該的就是嚼舌根。”

隻一句，皇後大度賢良的名聲就傳遍了後宮，相反的，原一笑就成了恃寵而驕之人。

不過在這個以聖寵為一切的後宮，大度賢良也好，恃寵生嬌也罷，作為宮人，最重要的還是巴結對人。

頤華宮。

內侍與侍婢跪倒了一片，原一笑站在主殿外，隻馬馬虎虎地行了個禮，“恭迎陛下，陛下萬安！今兒初一，陛下該去的地方是景賢宮才是。”

這話讓一乾宮人瞪大了眼，他們之中有些人在這宮裡待的比原一笑還久，自是見過她謙卑的樣子。如今換了個皇帝，成了昭儀，竟這般膽大起來。皇上還沒進殿呢，就將皇上往外趕，這是欲拒還迎，還是仗著身後的原家目中無人？“阿雲才入宮，朕應該好好陪著阿雲才是。皇後一向大度，她會明白的。”羅子元握住原一笑的手，欲牽著她往殿內走。

“陛下，今早妾身說的話，陛下可查實了？”原一笑猛地甩開羅子元的手，張著五指自顧自地進了殿。她這是在提醒羅子元，一如他的原話：與宏圖霸業相比，兒女私情實在算不得什麼。

不過，原一笑也存了個心思，她想看看，這餘珣與羅子元，究竟誰更有能力！

“阿雲總能看透朕的心思。”羅子元無奈一笑，語氣甚是寵溺。待進到殿中，看到原一笑正讓流螢淨手的時候，卻是咬緊了牙關，“你已是朕的昭儀。”

原一笑倒是笑的輕快，掃了眼殿內豎尖了耳朵的宮人，朗聲說道：“若妾身願意，不管哪個做了皇帝，妾身都可以是昭儀！陛下您莫要忘了，這天子，是誰立的。”

“你！”羅子元氣結，緊握的拳頭發出咯吱的聲音，關節泛白。須臾又放緩了聲音，很是疲憊的樣子，“阿雲，我們之間一定得如此嗎？當年確是朕有負於你，朕也悔了，也在極力挽回了！”

“難道陛下後悔了，妾身便要附和於您？妾身與陛下的孽緣，早已經斷了。”原一笑低頭細細地抹著護手油與養手膏，她的手比一般女子的都要小，手指肉滾滾的，並攏時毫無縫隙。

祖母曾說，這是一雙會持家的手，也是一雙有福氣的手。

或許真有福氣，但持家，原一笑轉頭看向羅子元，“天子之言，向來一言九鼎。陛下還是將心思放在宏圖霸業上吧，妾身的提議您該好好考慮了！”

回應原一笑的，是羅子元怒極走遠的身影。

天未亮，昭儀將皇上氣回議政殿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後宮，那句“天子誰立”更是讓前朝的局勢變得緊張起來。丞相原禹雖有膽識，但智謀不夠，被一群大臣逼問的啞口無言，才下朝，就急著讓人捎書給原衍了。

而羅子元，甫一下朝就聽得內侍報喜，說是容意忠有孕了。

可還沒走到雪陽宮，又聽得內侍來報，容意忠身中劇毒，時日無多，皇嗣怕是難以保住。

這一喜一悲，羅子元猛然想起的是昨夜原一笑的話，“陛下的後宮太亂，妾身今日就跟您通個氣，若是哪個不長眼來挑釁妾身，妾身必讓她萬劫不複。還望陛下好好約束那些個不安分的，若是惹的妾身動手，可就不大好看了。”

“容意忠中了何毒？”方進了雪陽宮，羅子元便厲聲問道。

“這，依微臣之見，恐是阿蒙國皇室才有的毒藥，名為紅顏。”周太醫從內殿出來，忙不迭地跪下，急的滿頭是汗，“這是一種極為殘忍的藥，從臉開始潰爛到死亡，長達三年之久。但中毒之人往往活不過一個月，因隻因他們無法忍受自己的容貌，從而選擇自儘！”

“你是說，阿蒙？”羅子元眯眼，阿蒙國近來不安分的很，多番搔亂大武邊境，但因其行蹤詭秘，派去的人幾乎有去無回。即便是原衍的黑無常，也損了不少。

周太醫一個勁地點頭，“中此毒者，脈象如常，隻是頭發會開始變白。微臣觀得，意忠隻發根之處稍顯銀色，故而才中毒不久。”

“可有解毒之法？”

“有，此毒有解。若能在半月之內，尋得製毒之人的鮮血為藥引，便可。”周太醫麵色凝重，舔了舔發乾的唇，繼續說道，“隻不過，一旦臉部開始潰爛，則再無法阻止。”

羅子元聽完，手掌不停地摩挲著扶手，閉眼靠在椅背上長長地換了口氣，“那便是無藥可解了。”

周太醫重重地磕頭，伏在地上，大聲說道：“臣該死，臣無能無力。”

就在周太醫擔心受到牽連，小命不保的時候，羅子元睜開了眼，望著頤華宮的方向，沉沉開口。

“那，皇嗣呢？”

“啟稟陛下，三月後，五臟六腑便會開始慢慢腐爛，皇嗣，保不住。”周太醫思慮良久，斟酌著用了最為委婉的方式。

然而不管如何表達，結果隻有一個，這個孩子，保不住。

保不住。

羅子元默念著這三個字，自嘲地笑著，“意忠如何了。”

“意忠知曉自己中毒後，情緒激動，暈厥了。”周太醫連連歎氣，“啟稟陛下，中紅顏者，最忌心緒浮動，尤其是那大起大落，會使得毒性提前發作啊！”

“皇嗣能保到幾時？”

“最長不過五個月，若是……”

周太醫正遲疑著不知如何說下去，內殿就傳出一陣驚呼：“意忠，不要啊！”而後便是一陣嘈雜，羅子元也顧不得再向周太醫要答案，顯然情形不太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