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思

十幾年，大家都相伴走過來了。王正曦是個怎麼樣的人，還真不好說。可能他的學曆沒有誌承學長高，但他的智商不見得就比誌承學長低。他可以玩得很瘋，也可以沉靜得比誌承還可怕。很多人傳言他是下一任夢之都的和平執政官，大家在一起十幾年了，也就隻有尹誌承能夠偶爾明白他那令人費解的，深不可測的心思。

尹誌承是第二個離開包間的，臨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直看著手中的水晶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王正曦一眼。最後，他留下一句話，“逸仙，想要的話，就自己去爭取，光是坐著的話，幸福是不會來敲門的。”

這可真不像是誌承學長的風格。

尹誌承在那片蒲公英叢中找到了司馬薏仁，司馬薏仁呈大字型躺在花叢裡，呆呆地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尹誌承在她旁邊躺下了。

“在你們這些閃閃發亮的王子心裡頭，我到底算個什麼東西？”司馬薏仁看著天空，自言自語似的問道。

“好人。”尹誌承回答。

“嗬。”司馬薏仁笑了，“好人。夢之都哪個不是好人？”

“Vincent小時候曾經救過一隻不知道為什麼受傷落在了他家露台的鳥。”尹誌承卻是沒有再跟司馬薏仁糾纏那個話題，自顧自地說道：“那隻鳥十分的特彆，毛色像彩虹一樣絢麗，還拖著長長的華麗的尾巴。Vincent很寶貝它，甚至每天都在家裡陪著它，照顧它，無論彆人怎麼叫他出去玩都不管。千影以前還拿他開玩笑，讓他不如乾脆娶那隻鳥當老婆得了。Vincent沒有理會她的調侃，依然一心一意地照顧受傷的鳥。後來，鳥的傷好了，毫不留情地展翅飛走了。我就在旁邊看著，Vincent呆呆地看著天空中離他越來越遠的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神很無助，他轉過頭來問我，光希，為什麼它不留下來呢？我對它不好嗎？”

司馬薏仁想象著迷你版王正曦用小孩子糯糯的聲音這麼問誌承學長，不知道為什麼，光是想到那個畫麵都覺得有點搞笑。

其實聽到這裡，司馬薏仁還感到特彆的汗顏，說句不好聽的，人家隻是一隻鳥，又不是人，上天隻賦予了人家生存本能，壓根兒沒有賦予它人類豐富而複雜的情感好嗎？不過小孩子麼，想法偏激一點還是可以理解滴。

“從那時候起，隻要是他喜歡的，他都會牢牢地抓在手裡，任誰去勸都絕不會放手。”尹誌承的聲音裡似乎也與一點點無奈。

難道這就是童年陰影造成的後天心理變態？

司馬薏仁聽後，轉過頭去看著誌承學長，特彆真誠地說道：“你們應該給他請個心理醫生的。”

“我就是他的心理學導師。”誌承學長也轉過頭來看司馬薏仁，特彆真誠地回答。

“……”所以說，夢之都最變態的人都跑去當心理醫生啦？ 難怪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感覺夢之都人民普遍思想特彆的脫節。

“我甚至曾經嘗試對他實施催眠治療法，但都被他識穿了，再過不了多久，他在這方麵的才能可能就要超越我了。”尹誌承也有一點小擔憂，到那時候，恐怕就真的沒有人知道王正曦心裡想些什麼，該怎麼在他需要彆人搭一把手的時候向他伸出手了。

KAO！聽起來都這麼牛。話說，他們不是跟她年齡相差無幾的青年人麼？怎麼感覺他們好像生活在異次元啊？

看來她找錯地方降落了，說不定掉在彆的地方，估計遇到正常人的可能性會大很多。

司馬薏仁這頭在腦海裡亂七八糟地想著，那頭尹誌承難得地打開了話匣子，又開始往下說了：“Vincent天生性子淡漠，莉莉阿姨在他很小的時候便發現了他的異於常人，想儘一切方法將他往正常的方向導正。”

莉莉阿姨？那隻會越導越歪吧？司馬薏仁偷偷誹腹。

“結果Vincent反而越來越不愛搭理人了。”尹誌承想起那時候總是冷冷淡淡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的王正曦，也不愛說話，比他情況還糟糕的小屁孩，認識他以後倒是願意抓住他的衣擺跟在他身邊，但也僅是如此罷了。

“經過我對他們一家人的觀察，我發現，莉莉阿姨跟王叔叔雖然很疼愛Vincent，但那時候兩人已經是國家骨乾領導，正是事業上升階段，難免忽略了Vincent的感受。而且，他們還經常旁若無人地大方秀恩愛。有一次，我聽到Vincent自言自語，是不是找到一個那樣的人，他就不會一個人了。所以，我想，Vincent心裡邊應該是很渴望像叔叔和阿姨那樣熱烈的情感的，隻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獲得。”

“身為天之驕子的他，基本上光是坐在那裡，便有源源不斷的想要的，或是不想要的東西送上門來。可是，他卻不知道，像那樣深厚的情感，是要靠自己去努力爭取的。”尹誌承心裡邊也很渴望那樣熱烈的情感，仿佛可以填補心裡一切的空洞。但這麼多年來，他卻是極少有對什麼心動的時候。最近倒是遇到了，隻是，卻注定是無望的。

這次，輪到司馬薏仁側頭看著誌承學長看著天空神遊了。

她心裡邊很疑惑，那麼小的年級就能觀察到那麼多勁爆的消息，難道他不覺得自己很變態嗎？像她小時候，還傻乎乎地跟在哥哥身後去抓天牛呢！誰知被咬了一口，在那裡就哇哇大哭起來。彆提有多丟人了。

司馬薏仁跟誌承學長相繼離開包間以後，歐陽黯問王正曦，“為什麼非得選擇這樣讓人受傷的方式。”因為他比不靠譜的三胞胎兄弟還年長，所以誌承學長離開後，這裡就他說話最有力了。

“一直以為，我想要什麼，或者沒有想要什麼，彆人都會主動為我獻上。包括女人。”王正曦終於抬起頭來看大家，“我相信你們也一樣。”

大家沉默了。確實，他們在夢之都都算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子，還從未曾嘗到過失敗的滋味。

“所以，碰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去要了。”王正曦說著，將手中晃蕩已久的水晶酒杯裡的美酒一飲而儘。

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王正曦曾經是一個怎樣特殊的存在。反倒是突然聽他這麼真誠地表白心跡，大夥都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安迪的心情是在座所有人之中最複雜的，他應該怨恨王正曦才是，但夢之都人民的信仰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心生怨恨的人都被迫或者自願地送到聖公會的悔改室裡邊，聆聽大祭司可以洗滌人類心靈的禱告去了。

安迪也是元首之子，他也不是不明白，趁著他和司馬薏仁還沒有相互間培養出難舍難離的情感的時候分開，對誰都好。

司馬薏仁和Angela，都不是他願意去傷害的。原諒他沒有王正曦的果斷和決絕。

說到底，是他的私心惹的禍。一方麵，他跟Angela已經訂婚了，在不傷害到Angela的前提下，根本不可能跟彆的女人結婚。另一方麵，他又渴望那份可遇不可求的戀愛的感覺，想要不讓自己的人生留下不完美的遺憾。即使是在夢之都，哪有這般事事儘如人意的。

蒲公英叢中。

誌承學長轉過臉來，與司馬薏仁四目相對，“Vincent他是真的愛你，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司馬薏仁看著他那雙像是吸引了無數星球在裡邊旋轉的黑洞似的眼睛，思緒也仿佛被吸引了進去，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看他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夜空中突然升起了絢爛的煙花，爆炸開來，滿天空的燦爛，隻聽他繼續往下說，“我也愛你，我知道怎麼表達，但是，我不能迷惑你。”

難得帶上淡淡傷感的眼睛，裡邊更多的卻是釋然的笑意。

不能迷惑你……所以，才選擇了在她猶豫不決之前放開手。

司馬薏仁一直不肯承認的事情，誌承學長卻是看到了。在司馬薏仁的腦海深處一直深深埋藏著一個不時跑出來攪亂她心緒的身影。那個總是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露台上，坐在廣闊無垠的一幕下與寥落繁星為伴，總是一個人坐在偌大房子裡空蕩蕩的客廳裡的身影，陪伴他的隻有沒有溫度的高科技設備。讓她的心總是不時地揪痛。那個總是一個人的身影，讓她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樣一個人呆著的時候，自己想的是什麼呢？

如果能夠有一個人把自己抱在懷裡，或是牽著她的手，用溫暖的微笑告訴她，無論如何都會陪她走下去，那就好了。

就是這份同樣的寂寥，這份優裕的生活所不能填補的心靈空洞，讓她無法不去在意。

誌承學長也是跟他們一樣寂寞，一樣渴望能夠有一隻溫暖的，一直牽著自己不放的手。所以，他說，他不能迷惑她。

眼睛裡被滴進一顆水珠，司馬薏仁還以為下雨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哭了。因為是側過臉去的關係，所以位於上邊的眼睛留下來的淚落在了下邊的眼睛裡。

“不必為我難過。我很高興遇到你。也很高興Vincent能夠遇到你。”尹誌承此時此刻的笑看起來真像聖母瑪利亞，仿佛縈繞著一層柔和的聖光，“上天是公平的，他讓你遇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個，卻可能讓你錯失其他的許許多多個。”

也不知道是故意約好的，還是命裡自由安排。一向很注重晚餐跟家人共度的莉莉阿姨和王先義叔叔晚上都沒有回來吃飯。

隻剩下突然被間接告了白的司馬薏仁特彆尷尬地麵對坐在對麵與她共度晚餐的王正曦，眼睛都不知道看哪裡好，死死地盯著自己碗裡的白米飯，都不好意思去夾菜了，而且雖然瞪大眼睛盯著了，卻是連筷子都拿不好，幾次夾空了。

司馬薏仁的眼角餘光瞥到王正曦似乎一點都沒有感動尷尬，就連用筷子，都能用得比廣大人民優雅，一派貴公子風範。

司馬薏仁這頓飯好不容吃完了，味同嚼蠟。

就在她起身要離開餐桌的時候，突然聽到對麵的王正曦麵無表情地開口了：“即使你不願意，我也不會放手。”

司馬薏仁怔在了原地。看著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王正曦，仿佛一隻盯緊了口中獵物的獅子。

她突然想起了曾經看到過的一個情感類節目。與妻子結婚了十二年，分居了十年的男人找到電視台，希望電視台能夠說服他的老婆跟他在一起。男人買了一束玫瑰，堵在了妻子下班回去的必經之路上，單膝跪下，不斷向老婆表達著心中的想念和愛意。在電視劇裡這絕對是特彆爛漫的場景。但司馬薏仁看到的卻是，那個早已對他沒了感情的女人，不斷拒絕，擺脫，甚至是乞求男人不要再糾纏他。最後被刺激了的男人突然死死地抱住了女人，就是不放，說什麼也不放，甚至放出豪言不如一塊去死。女人驚恐，害怕，羞憤，不斷捶打男人，不斷哭泣，不斷哀求。男人就是不放，大聲向周圍圍觀的群眾表白對女人的至死不渝的愛，大喊死也不放手。男人企圖輿論能夠讓女人回心轉意，最後女人崩潰地嚎啕大哭，電視台派去跟蹤事件的記者才上前去分開男人和女人，安慰女人。

司馬薏仁當時是跟哥哥一起看的節目，他們一致認為，這男的肯定腦子有問題，是個變態，神經病。他們還一起譴責了電視台的不是，看著女人的人身權利明顯受到了侵犯，但是居然在女人崩潰大哭的時候才想到要去伸出援助之手，簡直有毛病。

當時，司馬薏仁就想，祈求上天保佑，不要讓她遇到這樣的男人。她害怕自己會克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和絕望，從而犯下不可彌補的，自毀前程的大錯。

她當時還有些天真的想，如果真的不幸遇到的話，那就保佑他是個高富帥吧，就像《泡沫之夏》裡的洛熙或者歐辰，也算是對愛情特彆偏執，對愛人特彆執著的存在了，但就是迷倒萬千少女，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又高又富有帥嘛。換做是節目中的那個矮矬窮癡心男，估計這部戲就該要激起民憤了。

可是，現在她遇到了，卻半點也沒有感到慶幸。

司馬薏仁很困惑，這不應該是她的意念創造出來的世界嗎？為什麼一切都那麼地失控？難道她內心裡渴望的是這麼一個變態的愛人，這麼一段折磨人心的愛戀？她看起來像是那種受虐狂麼？司馬薏仁不懂，她困惑了，所以，她僵在原地，腦子裡一團亂，看著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王正曦，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知道自己對王正曦是有好感的，因為第一個走進自己心裡的異性身影就是他。可是，她知道自己無法承受如此深沉的，仿佛能將你硬生生拖入地獄的愛戀。

大概是看到了司馬薏仁眼底的一絲害怕和迷茫，用餐完畢的王正曦用餐巾擦擦嘴角，優雅地站了起來，不過幾步，便來到了司馬薏仁身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什麼都彆想，洗洗睡吧。”語氣平淡得仿佛那個向母親托出自己秘密愛戀的人不是他，仿佛那個說出絕對不會放手的人不是他。

在他的手摸上她的頭的時候，司馬薏仁感受到了一陣溫暖。

即使是這麼偏執的人，他的手也是暖的呢。司馬薏仁亂七八糟地想著。

看著王正曦往露台走去的背影，晚風吹起落地玻璃門邊上的窗紗，司馬薏仁突然有種想要衝過去抱住那個落寞背影的衝動。

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自己到底想的是什麼了。她遇上這麼一個偏執地愛著自己的人了，幸運的不是他是個高富帥，而是她的心裡根本放不下他。

司馬薏仁知道，她該是喜歡他的，她不知道愛到底比喜歡多多少，但她不再為對方如此深沉的愛感到害怕和迷茫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轉身回房間休息了。畢竟今天有太多的消息和情感變化需要消化。又或是像是王正曦所說的，早些洗洗睡了，說不定明早一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Angela公主在大家都毫無防備的時候來了。

司馬薏仁對傳說中的安吉拉公主感覺很新奇，前一刻她還坐在王家大廳裡跟王正曦無無聊聊地看著韓千影主演的那部《來自地球的你》，正好播完一集的時候插播新聞，聽播音主持人在用甜美的官方的聲音講述著安吉拉公主來華訪問的勁爆消息，熒光屏上播放的正是安吉拉公主下了穿梭機，對接機的熱情民眾揮手，笑得燦爛的畫麵，就在司馬薏仁想向王正曦八卦一下此人的相關信息的時候，下一刻，安吉拉公主便出現在她麵前了。

“Surprise！”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突然出現在了司馬薏仁麵前，嚇了司馬薏仁一大跳。

“你就是Vincent現在的女朋友Eason吧？跟千影唱小蘋果的那個，我好喜歡你哦！”說著就給司馬薏仁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熱情得不得了。

司馬薏仁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可以長得眉彎彎，笑起來眼彎彎，嘴巴真的隻能用“櫻桃小嘴”來形容的可愛女生，她原來以為隻有書上才有那樣的人物。

司馬薏仁的視線稍稍一挪，便看到了正在從露台往屋裡走的安迪，距離有些遠，司馬薏仁看不太清他此時臉上的表情。有這麼一位未婚妻，想必是種甜蜜的無奈吧。

事實上，安迪此時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他沒有跟安吉拉說起他跟司馬薏仁的那段情事，身邊的Vincent等人又不像是會八卦地把這事告訴她的，剩下最不靠譜的三胞胎兄弟，但畢竟這個簍子是他們捅出來的，所以估計也不會說。所以，他現在就處於一個特彆尷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