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年之約

亂成一團的廚房裡，那個清瘦的身影在忙碌地收拾著，而客廳內，羅楷正麵無表情地斜臥在柔軟的沙發上，若有所思。

羅楷的思緒飄飛，恍恍惚惚回到了四年前自己離開經緯市時求助明叔的場景。

四年前，羅楷身心俱疲地離開經緯市，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平平靜靜地走掉，他一消失，伴隨身後的必然是天宏鋪天蓋地近乎瘋狂地搜尋，他太了解羅家年行事的作風了。所以羅楷先輾轉到了杉河市，找到了歐陽明。歐陽家與羅家一直是世交，而作為歐陽家當之無愧的掌舵人，歐陽明也是羅家年的推心置腹之交，羅楷也算是歐陽明看著長大的，所以歐陽明一直對羅楷疼愛有加。

歐陽明是知道發生在羅楷身上的變故的，在看到羅楷那副憔悴模樣的時候，他也是痛心不已，但他也沒辦法插手羅家的家務事。歐陽明原本也是認為羅楷是來投靠他的，他也很樂意讓羅楷這樣難得的人才加入自己的企業團隊，隻是羅楷的想法並非如此，甚至於當羅楷提出他的請求後，歐陽明也是大吃一驚。

“小楷，你讓我騙你爸說你來了杉河市投靠我？”

“是的，他不一定相信明叔你，但是隻有在你的地盤，他才沒辦法展開大範圍的搜索，這是我逃開他視線唯一的可能性。”

“紙終究包不住火，你爸總會知道的。”

“我會在他知道之前，回到經緯市的。”

慵懶的陽光輕輕柔柔地透過落地窗，鋪染在歐陽明滄桑的側臉上，照得歐陽明每一絲情緒的浮動都更為明顯。良久，歐陽明才開口：“小楷，我不能讓你亂來，你明白的我意思吧。”

羅楷平靜地看著歐陽明的眼睛，似乎是早便預料到這個答案，於是無謂失望，隻是淡淡地說道：“明叔，小時候我媽跟我說過，你一直對賴姨的失蹤而無法釋懷，對吧。”

歐陽明猛地睜大了眼睛。

“明叔，你幫我這個忙後，我四年內會回到經緯市，然後再接下來的四年裡，我會把賴姨找回來，你知道的，我從不食言。”

“小楷，你……”

“事實上，”打斷歐陽明的話，羅楷又淡淡說道，“我已經有些眉目了。”

“羅先生，廚房打掃好了，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打掃的嗎？”賴菲兒大汗淋漓地走出廚房，輕柔的詢問聲把羅楷從回憶中拉了回來。羅楷回過神，連忙極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然後往廚房望了一眼，從他這個角度看，廚房確實已然煥然一新。

“嗯，不錯。已經沒什麼好收拾的了，麻煩你了。”

賴菲兒撩了撩額上被汗水濡濕的劉海，偷偷看了眼牆上複古的大擺鐘，然後猶豫著對羅楷說道：“那……那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想先走了，還得去一趟醫院。”

走？不可以！像是被觸中某根敏感的神經，羅楷突然條件反射般撐著沙發站了起來，一座不可跨越的大山般擋在了賴菲兒身前，著實把賴菲兒嚇了一跳。

“羅先生，你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羅楷有些尷尬地後退了一步，眼神飄忽地應道：“啊，沒什麼，隻是，隻是……”羅楷的潛意識告訴自己，現在不能讓這個賴菲兒離開，如果她真的是自己所要找的人，那她一走，自己就錯過最好的機會了。賴菲兒歪著頭疑惑地看著羅楷奇怪的神色：“隻是什麼？”

“隻是……隻是因為急著送你媽去醫院，所以我還沒吃晚飯，現在那麼晚了，我餓得慌。”羅海腦海裡靈光一閃，於是便有些耍賴地對賴菲兒說道，“你能不能順便給我做點飯？”

賴菲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真是辛苦您了。那好，我做些飯吧，那羅先生您稍等片刻，我儘快。”

羅楷看著賴菲兒走開的背影，心裡輕鬆了不少，於是又疲倦地倒回沙發上，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肚子真的蠻餓的。

廚房裡傳來了淘米的聲音，一聲一聲，竟像是節奏分明，聽著這聲音，漸漸地羅楷又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有眉目？”歐陽明盯緊了羅楷的雙眼，聲線開始變得顫抖，這二十年來他自己何時曾停止過對賴天雪的尋找，隻是賴天雪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不見蹤影，縱然自己暗中發動了近乎全部的龐大的關係網，都沒有拉到她的翩翩衣角。

羅楷默默點了點頭，然後又迎上了歐陽明熾熱而懷疑的目光，淡定自若。

歐陽明激動的情緒緩緩地平靜下來，然後自嘲般地笑著轉過身背對著羅楷，沉吟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小楷，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你說的話。”

“不管該不該，不管信不信，你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渺小的可能性的，不是嗎？明叔，我小時候聽我媽說過你和賴姨的故事，我很替你們惋惜，就像你現在為我而惋惜一樣。”頓了頓，羅楷又接著開口：“我能幫你填了這個遺憾，找到賴姨。”

“我幫你瞞過你爸，再給你一筆資金，你走吧。隻不過，我希望等你回來的時候，能履行你的諾言。”

“好的，謝過明叔了。”

羅楷垂下眼簾，滿滿的歉疚感開始在心底難以抑製地蔓延，他欺騙了歐陽明，對於素未謀麵的，隻在母親描述中出現過的賴姨，他怎麼可能會有什麼眉目。他能理解歐陽明此時的驚疑不定以及滿心期待，若非事出有因，他絕不會以這種欺騙彆人感情的事來完成自己的目的，他隻能寄望於自己真的能夠在以後找到賴姨，好給歐陽明一個交代了。隻是，歐陽明找了那麼多年都沒找到賴姨的人，自己短短幾年，又怎麼能……

“記住，你賴姨名字叫做賴天雪。”

“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是，我和她還有個女兒。”

羅楷驚訝地抬起頭，對麵歐陽明的背影在溫暖的陽光映照下卻似乎格外冰涼。

“她隨她媽媽的姓，叫做賴菲兒。”

賴菲兒三個字猶如一柄重錘在羅楷左胸口狠狠砸下，使得羅楷猛地又從回憶中驚醒，他情不自禁地扭頭看向廚房，賴菲兒正在裡頭忙碌地做著飯，清瘦的背影緊緊糾結著羅楷的心。

她會是我想找的人嗎？羅楷在心底默念著。

無論如何，先留下她，再好好調查清楚。如果她真是自己想找的人的話，那自己也總算能了結這件困擾自己許久的大事了。在心裡默默做了決定後，羅楷站起身來，走向廚房。

“賴菲兒，你現在還是學生吧。”羅楷冷不丁地出現在賴菲兒身後，輕飄飄地問道，把賴菲兒嚇了一跳。賴菲兒拍著胸脯轉過身來，笑著說道：“是呀，現在大三了，趁著這段時間放暑假，正在找實習單位呢。”

“有什麼心儀的單位嗎？”羅楷彎下腰，端起已經做好的一盤香氣撲鼻的炒肉，湊到鼻間輕聞著，俊朗的眉宇間似乎有些陶醉。

賴菲兒小心翼翼地掀開鍋蓋，邊用勺子慢慢攪拌著，邊不無沮喪地回答道：“我大學學的是房地產經營專業，所以我想去天宏，現在已經進入天宏的第三輪麵試了，但那畢竟是經緯市首屈一指的大集團，幾位競爭對手都很強，我心裡也有些虛。”

聽到天宏集團的名字，羅楷眉頭微微一凝，然後將那盤菜放下，抬起頭對賴菲兒風輕雲淡地說道：“要不，來我的公司吧，睦業集團。”

賴菲兒震驚地抬起頭，對上了羅楷平靜的目光，聲線裡充斥著劇烈翻卷的情緒：“睦業集團？是華新市的那個睦業集團嗎？”睦業集團她不可能會不知道，華新市的睦業集團，就相當於經緯市的天宏集團，都是在當地商界呼風喚雨的霸主般的存在，而對房地產產業一直保持關注的賴菲兒，也對睦業集團準備進軍經緯市的事有所耳聞。

“沒錯。”

“可是……可是為什麼……選擇我？您明明對我的工作能力還沒有任何了解……”賴菲兒顯然還未從震驚中走出來，眼神裡寫滿了驚疑不定，猶豫著斷斷續續地問道。

羅楷走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賴菲兒清秀的麵容，認真地說道：“天宏選人機製的嚴苛程度我有所了解，你能進入天宏的第三輪麵試，說明你是有真才實乾的。我也需要一名私人助理，為了預防商業間諜，我想起用背景清白的新人，你符合我的條件。”

賴菲兒愣愣地看著羅楷認真的神情，而羅楷看著她呆呆的表情也不禁抿抿著嘴角，隨後悠哉悠哉地轉身往外走，邊走邊說著：“你好好考慮吧，對了，多注意下你在熬著的湯，好像有些熬過頭了。”

“啊，湯……湯！啊！還沒加佐料呢！鹽放哪了？！”

聽到賴菲兒恍惚中驚醒後無措地叫喊聲，羅楷在腦海中想著她手忙腳亂的窘態，居然忍俊不禁地輕笑了幾聲，隨後他想起了自己與歐陽明的約定，又不禁雙眉凝緊抹去了剛剛的笑意，臉色漸而嚴肅。

“在我調查清楚之前，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留下的。”走到窗台，自言自語般，羅楷對著窗外遙遙的清新空氣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