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宴暗流

羅良百無聊賴地翻看著車內的時尚雜誌，眼睛有些泛酸。羅楷已經進去一個多小時了，還沒出來，不知不覺太陽都快要落山了。

手機鈴聲驀然響起，羅良拿起來一看，是羅鳴打來的電話。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見著漫天流彩的柔和霞光，羅楷低聲沉吟著詞句，隨後自嘲般地甩了甩頭，自己早已不是斷腸人，而且也已經回到這裡，不再是流落天涯的可憐鬼了。

羅哲不出意外地沒有送他出來，羅楷倒也自在地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在郊外綠色的小道上，酷暑的熱氣在這時候也已經消退殆儘了，涼爽的風流撫觸了他剛毅的臉龐，四年過去了，這張臉並沒有留下太多滄桑。

打開車門，果然滿滿都是羅良鋪天蓋地的抱怨，羅楷安撫性地按按羅良寬厚的肩膀，於是羅良便安靜下來溫順地開起了車。

“二哥，大哥剛打電話過來，說老爺子讓咱們今晚回家吃飯。你回不回？”羅良邊開著車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回。”羅楷透過車窗看著遠處的孤兒院越變越小，漫不經心地回答著，隨後想了想又問道，“小良，你什麼時候到天宏上班的？”

“現在才問我！不關心我啊！”

“正常點跟我說話。”

“……好吧，二哥你也知道我的樣子啦，畢業後玩了一陣，半年前才開始到天宏上班，現在是副總經理，厲害吧哈哈。”

羅楷閉上眼停頓了幾秒鐘，然後緩緩地開口說道：“策劃部的老李和人事部的老何不是善茬，你多留意他們。”

羅良驚訝不已地側過臉看著羅楷：“二哥！你怎麼知道他們有問題的？去年大哥對公司高管做了一次清洗性的裁員，他們兩就被大哥給裁掉了！一起被裁掉的還有資源部的老張！”

羅楷聞言不由得睜開雙眼，正視著羅良，眼底流淌過一絲訝異，不過轉瞬便回複正常了，然後羅楷又仰著頭靠著座椅，笑著說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羅鳴，確實也厲害，難怪能坐穩總經理的高位。”隻不過，羅楷在心裡沉吟著，資源部的老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經驗豐富，對天宏又忠心耿耿，羅鳴是在開始排除異己、培養勢力了吧。

“嗯……二哥，你還恨老爺子嗎？”斟酌了好一會兒，羅鳴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曉薇姐的事，老爺子確實對不住你……”

曉薇……曉薇……

羅楷輕輕合上眼睛，沒有作答。良久，羅良都以為羅楷不會作答了的時候，羅楷的嘴唇動了動。

“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回來嗎？”

夜幕悄然降臨，經緯市華燈璀璨，極儘繁華而衍生的奢靡味道彌漫了整座城市。

羅楷和羅良前後邁進家門，熟悉的豪宅依稀殘留著家的味道，讓羅楷心裡微微有些蕩漾。兩個傭人上前接過他們兩手上的東西，羅楷並不認識她們。

羅良在羅楷耳邊輕聲解釋：“這兩年，老爺子把所有傭人都換掉了。”羅楷點了點頭，沒說話。

兩人換上拖鞋，拖著碎步慢慢走到大廳。

“爸，我回來了。”走到大廳後羅良懶懶散散地問候著，他對麵眯著眼安坐著的是一個威儀棣棣的中年男子，他便是天宏集團掌控者羅家年，叱吒商海戰功赫赫，攬下了經緯市最為龐大的家業，掌握著經緯市商界最高的話語權，在坊間也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人物。

羅家年緩緩地睜開眼睛，深邃似海的目光掃過羅良，最後落在羅楷身上。

羅楷挑釁般地對上了羅家年的目光。

羅良發覺氣氛不對勁，於是尷尬地站在兩人中間，不知所措。

“啊，小楷，你回來了呀，下午你也真是的，和小良先走也不跟我說一聲。”羅鳴忽然出現在羅楷背後，手還在不住地擦拭著水漬，“為了慶祝你回來，我今晚可是親自下廚哦，飯做好了，快過來吃吧。爸，小良，走，吃飯。”

羅良感激涕零地朝羅鳴猛地點頭，然後拉扯著羅楷的臂彎，撒嬌似地把他往飯桌那邊拖：“二哥，我餓死啦，走走走，咱吃飯咱吃飯！”

“嗯，吃飯。”羅家年和羅楷異口同聲地說道，時間又尷尬地停滯了幾秒。

飯桌上，羅鳴一直關切地詢問著羅楷離家這四年的境況，羅良則一直努著嘴表示不滿：“大哥，二哥剛回來，累都累死了，今天先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明天再好好聊啦！”

羅鳴無奈地撓著頭笑道：“哈哈你這小子，自己把小楷霸占了一個下午，現在倒來說這種話了。”

羅良調皮地衝著羅鳴吐吐舌頭，然後給羅楷夾了一塊紅燒肉：“二哥，吃這個！”

“聽說，你現在是華新市睦業房地產集團的總經理。”羅家年忽然淡淡地開口問道，不過卻沒有看羅楷，像是在自言自語。

羅鳴聞言震驚地看向羅楷。羅楷輕笑了聲，抬起頭掃了飯桌上坐著的幾個人一眼，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樣平靜地回答道：“是的，花了一年上的位。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小楷，你這四年不是在杉河市嗎？怎麼成了華新市睦業的總經理？”羅鳴急忙追問道，臉上震驚的神色沒有一絲消退。羅楷看了他一眼，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把羅鳴尷尬地晾在一邊。

“據說，睦業想來經緯市開拓市場。”羅家年抿了口紅酒，語氣依然平淡。

“沒錯，是我建議的。”

“也就是說，你是想做些蚍蜉撼樹的愚蠢行為了。”羅家年抬起頭，臉上平靜無波，“比如，跟天宏搶生意。”

羅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好意思，我文化程度沒那麼高，我不知道什麼是蚍蜉撼樹，我隻知道一些簡單直白些的成語，比如，後來居上。”

“房地產行業，天宏的霸主地位根深蒂固。我也不反對你來試試，不過你要做好準備，像上次那樣狼狽不堪地滾出經緯市的準備。”

羅楷小咬了一口香氣四溢的紅燒肉，淡然地開口：“上次我多狼狽地離開，現在我就多風光地回來。羅鳴，你做的紅燒肉有進步。”

羅家年臉色開始陰鬱。

“小楷，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要考慮清楚，這事可不是兒戲！”羅鳴嚴肅地盯著羅楷說道。

羅楷挑高了眉：“是嗎？羅鳴，那四年前你有沒有考慮清楚，婚姻大事可也不是兒戲。”

羅鳴一時語塞。

羅楷優雅地拿起桌上的紙巾擦著嘴，似乎對自己製造的這個尷尬地場景十分滿意。

“我保證，一個月內，我會讓睦業消失在這座城市裡。”羅家年冷著眼看著羅楷，手中緊握著的調羹隱約有些變形。

“一個月？這次需要這麼久嗎？沒想到你還挺看得起我。那我也不好辜負你的期望了，我會好好努力撐一個月的。”羅楷雙手在胸前交叉著，挑釁地看著慍怒的羅家年。

“小楷，如果你是因為無法釋懷四年前的事情的話，我們也可以單獨解決的，沒必要牽連到整個天宏和睦業。”羅鳴插上了話。

羅楷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荒唐的事情般，表情怪異地瞥了一眼羅鳴：“羅鳴，我們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解決的，雖然你也隻是一枚可憐的棋子，但我還是會找你算那筆帳的。不過現在可不是你說話的好時機。”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多謝款待。”羅楷站起身來，看了羅家年和羅鳴一眼後便轉身走了，羅家年沒有多做挽留，其他人也秉著呼吸不敢多嘴，隻是隨著羅楷慢慢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羅家年的表情變得愈發地陰冷。

走出這所自己該稱之為家的豪宅，羅楷才如釋重負地鬆開緊緊攥著的手，手掌心滿是汗水。儘管剛剛自己表現得十分淡定自若，可是心弦卻一直緊緊繃著，直到走出大門才逐漸鬆弛了下來。

自己選擇的路，注定不好走。

“小良，他跟你說過他的計劃了吧。”羅楷走後，羅家年的臉色慢慢恢複了自然，他一直都有注意著羅良反常的反應，照理來說在聽到羅楷要與天宏為敵這種爆炸性消息的時候，羅良的反應會比誰都大，可是他剛剛一直保持著沉默。

“嗯……二哥在路上的時候跟我說過。”羅良低垂著頭懊惱地說道。

“你怎麼表態的？”羅鳴緊接著追問道。

羅良迷茫地抬起頭，不知所措地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倒想看看他能折騰到什麼地步。”羅家年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走回房間，羅鳴也站起身來，對羅良說道：“我渾身油煙味，先去洗個澡。”

羅良點點頭，也沒什麼食欲吃飯了，於是便木然地走回自己房間，無力地癱倒在柔軟的大床上，回想起回家時羅楷對自己說的話。

“嗯……二哥，你還恨老爺子嗎？”斟酌了好一會兒，羅鳴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曉薇姐的事，老爺子確實對不住你……”

曉薇……曉薇……

羅楷輕輕合上眼睛，沒有作答。良久，羅良都以為羅楷不會作答了的時候，羅楷的嘴唇動了動。

“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回來嗎？”

“啊？”

“我隻是想彌補四年前的自己罷了，”羅楷又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深邃地看著羅良，“也就是說，我想替四年前的自己，討回所有我該討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