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識一場

“昭儀這般說話，倒是給妾身定了罪了。”白順華的急脾氣一下就被激了起來，說的話也就不怎麼好聽，“妾身豈敢，還望昭儀莫要生氣，妾身可不想被軟禁在華純宮裡。”

原一笑聞言勾唇一笑，笑容中透著一股子邪氣，“軟禁？白順華怕是誤會了。這貴嬪夫人與本宮好歹還有些血脈關係，可白順華與本宮，至多隻能算是相識一場吧！”

“你想怎樣就直說，不必嚇唬我！”

“嚇唬。”原一笑低笑著，“本宮從不嚇唬人，白順華可聽說過這靜心宮的事？本宮曾在這裡麵待過一段不短的日子，險些就瘋了呢。聽說這裡麵還住著不少瘋子，白順華可想與她們作伴？”

白順華望了眼身後略有些原條的靜心宮，無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昭儀不說，妾身還沒想到呢。靜心宮那麼多人，怎麼就昭儀您一人安然無恙的出來了？那致人瘋癲的藥，難不成也是是您下的？”

原一笑連連搖頭，這白順華說話似乎從不過腦子，“白順華這是話裡有話啊！本宮倒想問問，這也字從何而來？近來宮中是非多，本宮聽著難過的很。白順華無端端地便將容意忠中毒一事，與本宮牽扯在一起，怎麼，現在還想再潑一盆汙水在本宮身上？”

“昭儀的話真是難聽。這本就是昭儀所為，您方才都已承認了，現在又說是妾身汙蔑。”

“本宮何時承認了？白順華，靜心宮一案，是由穆太後主持，尚刑署的丘主事親查的，王貴人也認了罪。若你有所懷疑，那就該找他們說去。怎麼，需要本宮送你去見穆太後嗎？”原一笑重重地講著，眼神陰鷙。

白順華顯然是被原一笑身上的殺氣給嚇到了，退後兩步後站穩身子，扶著侍婢的手壯了壯膽，大聲說道：“我父親可是刑部尚書，此事，刑部定能查清。”

“好，本宮等著。”

也不知是否孽緣，此後幾天，每每原一笑散步之時，都會遇見白順華。而白順華總要與原一笑爭上一爭，卻又說不過原一笑。

幾次之後，白順華也就不願再見到原一笑了，就如原一笑所說，匆匆而過。原一笑看在眼裡，也隻是嘲諷一笑，沒有叫住她，也沒有多說一句風涼話。

直到，今日。

白順華瘋了。

“眾位太醫都在，那就說說，白順華這是怎麼了。”羅子元坐在高位，看著欲言又止的一眾太醫。

“啟稟陛下，白順華怕是中毒了！”

中毒。

近來宮中真是不平靜，中毒之事接二連三的發生，讓太醫們都忍不住為自己的項上人頭捏把冷汗。

果不其然，聽得此話的羅子元眉頭蹙起，似乎自他登基之日起，他的眉就沒有舒展過。

“什麼毒？”

太醫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由周太醫說了出來：“啟稟陛下，應是離心散。”

“離心散？就是之前靜心宮後妃所中之毒？”一旁的皇後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聽聞此藥的藥方已毀，王貴人所用藥粉還是從王太妃處所得。而穆太後查明真相後，更是將此藥銷毀殆儘，如今怎麼又出現在了宮裡？”

“確實如此，這便是臣等難以想明之處。”周太醫點頭，“不過對於此藥，最為了解之人還是胡太醫，隻是今早昭儀身體抱恙，召了胡太醫前去。”

“你的意思是，隻有胡太醫能辨明，是否是同一種藥？”羅子元冷笑著，“那太醫署養著你們這些廢物作甚，倒不如早早地告老還鄉，將這位置留給能人的好。”

“請陛下恕罪。”太醫們紛紛磕頭請罪。

周太醫急切地辯解：“啟稟陛下，並非臣等不能辨明，隻是當年靜心宮一案，後妃儘數瘋癲，唯昭儀神誌清明，是以真正接觸到此藥的，隻有胡太醫啊！”

“陛下，哪怕會使陛下不悅，有句話妾身還是得說。”皇後怡怡然跪下，麵色凝重，“白順華與昭儀的爭執在宮中是人儘皆知的事，昭儀幾次威脅白順華，會不會是……”

羅子元目光深沉，皇後從含沙射影到直接挑明，這其中的曲曲繞繞他豈會看不出來。

既然願意跪，那就跪著吧。羅子元沒有開口，更沒有理會皇後的意思。目光直直地盯著周太醫看了許久，直把胡太醫瞧得額冒冷汗，羅子元這才抬手，讓身側的內侍去頤華宮找人：“去傳胡太醫！”

可等了許久，隻見內侍隻身跑來，囁囁喏喏地回稟：“啟稟陛下，胡太醫尚無法趕來華純宮。”

羅子元正在喝茶，聞言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便灑在了手背上。胡太醫一早便去了頤華宮，如今已近午時，“可是昭儀身體不適？”

“啟，啟稟陛下，昭儀中毒了！”內侍很是不安地答道。

這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昭儀怎麼也中毒了？

皇後瞧了眼眾人的神色，很是不解地問道，“怎麼才查出白順華中了毒，昭儀也中毒了？這都幾個時辰了，也沒人通稟陛下。”

羅子元也不管皇後是真的疑惑，還是想表明原一笑裝模作樣。他隨手將茶盞扔在了桌上，淡淡地瞥了眼皇後，轉頭看著內侍心有餘悸的模樣，沉聲喝道，“說清楚，昭儀怎麼了？”

內侍被嚇得直抖，講的話也不甚清楚，隻道：“奴才傳了陛下口諭，可並未見到胡太醫，倒是昭儀身邊的侍婢越千走了出來，說昭儀身染惡疾，胡太醫無法麵聖了。”

“惡疾。”羅子元站起身來，幾步走到內侍麵前，恨不得將這內侍踹上幾腳，“既然是惡疾，方才怎麼說是中毒！”

“啟稟陛下，奴才怕陛下問起昭儀究竟染了何惡疾，便仔細追問了一番。到了最後那侍婢也無法自圓其說，隻好說了實話，是中了毒。”

羅子元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若是那內侍抬起頭來，定會被羅子元這噬人的目光給嚇破了膽。羅子元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次問道：“何毒？”

“長生草！”

“長生草？”羅子元反問道。這不是容意忠欲給阿雲下的毒嗎，不是說沒有成功嗎，怎麼會……他已公然警告過原依雅，按說原依雅也不會再有這個膽子。

“是。”內侍點頭。

一旁跪著的周太醫以為皇上不甚清楚，連忙說道：“啟稟陛下，長生草長在瘴癘地，本身無毒，但卻與梅花相克。隻不過這長生草早已讓人毀了個乾淨，世間難以尋得幾株。”

“長生草與梅花相克？”羅子元懷疑地問道，那日容意忠的話中，說的可是杏花啊！“那麼，杏花呢？”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將周太醫難住了，其實卻也是他想多了。周太醫皺眉想了片刻後，扭頭問了身邊的幾位太醫。見他們都搖頭，這才回答道：“不曾聽說過。”

“昭儀身邊的侍婢為何要隱瞞昭儀中毒一事？”皇後見皇上有意離開，忙出言阻止，心中又對原一笑多了幾分警惕。不是因為她的手段，而是皇上對她的關心。

“周太醫隨朕去頤華宮，其他人都留下，好生照顧著白順華。”羅子元轉頭看著皇後，一字一句地說道：“皇後就莫要跟來了。”

“皇上駕到——”

待羅子元去到頤華宮的時候，已是一片大亂。宮人們稀稀拉拉的跪著，毫無秩序。

尤安機靈地抓住其中一個神色慌張的侍婢，尤安記得這人，是在主殿侍茶的侍婢。來不及細想，尤安看著見皇上不悅的神情，忙厲聲問道：“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守著，亂跑什麼。”

“奴婢、奴婢正要去華純宮通稟陛下。”那侍婢的眼神不安分地四處閃爍，支吾著答道，“胡、胡太醫說，昭儀不好了！”

羅子元的瞳孔一陣收縮，大跨步抓住那侍婢的肩，“什麼不好了？”

“毒、毒已入心，怕是救、救、救……”那侍婢看著羅子元的模樣，救不活三字，怎麼都說不出口，生怕觸怒了龍顏，小命不保。

“救不活？”羅子元輕飄飄地說道，那侍婢連忙點頭。

羅子元抓著那侍婢肩膀的手一下子鬆開，腳步虛浮地向主殿走去。怎麼會？怎麼可能？不會的。不可能。

“陛下……”尤安擔心地看著羅子元，忙上前扶住。

“你們在外麵候著。”羅子元擺手示意尤安退開，一個人進了內殿。

原一笑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麵色慘白，似乎已沒了生氣。而胡太醫正將紮在原一笑手上的金針一枚一枚地收回來，不時輕歎口氣，好不惋惜。

羅子元當下就瞪大了眼，胡太醫是太醫署中醫術最為高超之人，尤其是那一手金針刺穴之術，能與閻王爭命。而其金針一出，隻有兩種可能，救活了，救不活。

顯然，眼前的景象，隻可能是第二種。

羅子元猛地吸了口氣，出聲問道：“可還有其他方法？”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行禮。流螢與無憂已哭紅了眼，越千更是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胡太醫看著皇上尚有幾分希冀的眼神，點頭說道：“杏林聖手尹家。”

這六個字的分量，不輕。的確，這世上似乎就沒有尹家人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命。

可尹家，早已絕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