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活下去的可能
沒有希望,就不會絕望。羅子元眼中的光滅了。
外頭日光大好,殿內卻是一片冷寂。 羅子元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深深地看了眼原一笑閉眼安睡的模樣,坐在床側握住了她的手。“胡太醫,這世上可以續命的藥千千萬萬,人參雪蓮靈芝,你要什麼都可取來。”
話中的意思,是必須保住原一笑的命。
“臣惶恐。”胡太醫深深一跪,很是為難地說道:“陛下,確有人參吊命一說,不過昭儀素來體弱,強行用藥,怕是會虛不受補。”
“胡太醫你告訴朕,定還有法子的!”羅子元的雙手顫抖著,這天下醫術高明者多了去了,哪怕尹家絕了,還會有張三,有李四。隻要不是回天乏術,便有活下去的可能。
“這……微臣曾遇過一隱世高人,金針刺穴之術便是由其所授。”胡太醫思慮良久,遲疑著開了口。 哪怕這一日都在希望與絕望中沉浮,心臟早已麻痹,羅子元自覺仍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絕望。匆忙壓抑住快要跳出喉間的驚喜,羅子元冷靜地問道:“可有方法尋到。”
“三年前,微臣自覺醫術已達瓶頸,便開始尋找這位高人。今早,微臣才得到消息,他出現在了康寧城。”
胡太醫點頭的瞬間,羅子元再無法抑製噴薄而出的喜悅,站起身來,握緊了拳不停地來回踱步。幾度張口,卻一時無言。 用力敲著自己的手掌,羅子元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後,追問道:“康寧城?”
“是。”
“那高人姓什麼,名什麼,長什麼樣模樣,喜好什麼?”羅子元接連問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張貼皇榜可行否?”
胡太醫低下身子,從袖中掏出一張有些泛黃了的紙,遞於羅子元。“當年微臣能遇見這位高人,純粹是因為這個。”
羅子元掃了眼,紙上所寫似乎是一副藥方,隻是他不懂岐黃之術,也看不明白其中的奧義。
“這是何物?”
“稟陛下,這是那位高人所開的藥方,用藥簡單,卻藥到病除地治好了數十位大夫都難以診治的惡疾。那位高人不喜金銀之物,眼中隻有疑難雜症。若要找到此人,皇上隻需派人在康寧城最大的茶樓散布消息,說有難解之症,那高人定會主動尋來。”
“當真?”
“微臣不敢欺瞞陛下。”
“昭儀,太醫能保多久?”羅子元問道,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是找到了那位高人,原一笑卻已經死了,那這一切就都是白費。 胡太醫細細地又把了次脈,這才答道:“四日,至多六日。”
“好,好,好!”羅子元連說了三個好,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朗聲喚道:“尤安!” 守在殿外的尤安忙大步跑了進來,見到羅子元喜笑顏開的表情,還以為是受了刺激。正要跪下,就聽得羅子元說道:“速派人去康寧城,務必在一天之內,將府中夫人中了長生草之毒、命不久矣的消息散布開去。凡是自稱有法子解毒的人,都帶回宮來,三日為限。若找不到,就讓他們提頭來見!”
“奴才遵旨。”尤安連忙退出寢殿。羅子元的話再清楚不過,這是有了保住昭儀性命的法子,而眼下要做的就是跟時間奪命。 不懂醫術,羅子元呆在頤華宮也隻能傻看著胡太醫紮針收針。不過,後妃連連中毒,這事,他必是要查個清楚的。 既然是在頤華宮,那麼就從頤華宮開始。 羅子元不想影響胡太醫施針,便移駕到了偏殿,慢慢地品著茶,目光從跪在底下的宮人身上一個個地掃過。
眼看著威壓已深,這才清了清嗓子,漫不經心地開口:“都說說,頤華宮的梅花都從哪兒來的?”
為了在頤華宮栽種杏樹,不少花樹都被移了出去,這其中,便有梅樹。梅雖代表高潔,卻也有淒苦之意。羅子元雖然存了利用原一笑的心思,卻也是真心盼著,能夠回到最初的日子,兩人琴瑟和鳴的。
梅樹被儘數移除。自然,這頤華宮中,就不會有梅花。
“啟稟陛下,如今正是梅花盛開之時,頤華宮雖沒有梅樹,但宮中多處都有栽種。入宮的這段時日,除了每日前去景賢宮向皇後請安,昭儀甚少出門。偶爾也就是在禦花園或靜心宮外的半月亭散散步、賞賞花。”越千作為原一笑的貼身侍婢,自是要回答在前頭的。
“不過,昭儀畏寒,連帶著對梅花也是敬而遠之的。因為昭儀不喜,所以頤華宮從未出現過梅花。” 越千這話無疑是在表明,頤華宮若是有梅花,絕非原一笑吩咐,而是彆人存了心,故意帶進來的。 而後無憂便接過了話說道:“啟稟陛下,昭儀的膳食皆經由奴婢的手,奴婢敢對天發誓,絕無梅花。”
羅子元點了點頭,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蹙眉不安的流螢身上。原一笑身邊的三個貼身侍婢,越千與無憂他都細查過,唯獨流螢,不甚清楚。但流螢曾是張珂的左右手,這事他是清楚的。 雖然知道原一笑不會將有威脅的人放在身邊,但也少不得懷疑一番。
“啟稟陛下,昭儀沐浴所用的花瓣中,夾有梅花。”不同於眉眼間的焦躁,流螢的回答很是得體。
“沐浴所用的花瓣?”羅子元壓低了嗓音,話語間冷峻的很,“這宮中所有的用度都有記錄,朕亦下了旨,這頤華宮所用的該是杏花,何時改成了梅花?”
流螢看了眼跪在斜後方的侍婢紅芍,坦蕩地回道:“回稟陛下,起初確實是杏花。可半月前,昭儀沐浴後,奴婢偶然間發現,杏花中夾了不少梅花。奴婢知曉昭儀不喜梅花,便欲稟告昭儀,然而紅芍卻阻止了奴婢。”
“紅芍?”這三人的回答幾乎是滴水不漏,顯然已有了一番思量,羅子元隻沉思了一會兒,便問道:“哪個是紅芍?”
“參、參見陛下,奴婢便是紅芍。” 羅子元看去,紅芍長的極為普通,但妝容精致,發髻也不同於其他侍婢,彆致的很,看得出來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一個奴婢,不把心思放在如何伺候好主子上,反倒宵想著攀龍附鳳。怎麼會不遭人懷疑!“你可知這是死罪!”
“奴婢知罪,請陛下恕罪。”紅芍連連磕頭,額頭上立馬就紅腫了一片,“奴婢見昭儀睡的不安穩,便想到入宮前曾聽老人們說起,用臘月的梅花泡澡,有寧心安神的作用。這才摻雜了一些梅花進去。還請陛下恕罪。”
見紅芍為自己開脫,越千亦叩首說道:“啟稟陛下,奴婢有話要說。” “說吧。”羅子元看著,直覺此事應是用不著細查下去了,馬上就能見分曉。
“紅芍本是靜心宮的掃灑宮女,那日昭儀在半月亭賞花,趁奴婢不察,紅芍突然出現向著昭儀一番哭訴。因其曾在靜心宮服侍過昭儀,看她又過的那般淒慘,昭儀便生了惻隱之心,將其要到了頤華宮做侍茶宮女。”
越千說著,有些生氣起來,“再後來,紅芍仗著昭儀對往日情分的看重,越發目中無人起來,總是與其他侍婢發生爭執。昭儀無奈,便讓其伺候沐浴,好將她與那幾名侍婢隔絕開來。” 羅子元聽著,略有些不耐,“這與此事有何關聯?”
“回稟陛下,當年昭儀離開靜心宮時,紅芍曾請求昭儀帶她隨侍,可是昭儀並未答應。奴婢無意間聽那幾名侍婢說起,紅芍對此事一直記恨在心。”聽出了羅子元話中的不耐,越千連忙解釋。“而紅芍也是因為聽到了這些話,才與她們爭執。”
“陛下,奴婢絕沒有記恨昭儀,還請陛下明鑒。”越千尚未說完,紅芍便開始喊起冤來。 紅芍的一再否認讓三人紛紛提出質疑的問題來。“陛下,在此之前,紅芍明知昭儀不喜梅花,為何還要多次無端的提起?”
“陛下,奴婢很是好奇,雖然梅花隨處可采,可沐浴所用的乃是風乾的梅花,工藝複雜。紅芍僅僅是一個侍婢,她是從何處得來的?”
“陛下,奴婢曾在守夜時撞見紅芍從外頭偷溜回來,不知是去見了誰?是否與昭儀中毒一事有關?”
每提出一個問題,紅芍的臉色就難看幾分,待流螢的問題拋出,紅芍便慌張地說道:“這梅花會引發毒性的事,奴婢全然不知啊!”
這話顯然是不打自招了,羅子元冷笑著,“梅花能催發毒性一事,朕也是才知道,你怎麼也這麼清楚?”
紅芍的臉刷的慘白。 才到偏殿的尤安看著紅芍的模樣,連忙說道:“啟稟陛下,方才在殿外,也正是此人,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被奴才問及,還說是要前來通稟陛下。”
“啟稟陛下,昭儀中毒之事,奴婢們並未外傳,也未曾讓紅芍通稟陛下!”抓住了把柄,越千自是不會輕易放過,連忙反駁。
“哦,原來就是你。”羅子元長長的哦了一聲,心中大體已有了答案,直直地看著紅芍,問道:“那麼,你是要去告訴誰?”
華純宮。 眾人以為已沉沉睡去的白順華微微張開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背對著自己的皇後與太醫。她並沒有瘋,隻是為了讓下毒之人放鬆警惕,這才裝模作樣罷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天性單純,不諳世事,愛拿她當槍使,卻不知道,她們亦是她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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