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非疼痛
時間漫長得好像過了好幾個世紀。
周圍那麼安靜,那麼安靜,靜得好像是沉默的深淵,那麼深與靜,讓她的心也深深地陷了下去,陷了下去。
其實她並沒有昏迷多久,因為這一次她的心裡有一種很濃很濃的不安之感,她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所以她不敢昏迷太久。
這是與著她的意誌有一定的聯係的。
因為這是她的本能,一種忍受住了無儘的艱苦與拚殺而依然存活下去的生命本能。
她醒來的時候,還是晚上。
但天空的那輪明月依然那麼圓,那麼圓,圓得就像是小的時候她看到的那一個幽亮的雪球,圓圓的,亮亮的……而且……那個圓月在移動著,緊緊地隨著她移動……
月亮怎麼會在動?
她剛剛覺得奇怪,然後她就聽到一種很奇怪的聲音,感覺到一個很奇怪的溫度……
那個聲音,那麼輕與自然,那是“咚,咚,咚……”地聲音,很有節律,很輕微,很沉穩,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而且她的身上,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溫度,是很溫暖的,就好像是春天的陽光一樣,那麼溫和舒服,讓人情不自禁地深深地陷了進去。
這裡是哪裡?
驚鴻有些奇怪,有些驚訝,她不覺將耳光貼近了這溫暖的身子,然後聽到那很有節律的聲音,感覺那到很溫暖的溫度,這裡仿佛有種魔力,將她深深地吸引。
驚鴻抬頭起來看去,卻驚訝地看到一個好看的下巴,以及……一張溫和的臉……
這裡……是……
這裡是一片樹林,天邊是那輪幽亮的明月,而此時此刻,那晉如愁正抱著她,走在這片樹林裡!
驚鴻吃了一驚,此時她身上已沒有那種巨痛了,隻是身上的餘痛尚未完全退去,身子仍然覺得乏得很,沒有什麼力氣。而且現在的她,在他的懷抱裡,竟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她第一次感到這樣安心地感覺。
在與彆的人如此接近時,她竟然也會感到安心。
驚鴻抬起頭看著晉如愁堅毅的下巴,許是感覺到了懷裡的人在動,晉如愁不覺低下頭看,正好對上了驚鴻幽麗的目光。
晉如愁微微一愣,月光從上空靜靜地流瀉下來,照在驚鴻這美麗而又蒼白的臉上,帶著種令人心疼的美,連著他的心都不覺微微一動。
驚鴻姑娘已醒了嗎?
剛才晉如愁還準備帶著驚鴻姑娘回去,將驚鴻姑娘帶到那農家,不然明天念君等人看不到他們會擔心的。
隻是沒有想到,他還隻走了一會兒,那驚鴻就醒過來了。
此時此刻,驚鴻睜著一雙美麗的眼睛靜靜的看著驚鴻。
四目相對,有種彆樣的情意漸漸彌漫。
晉如愁突然覺得自己就這樣橫抱著一個女子,實在於理不合,可是現在驚鴻的臉色卻那麼憔悴,身子也那麼弱,如果放下驚鴻,她會不會有力氣繼續走?
正當晉如愁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驚鴻忽然將她的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胸口,很專注很專注地聽著他的心跳聲,那一聲一聲的心跳,那麼奇怪的心跳,還有他身上的溫度,讓她的心很安下來的溫度。
晉如愁的身子僵了一僵。
驚鴻的神色卻依然如此專注,如此凝重,好像是對待著一件很莊重的事情般,她聽著晉如愁的心跳,不覺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帶出了一片幽迷的影子。
“驚鴻姑娘,你……還好嗎?”不知過了多久,許是感覺這樣不妥,晉如愁不覺問了出來。
他的聲音將驚鴻的神思拉了回來,驚鴻重新抬起頭來看著晉如愁,晚風靜靜地吹著,將他的頭發吹飛在這風裡,染上幽麗的月光,飄逸而迷人。
驚鴻搖了搖頭,卻並不說話。
晉如愁這時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是該將驚鴻放下來,還是繼續抱著她回那農家?
然而在這時,驚鴻卻開了口:“你要帶我回去嗎?”
晉如愁點了點頭。
驚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現在不想回去。”
晉如愁凝視關驚鴻帶著些漠然的臉龐,又點了點頭。
驚鴻不再說話。
許是這氣氛的緣故,晉如愁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他就靜靜地抱著驚鴻,帶著驚鴻緩緩地走出了這片樹林,這時的驚鴻居然一直靜靜的,靜靜地倚在晉如愁的懷抱裡。
認識了驚鴻這麼久,這還是晉如愁第一次看到驚鴻這樣溫順的模樣。
離開了這片樹林裡,他們走到了一片小小的布滿是雜早的空地上,這裡地勢較高,一邊是斜坡,斜坡下麵是幽黑的雜木,帶著點點的月光,也有些看不真切。
斜坡上有一塊平整的大石頭,雪白的月光映在那石頭之上,宛如染了一層白霜,幽迷亮麗。
晉如愁想了一想,便走到那石頭邊,看了一眼懷裡的驚鴻,溫和的聲音仍不失禮:“驚鴻姑娘,我們就這裡休息片刻吧。”
驚鴻不說話。
晉如愁放下驚鴻,驚鴻順勢站穩,可是到底剛才的劇痛已讓她極為虛弱了,所以她的腳才一著地,腿就忍不住一彎,幸好晉如愁眼疾手快扶住了驚鴻。
想了想,晉如愁還是扶著驚鴻走到那塊石頭邊,扶著驚鴻先坐了下來,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
這一次驚鴻出奇地聽話,沒有絲毫反對晉如愁的意思。
對於驚鴻異樣變化,晉如愁也有些詫異,不過他也不好問些什麼。
皎潔的月亮仍然靜靜地照在天空之中,幽迷的月光仍然落在他們的身上,仿佛是一層輕薄的白紗,那麼輕盈幽麗,讓人深深地沉醉入這夜色裡。
“驚鴻姑娘,你身上可好些了?”坐在這裡不說話,那氣氛實在有些尷尬,而驚鴻一向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晉如愁先開了口,問了起來。
驚鴻不覺看了晉如愁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晉如愁看了看驚鴻仍然有些蒼白的臉,忽又道:“驚鴻姑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身上所中的,是噬骨毒,是嗎?”
驚鴻微微一怔,噬骨毒?什麼是噬骨毒?她隻知道那個人給她吃了一種東西,然後讓她下山辦一件事情,並說她每逢十五,就會疼痛欲死。但那個人並沒有告訴她她吃的是什麼。那個人隻說,如果她辦完了事情,她就可以自由。
晉如愁看著驚鴻的表情,知道驚鴻涉世淺,就算她中了噬骨毒,她自己也不知道,於是晉如愁解釋道:“噬骨毒是一種來自苗疆的毒藥,但凡吃了這種毒藥,每逢十五月圓之夜,毒就會發作,中毒者會承受身體所不能承受的痛苦。這種毒並不會直接致命,但這毒一旦發作就會痛不欲生,而且會一次比一次痛,許多中了噬骨毒的人,因承受不住這種非人的痛苦,就在毒發之時自殺而亡了。”
這一番話,驚鴻還是聽得懂的。
那種痛,不必晉如愁如何形容,那實在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承受的痛。
聽了這一番話,驚鴻也隻是淡淡的說了兩個字:“是嗎?”
噬骨毒嗎?痛又怎樣?不痛又怎樣?隻要自由,自由就好……
她不再看晉如愁,而是抬頭看著天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那麼亮的月亮,那麼圓的月亮,平時沒有發現,現在看一看,她忽然覺得這輪明月,真的,真的很漂亮……
於是她看著那輪明月,輕輕地,有些神往地說道:“念君說,那裡住了一個叫做嫦娥的人,她不是自願住在那裡的。她被人關在那裡很久很久了。”
晉如愁看著這樣幽靜的驚鴻,幽靜得令人心疼的驚鴻,這樣她與那冰冷的,一劍就可以殺死無數武林好手的魔女,完全不一樣……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之處,每一個人過的生活,也許並不是那個原本就願意的。
晉如愁隨著驚鴻的目光望去,那輪明月格外幽迷,他也望著這明月,靜靜地想著:嫦娥嗎?那個美麗的神話?
驚鴻靜靜地看著那輪明月,繼續說道:“嫦娥一定很想出來,一個人在那麼遙遠的地方,她現在一定在想儘一切辦法逃出來。”
晉如愁微微一怔,不覺多看了驚鴻兩眼,隻覺得驚鴻的眼睛裡含著一種彆樣的,與平日不同的感覺……
他忽然想起了念君對他所說的話:我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時候,我能看出姐姐眼睛裡,有著與我一樣的感情:為了一個希望,掙紮著拚命地生存,無儘地孤獨與空虛中掙紮生存……
真的是這樣嗎?在驚鴻的心裡,會有著這樣的感情嗎?
清幽的月光照著驚鴻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迷離,此時的她身上完全沒有那份冷漠,而是另一種清默與幽迷。
不一樣嗎?
驚鴻的心裡,會藏著怎樣的一個世界?
驚鴻看著那輪明月,心情竟是這樣的平靜,平靜得有些莫名地感傷。她忽然轉過頭看向晉如愁,晉如愁正好也看著驚鴻,四目相對,驚鴻的心裡突然泛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忽然想起了剛才她在他的懷裡,聽到的他的心跳聲,那麼平穩的心跳,那麼令人安心的心跳,還有那懷裡的那令人迷戀的溫度,讓她那顆一直處於冰冷中的心,瞬間溫柔。
晚風從樹林裡一路過來,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意。
四周那麼幽靜,那麼寂靜,晉如愁的目光仍是那麼溫和,那麼令人安心,看著晉如愁的臉,驚鴻的心也靜了下來。
忽然,晉如愁向著驚鴻微微一笑,聲音依然溫和如春天的海水,暖融融的,他說道:“隻要,心不寂寞,就好。”
驚鴻微微一愣,那幽麗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心?”
晉如愁點了點頭,然後將他的按在他自己胸口的位置,微笑道:“這裡,就是心。如果哪一天,你的這裡有了自己所重視的人,所重視的事情,就夠了。嫦娥的這裡,也有著自己的珍視。她一直守在月宮裡,靜靜地祈禱與守護著自己珍視的人。”
驚鴻怔怔地看著晉如愁那溫和絕世的微笑,心,在那一刻輕輕地被觸動:“珍視的人?”
晉如愁微笑著點頭。
驚鴻呆呆地看著晉如愁,又看了看晉如愁的左手,他的左手正按著胸口的位置,不知道怎地,驚鴻又想起了那令人安心的心跳與那溫度。
晉如愁仍然帶著那俊逸如春風的微笑,驚鴻看著他的胸膛,忽然,慢慢地靠近晉如愁,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靠近晉如愁,將她的側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那令她安心的心跳,感受著他胸膛的溫度。
心,就是在這裡嗎?
所珍視的人,也在這裡嗎?
晉如愁沒有動,他很安靜的地看著驚鴻倚入他的懷裡,看著她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看著她專注地聽著他的心跳,然後他伸出了他的手,輕輕地擁住了驚鴻。
感受到晉如愁的擁抱,驚鴻的心裡並沒有抗拒感,而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傳達而來的接納,以及……溫柔……她的心從未這樣溫柔過,這樣的感覺,真的……真的很好……
不是害怕,不是冰涼,不是為生存而掙紮,隻是安心……
仿佛這個世界再大,隻要有他在自己身邊,一切都好……
驚鴻倚在晉如愁的懷裡,忽然不自覺地伸手回抱住晉如愁,輕輕地閉上眼,那冷豔的嘴邊,泛起一絲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
她並不知道她笑了,因為她早已經忘記了笑是什麼,隻是在這一刻,她本能的,會笑,因為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笑。
幽幽的月光靜靜地照著兩個人,安靜的夜裡,帶著一份令人安心的溫柔與寧靜,仿佛是一副溫情的畫麵,讓人不忍心去打破……
有那麼一刻,驚鴻覺得,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如果她能永遠這樣靜靜的倚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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