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非失蹤
驚鴻吃了些東西後,便一言不發地回房了。
驚鴻的性格本就叫人琢磨不定,如今見驚鴻如此,其他人也沒有覺得奇怪。倒是那主人家覺得這位姑娘太過冷淡了些,不過畢竟是客人的事情,主人家也不好多問。
今晚是滿月,一輪皎潔的明月冷清的掛在深青色的天幕之中,投下一片幽銀的月光。天色更晚一些的時候,念君從自己房裡走出來,準備去驚鴻的房裡找驚鴻時,卻發現驚鴻屋子裡的燈已熄燈了。
看來姐姐已歇下了。
念君這樣想著,便從驚鴻的房前走過,兀自去了這家人的院子。這時天色雖然不是十分地晚,但因為大家都趕了一整天的路,現在沈劍南和聶柔柔以及驚鴻都已休息了,念君卻並沒什麼睡意。
他走到院子裡,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那是一輪明亮而圓滿的月亮,那麼亮,那麼圓,這片天空下麵沒有飄著一絲絲的雲彩,所以這月光沒有什麼雲彩的遮攔,幽幽的月光如水般瀉滿了整個院子。
這樣好看的月亮,應該讓姐姐出來看一看的。
可是姐姐已歇下了,平常姐姐並不會這麼早就休息的,看來今日姐姐真是累著了。
這樣想著,念君就走到了院子裡,在那竹籬笆圍成的樸質的院子裡,一個人正站在竹籬笆門前,抬頭欣賞著天上的那輪明月,銀色的光灑在那人頎長的白色身影上,襯著那人的身影益顯絕世出塵。
念君一瞧了一眼,便認出那是晉如愁。
這麼晚了,他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於是念君朝著晉如愁走了上去。
那晉如愁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去,見是念君,便朝念君微微一笑,道:“念君小兄弟。”
念君走到晉如愁的身邊,看了一眼晉如愁那清俊的臉,不由地問道:“晉大哥,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晉如愁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那輪幽亮的明月,臉色似乎有些凝重,他看了一眼念君疑惑的臉,沉默半晌,方才微微搖了搖頭,道:“沒什麼,隻是看著外麵的月亮很漂亮,就想著出來看一看。”
念君“哦”了一聲,又歪著頭看著晉如愁,想著今天晉如愁為驚鴻夾菜的模樣,不覺笑了一笑,卻也不提驚鴻的事情,隻試探性地說道:“聶姐姐對晉大哥倒是很上心。”
念君說了這句話後,晉如愁忽然看了一眼念君,微微一笑,道:“你想說什麼,何不直說?”
念君歎了口氣,自己倚在那竹籬上,抬頭看著天上的那輪皎潔的明月,幽幽道:“念君年齡雖小,可是許多事情,念君也是能看得明白。”
晉如愁不覺笑了一笑,看著這個自到自己腹部高的小男孩,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可愛之中也確實讓人驚訝於他的心思之細膩。其實這念君與驚鴻在一起,倒是得到了極大的補充,首先念君為人機靈之極,江湖經驗也豐富,年齡雖小,可是卻聰明無比,唯獨力量小了些,不足於自保。
而驚鴻與念君恰好相反。
驚鴻沒有一絲一毫的江湖經驗,也沒有什麼機靈的心思,但是她的劍術卻極為驚人,隻怕縱觀江湖,沒有幾個人是驚鴻的對手。
這兩個人走在一起,恰好互補。
相遇,亦是一種緣分。
驚鴻與念君的相遇也是一種珍貴的緣分。
晉如愁絲毫不懷疑念君的話,但晉如愁對念君還是有興趣,他微笑著問道:“那麼你明白了什麼?”
念君抬眼看了一眼晉如愁,眨著他那比星光更璀璨的眼睛,他笑著向晉如愁說道:“晉大哥不喜歡聶姐姐,是不是?”
晉如愁笑了一笑,道:“聶師妹是聶師叔的愛女,我亦待她如妹妹,既是我自己的妹妹,何來不喜歡之理?”
念君笑道:“那麼,我這樣說吧,晉大哥不愛聶姐姐。”
晉如愁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這鬼機靈念君,正想說些什麼時,那念君忽然神秘一笑,向晉如愁肯定地說道:“晉大哥愛驚鴻姐姐,是也不是?”
晉如愁那一向溫和俊朗的臉上,在聽到這句話時不由地怔了一怔,驚鴻姑娘?
他愛驚鴻姑娘?
念君繼續笑道:“晉大哥可不要否認了,這一路走來,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你對姐姐的關心與照顧。也許晉大哥自己都沒有發現,晉大哥心裡其實很在意姐姐,在意姐姐的一舉一動,在意著姐姐的喜怒哀樂。雖然一路上晉大哥對誰都很體貼照顧,可是晉大哥對姐姐的照顧是不一樣的。”
晉如愁仍然怔怔的看著念君,似乎沒有料到念君會有這樣的結論。
念君忽然歎了口氣,道:“晉大哥,你猜為什麼我能與姐姐走在一起嗎?”
夜裡的風吹來,帶著絲絲扣扣的冷意,天邊的明月宛如一隻明亮的上即是窺視著人間的來往。幽幽的月光裡,晉如愁與念君站在這竹籬笆前,月光的影子照在他們的身上,顯得格外地幽麗清亮。
說實在的,聽到念君的話,晉如愁確實很詫異。
詫異於念君的成熟。
也詫異於念君的心思與觀察。
對於這樣一個人,可以這樣說,完全可以不將念君當小孩子看,甚至……以念君的這樣年輕便有這樣成熟靈敏,待念君長大,定非常人。
這些當然都是後話。
現在晉如愁所在意的是念君問是那句“你猜為什麼我能與姐姐走在一起嗎?”……
難道他們走在一起,還有什麼特殊的聯係?又或者在他們之間有一種彆樣的羈絆?
“為什麼?”晉如愁溫和好聽的嗓聲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念君抬頭看著天邊的那輪明月,幽幽道:“我第一次看到姐姐時,就決定跟著姐姐一起走了。因為眼睛。”
晉如愁“哦”了一聲。
念君將目光從天邊收了回來,轉而望著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晉如愁,肯定地點頭道:“沒錯,是眼睛。姐姐雖然劍術無雙,可是我在姐姐的眼睛裡,看到了與我一樣的東西。那是一種孤獨,一種堅持,一種努力,而那樣的心裡,又深深地埋藏著一種許多人體會不會到虛空與寂寞。”
“我從小與自己的母親一起長大,自我記事起,我就一直過著與母親一起逃命的生活。我們從關東逃到江南,從江南逃到了吐番,又自吐番逃到漠北,我們一直在逃,想儘了辦法隻為了逃。有時候我會想,我為什麼要這樣逃?為什麼要這樣掙紮著活下去?這樣的日子真的好累。但我永遠記得母親臨死前的那句話‘念君,隻有活著,才會有希望,無論如何,好好地活下去,並勇敢地活下去’。正是因為母親的這一句話,所以我仍然在逃,再怎麼累,我還是掙紮著活了下來。並且一個人,好好地活到了現在。”
晉如愁那雙明朗的眼睛裡顯出一絲詫異,他一直覺得念君年齡小卻極懂事,覺得念君是一個人才,卻沒有想到,原來念君所謂的“機警”、“聰明”、“經驗”都是在江湖無情的曆練中積累下來的。
在這個時候,晉如愁心底對這個小孩產生了一絲敬佩。
在絕境中從不失望,仍然相信著希望,並且為了那份可貴的希望而好好地活下去的人,雖然隻是一個小孩,卻同樣是值得敬佩的。
念君又道:“當我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時候,我能看出姐姐眼睛裡,有著與我一樣的感情:為了一個希望,掙紮著拚命地生存,無儘地孤獨與空虛中掙紮生存。”
晉如愁忽然沉默了。
他靜靜地看著念君,這個男孩。
夜仍是靜靜的,月光如水傾瀉,帶著一絲幽涼的詩情與畫意。
念君抬頭看著晉如愁,笑道:“所以,如果晉大哥當真喜歡姐姐的話,我希望晉大哥能照顧好姐姐。晉大哥給姐姐取的名字很好,驚鴻,驚鴻一瞥,隻須看一眼便永遠忘不了的人。”
聽了這話,晉如愁微微驚訝,念君怎麼會知道驚鴻的名字是他起的?
許是看出了晉如愁的驚訝,念君又擺了擺手笑道:“以前我也沒有在意,後來仔細想了想,在永平鎮會友客棧時,姐姐回來後,晉大哥也剛好住入了會友客棧,那時我就在想著,姐姐的名字是誰起的,但那時的晉大哥並沒有怎麼與姐姐說話,所以我才會忽略了你,現在仔細想一想,能給姐姐起出這樣的名字的人,定是晉大哥了。”
晉如愁怔了一會兒,方微微一笑,好聰明的小孩。
夜已深了。
晉如愁見時候不早了,便伸手撫了撫念君的小腦袋,微笑道:“好了,夜已深了,明天還要趕路,你先回去休息吧。”
念君點點頭,又問道:“晉大哥呢?晉大哥不回去休息嗎?”
晉如愁搖了搖頭,微笑道:“我還想在這裡站一會兒,你先去休息吧。”
既然晉如愁這樣說了,念君也不好說什麼,何況與晉如愁說了這麼久的話,念君也真的有些累了,於是念君便先回去歇息了。
晉如愁站竹籬笆前微笑著目送著念君回屋子,回想著剛才念君所說的那一番話,心裡也頗為感觸。
驚鴻遇到念君,這既是驚鴻的幸運,也是念君的幸運。
待念君回房休息後,這裡又隻剩下晉如愁一人。
晉如愁抬頭望著那一輪明亮的月亮,這樣的圓月,就像是一個玉盤高懸,亮得晶瑩剔透,帶著些彆樣的意味。所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陽晴圓缺”裡,人們所向往的從來都是圓月。人家所喜歡的也是圓月。就如今天晚上的月亮一樣。
很圓的月亮。
很亮的月亮。
也是很漂亮的月亮。
就如第一次遇到驚鴻時的那輪圓亮一樣。
或者對於驚鴻而言,這美麗的月亮卻意味著某種不幸。
晚風,從林子裡吹來,帶著絲絲涼意。幽亮的天空,迷離的月色,將這裡的景致照得更加幽靜。
晉如愁就站在這裡看著那輪圓月。
不知道過了多久,西邊的廂房,突然響起一陣極輕極細的聲音,那是開窗的聲音,很輕很輕地的聲音,輕得幾乎讓人無法感受得到。
在這極輕的開窗的聲音後,又響起一聲細微的衣裳摩擦聲與風聲,那聲音又細又輕,仿佛隻需要一陣微風,就可以將這聲音吹得乾乾淨淨,一點點的痕跡也沒有。
這樣輕的聲音,一般人是聽不到的。
然而,晉如愁聽到了。
聽到這樣的聲音,他沒有驚訝,仿佛早已料到這個聲音會出現,仿佛他站在這裡,就是為了等待著那聲音。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身形一展,展開輕功朝那聲音疾追而去……
痛。
那種透入脊髓的痛鋪天蓋地地從全身各個角落席卷而來,那麼真切,那麼無情,幾乎是要叫她的身子一點點地扯碎,巨大的痛楚如洪潮般將她無情淹沒。
又是這種痛。
第二次了。
每逢十五……
念君說起,每月的十五,月亮都會由缺轉圓,每當月圓的時候,那種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楚就會無情地在她的身體裡蔓延,將她痛得幾乎暈死過去。
如果沒有算錯的話,今天也是十五,今天的月亮會也圓,今天,那種痛徹心扉的楚痛就會像上次一樣席卷而來。
這一整天,驚鴻都是如往常一樣不言不語,但心底到底起了變化,晚上吃過晚飯後,她就回了房間,熄了燈,靜靜地等待那劇痛來臨。
天色越來越晚,那輪圓滿的月亮升得越來越高,她在漆黑的屋子裡,靜靜的等著。果然,那巨大的痛楚深深將她淹沒,那種痛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那好像,好像是千萬把刀,在一點一點地,無情地削著她的肌理、骨頭,她的臉色很快就痛得慘白,但是她還是忍著,不讓自己因痛苦而叫出聲音來。
嘴唇已被她咬得沁出血液來。
驚鴻痛得渾身發抖。
這個時候,也就是她最危險的時候,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對她下手,那麼她必定無法反抗。她自我保護意識極強,自己越弱,她就越不安。
她不能讓自己變弱,就算變弱,也不能被人發現。
原本想忍過這個漫長的晚上,可是身上的痛楚一波一波地傳來,她有些害怕起來,害怕自己萬一忍不住,叫出了聲音,被人發現,那怎麼辦?
終於,她拿起了自己的劍,伸出那比月光更為蒼白的手,輕輕地,輕輕地將那一直緊緊閉著的木窗打開,抬頭瞥了一眼那圓得有些刺眼的月亮,強行忍著巨大的痛楚,驚鴻的身子向外一掠,如一道白色的閃電閃出了窗外。
外麵是一片幽靜,這樣深的夜裡應該沒有人了。
就像有人,以她現在的情況,恐怕也發現不下。
她離開了房間,就以最快的速度向樹林裡掠去。
今天晚上的圓月,月光特彆地幽亮,將在這片幽靜的林子裡蒼白得有些可怕。驚鴻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覺得自己幾乎要痛死過去,她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身子就已疲乏得很,現在的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針尖上,極其痛楚難忍。
艱難地走了一段路程,驚鴻扶著一顆樹杆,回頭看了一眼那深深的樹林,隻覺得一片幽黑難辨,已經很遠了吧?
已經離那些人很遠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每當這種痛苦發作時,她就想離人群遠遠的。
或者在她的潛意識裡,無論誰,隻要那是一個人,就會對她造成生存的威脅。
所以她要離那些人越遠越好。
雖然已走了很久很久了,可是驚鴻的心裡仍然不安,仍然擔心這裡會有人,所以她繼續走,繼續走,痛關那莫大的痛楚,繼續走著。
月光仍然幽幽的照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驚訝終於走不動了。
這種痛,實在太慘烈了。
現在她在林子裡的一片空地上,嘴邊有溫熱的液體流淌下來,這是被她咬破了的唇流出來的血。
她倚著一顆粗大的樹杆,身子終於痛得沒了力氣,緩緩滑落下來。
她倚著樹杆而坐著,臉上已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血色,那一向白皙的皮膚此時此刻薄得就像是一張層,那麼脆弱,仿佛被人輕輕一扯就會撕裂開來。
驚鴻抬眼看了一眼天空裡的那輪無情的明月。
這是個漫長的晚上,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這個晚上才能過去。
正當驚鴻痛苦難忍時,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驚鴻吃了一驚。
在巨大的痛苦中,艱難的辨認出那腳步聲正朝著她走來,而且……不止一個人……
驚鴻那張痛得慘白的臉上變得越來越難看。
是誰在這個時候出現,驚鴻不覺拿起了出中的劍,強自忍下巨大的痛苦,往著那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幽黑的夜色裡,有兩個頗為熟悉的聲音走了來,那兩個人正在說話,一邊走一邊說話,而且聽著那兩人的聲音,其是一個人是男子,另一個人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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