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解夢

禦花園的碧清亭是戴夢妮如今最喜歡呆的地方，這裡的感覺像極了當時左葉被選為祭天祭品時被軟禁的湖心島上的小亭子，戴夢妮與左葉經常相約在這裡彈琴談心，他們兩個人很有默契的都不去觸及戴夢妮中毒的事情，戴夢妮是擔心左葉會因此而傷心，左葉是擔心戴夢妮會因此而難過，兩個人心裡都有著對方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痛處，相處起來便顯得小心翼翼地。

“明天想去哪裡？”左葉彈罷曲子轉而看向戴夢妮，已經是戴夢妮中毒的第七日，如果魅一沒能來得及拿到解藥中必不可缺少的貴重藥材，那麼明天將是戴夢妮毒發前的最後一日了，左葉知道戴夢妮是靈魂穿越在樓蘭國聖女身上的異族，自從來了以後就沒有離開過皇宮，所以想在戴夢妮生命的最後帶她領略一下樓蘭國的風土人情。

戴夢妮側著頭很仔細的想了想心裡沒有答案，打從戴夢妮的靈魂穿越在這個樓蘭國聖女的身上開始她就沒有一刻不想著逃出皇宮到外麵看一看，可如今左葉問她想要去哪裡的時候，戴夢妮還真的想不到有什麼地方是她特彆想去的，現在的戴夢妮隻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後一直一直陪伴在左葉的身邊。

想到這裡戴夢妮抬高下巴一臉含笑的望著左葉回答：“你來安排，隻要是跟你在一起去哪裡我都會覺得非常開心。”

“嘴巴真甜值得獎勵一下。”說著左葉極速上前捏住戴夢妮的下巴俯身吻上她的唇，同時抬起另一隻手環上戴夢妮的小蠻腰，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快如閃電。

戴夢妮隻是被左葉的動作嚇了一跳卻也並不排斥，閉上眼睛感受著唇舌間傳來的溫軟。

“咳！”

戴夢妮非常不想破壞這種浪漫的氣氛可是毒性什麼時候發作真的不是她所能控製的，輕輕地推開左葉，戴夢妮用雙手緊緊地捂著嘴巴，嘴裡卻還是不停地湧出鮮血。

待左葉看清楚順著戴夢妮指縫流下的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不自覺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瞬間變了臉色。以前的每次戴夢妮毒發的時候都會刻意尋個借口避開左葉的視線，饒是左葉心裡非常擔心戴夢妮卻為了不讓她更悲傷所以對她的刻意之舉都會選擇視而不見。可是現在戴夢妮的指縫裡流淌著略顯紫黑的血液，一滴一滴順著指尖落到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在一朵朵在地麵上綻放的紫色花瓣看上去無比的鬼詭。

左葉眯了眼睛抬頭看著戴夢妮蒼白的臉龐，雙手緊緊地握著在身側成拳。

吐血後戴夢妮看到左葉一臉驚慌的表情努力讓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那笑容實在太過勉強，讓人看著笑反而還不如不笑。

陽光灑散下來將戴夢妮和左葉籠罩在光亮裡麵，在太陽底下，戴夢妮本就沒點兒血色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良久，戴夢妮才小心翼翼地用沒沾上血跡的左手撫上左葉的臉頰安慰他說：“不要替我擔心，我真的沒事。”

“嗯。”左葉掏出方手帕替戴夢妮把手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後淡淡一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第七日，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關口，可是魅影還是沒有消息傳來，難道他跟戴夢妮的緣份真是這麼短暫，連剛剛彼此坦白了心意就落得個陰陽兩隔。

戴夢妮一直想要離開皇宮的，可是生命快走到最後一刻都沒有實現這個願望，不過戴夢妮已經不在乎了，睜開眼睛，陽光與左葉都在便是讓她覺得最幸福的事情。

九日斷魂如今已經到了第七日，戴夢妮吐血的頻率已經逼近每隔一個時辰一次，要想隱藏住眾人的目光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戴夢妮便讓小翠對外宣布了她被人下毒的消息，第一是因為這件事情的確已經瞞不下去了，第二則是因為戴夢妮突然想開了，即便是她在服毒前答應了王皇後至死都會保守住太子的身世之謎，但是她就這麼被王皇後給毒死了也的確心有不甘，她中毒的消息一經傳播，皇上必定會命令皇宮上上下下徹查此事，戴夢妮始終相信紙是包不住火的，就王皇後那點兒小伎倆最後肯定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果然如戴夢妮所料想的那樣，皇上一聽說樓蘭國的聖女居然在皇宮之內被人下了毒龍顏大怒，一邊命令禦醫院的禦醫不惜一切手段為戴夢妮解毒，一邊勒令大內密探務必揪出給戴夢妮下毒的幕後黑手。

左葉把這些消息告訴給戴夢妮的時候她隻是一笑，她沒有命看到王皇後的下場，但是隻要有行動能震懾住王皇後，即使死她也是含笑九泉的。

清冷的神殿破天荒頭一次擠滿了黑鴉鴉的人，第九日，戴夢妮服下毒酒的第九日，陽光還是依舊明媚，窗戶的景象依舊鳥語花香，地球依舊在進行著公轉，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因為戴夢妮的生命即將走到儘頭而有所改變。

古色古香的屋子裡戴夢妮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麵，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行走，甚至連睜開眼睛看一看周圍的力氣都沒有，她知道皇上來了，皇後也來了，皇上來是因為樓蘭國至高無尚的聖女即將逝去，皇後來是因為想要親眼看著戴夢妮死去，這個知道她太多秘密的聖女馬上就要帶著所有的一切埋入土裡。

戴夢妮垂著眼眸聆聽著，單單沒有聽到她最盼望那個人的聲音，為什麼連最後一麵都不敢來見她呢？難道他也是害怕見到離彆的場麵嗎？

“咳！咳！咳！”

戴夢妮咳嗽到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現在的她就連咳嗽都會震得五肺六腑都像移了位一樣巨痛。看到這樣的景象皇上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扯開一抹不名意味的弧度。

戴夢妮的床前跪著幾名禦醫，九日斷魂的毒想要解醫書上也不是沒有記載，隻是製造解藥的材料當中有幾位是極不易尋到的稀世珍品，即便是在樓蘭國皇宮之中都尋找不到。

“楚辭呢？快把楚辭叫過來！上次聖女的怪症不就是楚辭給治好的嗎？說不定這次楚辭也有辦法。”皇上已經是有病亂投醫，他明知道毒藥不易解，卻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

“皇上，我在這兒。”說楚辭，楚辭就到。

跟在楚辭身後出現的是一頭大汗的左葉，一進屋左葉就把手裡一直握著的翠綠色小瓷瓶塞給楚辭，楚辭回頭衝左葉笑笑眼神裡滿是對他的安慰。

意識慢慢模糊的戴夢妮感覺到有人把她的身體扶了起來，然後有冰涼的液體流淌進她的嘴裡，味道淡淡地還帶著一股莫名的香氣。

“堅持住！這可是左葉千辛萬苦製成的解藥。”

在戴夢妮的耳邊傳來楚辭低低地聲音，這聲音宛如興奮劑一般刺激了戴夢妮的神經末梢，模糊的意識慢慢清晰，戴夢妮努力睜著眼睛，好看的眸子滿是期望的四下尋找著左葉的身影，終於在皇上的旁邊見到了一臉憔悴的他。

發現戴夢妮在看著他，左葉回了她一個心安的微笑。解藥的藥性發作，戴夢妮突然覺得渾身熾熱不已，久久盤踞身體的毒素似乎被什麼東西驅趕到了一處，然後慢慢上湧，上湧至胃，上湧至喉嚨，然後戴夢妮扭著身體哇的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黑血。

“大膽楚辭，你給聖女吃得是什麼東西！”王皇後本來就對楚辭突然的出現感到憤怒，任何妨礙她計劃的絆腳石都必須清除。

戴夢妮吐過黑血以後覺得精神好了許多，隨著藥性在身體裡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強烈，戴夢妮迷離的眸光也變得越來越炙熱，雖然身體還是虛弱無力，但是戴夢妮明顯感覺到身體裡被注入了鮮活的能量，她瞪著眼睛緊緊盯著王皇後，眸子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像是在嘲笑王皇後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戴夢妮的臉色還是慘白，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本來毫無血色的臉上已經漸漸有了紅暈。下一刻皇上開口：“楚兒，聖女是否已無大礙？”

“聖女體內的劇毒若是要全部清除怕是還需要二到三日，不過如今聖女的性命是保住了，接下來隻需要按時服下解藥安心靜養，不出三日便可好轉。”

楚辭的話音剛落，王皇後已經冷笑著打斷他的話說道：“誰不知道聖女中得毒藥世間難解，楚兒你可不要因為貪功將回光返照說成已有好轉。”

楚辭還沒來得及回答，戴夢妮已經冷冷地開口道：“王皇後言下之意是非常不希望看到我安然無恙嗎？”

“聖女這說得是哪兒的話，我自然是希望你能真如楚兒所言在神殿之內修養個兩三天就能好，可是人不能自欺欺人，難解就是難解，禦醫院這麼多的禦醫都束手無策，怎麼你一來給聖女喂食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解藥就說肯定能解。”王皇後咄咄逼人。

戴夢妮淡淡掃了王皇後一眼道：“難解並不是無解，王皇後若是不相信楚公子有妙手回天的醫術，倒不如耐住性子再多等上兩三天，到時候的我到底是生是死一目了然，真相不是自然就大白了嗎？”

王皇後微微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回瞪著戴夢妮，戴夢妮剛才那席話說得不無道理，若是她再追究下去怕是要引了他人的懷疑，於是便不再出聲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道：“聖女，本宮也是替你著想，若是楚兒真有你說得妙手回春的醫術自然是最好。”

“你少說兩句吧！”皇上很少在眾人麵前厲聲喝斥王皇後，見皇上發了怒王皇後很識相的閉上嘴巴死盯著戴夢妮出神，靜休個兩三天是吧，本宮就讓你好好地靜休！

皇上率眾人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戴夢妮的力氣還沒有完全恢複，便讓小翠去打開距離她最近的窗戶，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重生的美妙。

窗戶傳來似遠似近的悠揚琴聲，這種琴技在樓蘭國中除了左葉之外戴夢妮還真沒發現誰有媲美他的能力。眸光含笑的戴夢妮等小翠清理完屋內的汙穢後打發她離開了，小翠原是說什麼都不肯走的，可是戴夢妮執意如此小翠拗不過她便退出屋去守在外麵。

窗外的琴聲嘎然而止，戴夢妮猛然間睜開眼睛，嘴角漸漸勾起一道優美的弧線，看上去似笑非笑的。戴夢妮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摸了摸，用力扯下太子送給她安神的荷包衝著窗外丟了過去。

“謀殺親夫！”

戴夢妮笑眼看著左葉手抓著她擲出的荷包自窗戶跳入，一步步向她靠近，然後站在床邊不再動彈。戴夢妮笑著道：“你不是跟皇上一起離開了嗎？怎麼又從窗戶跳進來了。堂堂左王爺居然不走正門跳窗戶，嘖嘖嘖，有做賊的潛力！”

左葉眯了眼睛把一顆藥丸塞進戴夢妮的嘴裡說道：“乖乖給我咽下去！還是中毒的你比較溫柔些，毒一解開這張小嘴就開始伶牙俐齒不饒人了。”

藥丸的個頭有些，戴夢妮咽了好幾下才勉強把藥丸咽了下去，她對左葉是絕對放心的，所以根本就沒有先問過這藥丸治得是什麼，完全不怕再次被人下毒。不過咽下去之後戴夢妮實在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問道：“你給我吃是這是什麼？”

“這才是真正的解藥。”左葉說著身影一動閃過了戴夢妮的攻擊。

戴夢妮出手想要抓他的不中氣鼓鼓的眯起眼睛說道：“這才是真正的解藥，也就是說剛才楚辭給我吃得所謂解藥是假的了？你倆這是拿本姑娘的小命當兒戲呢？”

“剛才時間緊迫，我們不得不把缺一味藥材的解藥先送了過來，雖然說少了一味至關重要的藥材，但是其他的配方還是正常的，依然能夠幫你先清除一部份毒。這不，貨真價實的解藥一製好我就快馬加鞭給你送來了。”

“快馬加鞭，馬呢？鞭呢？說得會不會太誇張。”戴夢妮服了解藥果然覺得好多了，雖然不至於立竿見影但是效果顯著。戴夢妮起身下床，順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抬頭斜睨著左葉繼續問道：“既然能這麼快就製成真正的解藥，楚辭為什麼還要跟皇上說需要兩到三天。”

“笨蛋！”左葉拉了把椅子坐到戴夢妮的旁邊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引蛇出洞？請君入甕？”戴夢妮給自己倒了碗茶輕啜著，那茶香飄散在空中久久不散，嗅著有一種安神的功效。

左葉露出讚許的眼神，見戴夢妮已經行動自如左葉也放了心。既然楚辭當著皇上的麵說聖女還需要靜休兩到三到，那麼這幾日在神殿之外巡邏的禁衛軍必定會加倍用心，若是聖女再有什麼意外，皇上怕是會讓他們提頭去見！

這天晚上皇上沒有翻牌而是留宿在養心殿內，許是戴夢妮在守衛森嚴的皇宮中被人下毒的事情讓皇上心有餘悸，當夜皇上睡得並不安穩，中間驚醒了好幾次，他似乎做了很多的夢，可是能清楚記得是隻有最後那個夢。

顧不得夜已深，皇上匆匆派人傳了神殿祭司莫非覲見，大祭司莫非為皇上解夢後，直言皇上會做這種夢的原因是樓蘭大神震怒了。樓蘭大神乃樓蘭國建國以來就深深信奉的神靈，莫非的解釋自然會讓皇上有些緊張。

“樓蘭大神先前已經顯靈認左葉為真龍之身，在那個時候皇上就應該改立左葉為太子，可是偏偏皇上什麼都沒有做，前不久聖女發生的意外怕是樓蘭大神對皇上的小小警告，此次皇上做的夢恐怕是樓蘭大神在警告皇上，若是不立左葉為太子，恐會對皇上的龍體不利。”大祭司說的話聽起來頭頭是道，再加上真龍之身的現象和聖女中毒確是事實，這讓皇上更加深信不疑。

樓蘭國先帝去世，繼位的本就應該是左葉，可那時候左葉的年齡實在太小，所以皇上才會為大局考慮登了基管理樓蘭國大小國事。摸摸坐著的龍椅皇上眸光一暗，怕這皇位該完璧歸趙了。

但是左葉是先帝嫡子，太子又何嘗不是皇上的嫡子。太子身體健康、品行又無過錯，硬生生便奪了他的太子之位，這讓太子以後如何見人，又讓他如何向皇後交待。皇上眉頭緊鎖，覺得這件事情做與不做都讓人為難。

“咳！咳！咳！”皇上手扶著胸口低咳了幾嗓子，一股甘甜之味湧了上來。

皇上咳嗽的毛病時間也不短了，初時還以為是著了涼傷風感冒，可治了很久都不見好轉，經禦醫把過脈未查出什麼病因，隻當是皇上上次傷寒的時候傷到了肺要慢慢調養。可是今天在神殿的時候見到中毒的聖女，皇上突然覺得她咳起來與他有幾分相似，便留了個心眼，對吃得喝得檢查起來更加嚴格，用銀針測了個遍卻沒有測出有毒，皇上自嘲的笑笑，坐得位置越高，心裡的猜忌就越重，也越怕死起來，真是挺可笑的。

皇上抬手想去取桌邊的糕點，一個不小心把茶碗和湯碗掃到了地上，茶是他一直以來都習慣喝得碧螺春，湯是王皇後知道他睡眠不好隔三差五就會派人送來的寧神湯，這本是無礙的兩種液體在灑落在地上融合後居然發出呲呲的響聲，皇上低頭去看眸光陡然淩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