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冷木熙

“冷木熙……怎麼辦……嗚嗚……”她終於體會到那種撥開雲霧卻是陰天的捉弄，起初由失望到希望，最後卻還是不得不麵臨著絕望。

“彆發呆了，”冷木熙喊著：“聽我說，現在我就把你托上去，然後你抓緊那塊凸出的石頭，知道嗎。”

“嗚嗚……不要……你跟我一起上去……”蘇顏兮不去看那個剛剛還觸摸到的救命岩石，對著他快要流出眼淚。她不知道怎麼來形容這一種感覺，她隻知道，她不能拋下他一個人留在未知的危險中。

“閉嘴，你吵死了，就聽我的。”冷木熙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劉海下，是什麼樣的表情。“你一定要抓緊，知道了嗎？我會沒事的。”

蘇顏兮剛喊出一個“不”，就隻覺得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上推，她也因此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那塊岩石。“呼呼……”還沒喘過氣，她卻看到冷木熙在用儘了最後的力氣以後，整個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往下跌落。

“啊……不要……”蘇顏兮失聲的尖叫，眼淚頓時再也掩藏不住，滴答地落了下來。

“啊……”

“冷木熙……”

都怪她，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就不會這樣了。嗚嗚，為什麼會這樣。該掉下去的人不應該是他啊。蘇顏兮開始後悔，自責。她一定不會原諒自己就那樣丟下他，自己一個人逃生。

人們的尖叫在她耳朵裡逐漸模糊……消失，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冷木熙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下掉，人的生命往往就是這麼渺小。

這太殘忍了，他還這麼年輕，他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去做……不可以，這不可能是真的，她不相信。

他說過他會沒事，他說過的。

冷木熙，你這個大騙子，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

她忽然覺得頭好痛，但是她無法阻止自己去想這些事。

原來，他所謂的辦法就是讓自己代替她……

冷木熙你是個大笨蛋，你比我還笨。

還有什麼辦法，一定要救他，對。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

啊對了。她趕緊打開自己肩上的背包，一隻手在裡麵一頓亂摸，終於被她找到了。

“冷木熙，你接著。”

把繩子的一頭拋下去，另外一頭她則綁在了岩石上。

可是為什麼過了五秒鐘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難道他真的已經掉下去了嗎。不要，老天爺，求求你不要這樣。蘇顏兮的心狂亂地跳著，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奇跡的發生，又過了幾秒，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她無法想象，自己害死了他。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自己。

“快看，那是什麼。”

“啊有救了。”

“真是太好了。”

……蘇顏兮在山腰以上，忽然就聽到人群的躁動。那些喜悅，驚奇，一個個都寫在她們臉上。是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冷木熙並沒有掉下去？或者被什麼東西接住了。

很快，她的猜測就得到了驗證。

看著綁在岩石一端的繩子，居然開始在微微的繃緊，顫動……幅度越來越大。她想到肯定是冷木熙在墜落過程中剛好抓住落在他身旁的長繩，終於呼出了一口氣。

啪啪啪，雷鳴般的掌聲就在這時響起。

“好樣的。”

“你們真棒。”

“顏兮你沒事吧，下次可不能再這樣嚇唬我們了。”沈佳佳

和宋安安趕緊跑過來圍住她，蘇顏兮心有餘悸地拍著胸脯：“我沒事，謝謝你們的關心。”

當人們都圍過來問前問後，蘇顏兮看到人群外的陸離辰，那張溫和的臉上出現深深的擔憂。隔著人群對他點了點頭，蘇顏兮知道，即便他什麼都不說，心裡也還是非常擔心自己的。

不過好歹終於被他們客服難關，借助繩子的威力一個個都順利地爬到了山頂上。現在，她再也沒有心思去欣賞居高臨下的滿足感了。

“蘇同學和冷同學，你們倆沒事吧。”班主任的聲音忽然從人群之外響起。

“沒事，嗬嗬……”蘇顏兮心虛地回答。

“既然沒事了，那麼就請接受懲罰吧。”

“啊？”

“懲罰？”冷木熙揚起眉毛，輕蔑的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滿。

“是的。你們在老師離開的情況下私自進行危險項目的比賽，差點釀成悲劇的發生。所以校方決定小懲大誡，罰你們吃過晚飯後在外麵立正兩個小時。”

“什麼？”冷木熙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們會的，老師。”蘇顏兮見狀急忙把他拉到一邊。

“你拉我乾什麼？”

“罰就罰吧。我問你，剛才你為什麼不鬆手？”

“……你那麼笨，鬆手不就掉下去了，你在問廢話嗎。”

“你……還有，你一開始就知道那個樹根不牢固對不對，那你為什麼還要讓我先上去。”

“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拖累我而已。”冷木熙吹著小曲，把頭偏到另外一邊不再看她。

居然真的是像他說的那樣，哼。氣死她了。本來還以為他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不惜以身犯險。現在看來，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

“哼，走開啦。偷拍彆人的照片，這還真像你的作風。”

“切。”冷木熙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卻也懶得再說什麼而沒了下文。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黑夜，很快就降臨。

一個個大圓的桌子上，蘇顏兮由於晚到隻好坐到了最後一個空缺的位置。恰好跟她的死對頭麵對麵。

“顏兮，你怎麼遲到了。”

“嗬嗬，沒什麼。就是把今天一整天的衣物洗了，所以來晚了。”

“哇，好勤勞哦。”

“是啊，顏兮真能乾。”

……聽著這些讚美的話，蘇顏兮謙虛地笑笑。偏偏在這個時候傳出一絲不和諧的聲音：“傻鳥先飛。”

“哼，你說誰呢。”

“你這算不打自招嗎，嗬嗬。”冷木熙詭笑。

“你……”算了，不與小人一般計較。她吃菜，吃菜總可以了吧。

蘇顏兮發泄般地挑起筷子就奔著那根她精挑細選的土豆條瞄準，化氣憤為食欲，哈哈。

咦，怎麼夾不動。

看著跟自己一樣，夾住同一根土豆條的冷木熙，蘇顏兮眼裡精光一閃，然後迅速低下頭與之作著頑固的抗爭。

而所有人早就被這默契的兩人，弄得昏了頭。呆呆地看著他們的兩雙筷子在同一個位置上鬥來鬥去。

像在玉盤間跳著舞蹈似的，兩雙筷子不停地糾纏在一起，分開，然後繼續抗爭。忽然蹦的一聲響，木頭折斷的清脆聲音弄得這一桌子格外的熱鬨。

半晌，終於分出勝負。那就是打成平手。看著被蹂躪得粉碎的土豆條，蘇顏兮真是欲哭無淚。

菜沒了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筷子都被弄斷了。難道是天要她絕食嗎。冷木熙這個小人，居然還笑得一臉燦爛，悠哉悠哉地故意將菜夾到她鼻子前麵：“真香。”

然後，蘇顏兮口水被強行咽回喉嚨的時候，他一口一口地享受著這些美味佳肴。

蹭的一下，火冒三丈。蘇顏兮把斷成兩截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我飽了。”

幸虧她還自備了糧食，不然遲早被這個該死的小人給活活餓死。為什麼老是愛跟她搶呢，連吃的都跟她搶。蘇顏兮真的懷疑前世是不是跟他有仇，所以他現在來報複了。嘴裡念念叨叨地罵著“討厭鬼”“小氣”等，她恨恨地轉過頭瞪了他一眼。卻聽到他“善意”的提醒：“對了，晚飯以後的懲罰你可彆忘了。”

“我……”揍你我，蘇顏兮對著他揮了揮拳頭，然後就一個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麵壁思過。兩個小時的立正，反正現在也沒人監督，她要是真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那才怪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欣賞這些自然美景，倒也樂得自在。隻是沒過一會兒功夫，她就睡著了。

她仿佛來到一個人間仙境，這裡鳥語花香四季如春。山林上空的白雲朵朵，奇形怪狀，好像是一個個未知的謎團。空氣新鮮得簡直像是經過淨化一般，瀑布流水真如那銀河三千尺懸掛下來，在最低端形成一個天然的水潭。水潭周圍則是一條條細小的溪流分支。她正走近戲水，看著水中忽然出現兩個倒影。其中是一個長發過肩，杏眼朱唇，臉蛋削瘦額女子，也就是她自己。另外一個男生，則是有著明媚的笑容，臉龐淡雅如霧的陸離辰。她微微笑著笑著，緩緩回過頭，本以為在自己身旁出現的那個人，卻忽然變成了冷木熙。她下意識地拉開距離：“怎麼是你？”

那人卻笑得邪魅：“不是我，還能有誰？”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是你……不可能……”她掙紮著，感覺有無限的疑問在圍繞著自己。剛才水中的倒影明明是陸離辰，怎麼會是他呢。

“喂……你醒醒。喂……”

“不可能……不會的……啊” 蘇顏兮在尖叫聲中醒來，眼前出現的竟然又是該死的冷木熙。為什麼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中，他老是這麼陰魂不散呢。

冷木熙一步步地慢慢靠近，越來越近，近到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聞到他身上散發的那股淡淡的薄荷味。蘇顏兮不自覺地移開，從地上坐了起來，語氣不善：“你有事嗎？”

“大晚上的你鬼叫什麼啊，很吵不知道嗎。”

“你……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吧。無聊。恕不奉陪。”

“我隻是來提醒你，兩個小時早就被你睡過去了。”

“……我……我討厭你……”

冷木熙忽然愣了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靜靜地看著她，長達三十秒後又恢複自然：“很好，這也算是我們之間唯一達成的共識。”

“喂，你什麼意思啊……喂……”真讓人鬱悶，有必要走得那麼快呢，後麵有狗在追你嗎。還有，什麼叫達成共識？難道他也討厭自己，所以才會這麼說的嗎。也對，他老是跟她作對，如果不討厭自己那才叫怪了。

走進風景區內安置遊客的小舍，剛剛坐下，宋安安和沈佳佳

就馬上湊過來。

“你今天真是嚇死我們了。還好沒出什麼事。”

“顏兮，你跟冷木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今天他還救了你一命。”

“他哪兒是救我啊，他是怕我拖累他自己。”蘇顏兮一想到那個人就沒好氣。

“不會吧，好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那條繩子，那掉下去的人不就是他，你想過這個沒有。”

“啊？……”也對哦，那麼這樣看來，他那些話都是在騙人。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自救的辦法，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嘿嘿，顏兮，你們倆之間……”宋安安奸笑著，肩膀也隨之聳動。

蘇顏兮於是在她接下來將要采取的的語言轟炸中迅速逃跑：“我去外麵透透氣，嗬嗬。”

夜晚的星空格外好看，在草地上盤膝而坐。看著不遠處圍在籍火旁的同伴們，她的心思卻不在那裡。冷木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獨自在人群後麵思索，沈佳佳

忽然從屋子裡迎麵向她走來。

“顏兮，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跟大家一起。”挨著她坐下，沈佳佳

好奇地問。

“沒什麼，就是在想，怎麼有的人那麼奇怪。有時候憂傷得讓人與之一起悲傷，有時候又壞到令人討厭。”

“嗬嗬，你說的該不會是冷木熙吧。”

“你怎麼知道。”

“其實他人不壞。”

“我知道，可他老是跟我作對，今天晚飯的時候你不也看到了嗎。”

“可他從來沒對哪個女生這樣過。”

“對，他就是討厭我。我也討厭他。”

“你還沒明白，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

“他對你……很特彆啊。”

“是很特彆，”蘇顏兮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麵包：“特彆到連偷拍他都乾得出來。就算他救了我又怎樣，舉報信，我不會忘記這件事的。”

“啊，你真的懷疑是他乾的？你還在懷疑？”沈佳佳

忽然激動地跳了起來。

“怎麼了？”

“因為冷木熙根本不會使用相機，拍照那些是他家保姆做的事情。更不可能拍出那麼全麵的照片，各個角度都有涉及到。”

“什麼？”這下換她不淡定了，激動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然後嘴裡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她信步走著，隻覺得自己不該憑著自己的猜想就那樣誤會他。走著走著，慢慢天色越來越黑。同學們都紮堆待在各處，她看著那些熟悉的麵孔，心裡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忽然，視線中猛然出現一個人的身影，讓她頓時措手不及。

“蘇同學，我們真有緣啊……”冷木熙依舊是那樣放蕩不羈的笑。

鬼才跟你有緣呢。蘇顏兮第一反應就 像往常那樣罵他個狗血淋頭，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擺出一個口型，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反倒是沈佳佳

的言語忽然在耳畔響起，令她越發感到無地自容。

而看著眼前的男生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情不自禁地往後退，想要逃跑。該死，為什麼每次麵對他的時候就會無限緊張或者直接激發戰鬥，再或者掉頭就跑。難道上輩子真是冤家嗎。

“哎，你怎麼了，怎麼怪怪的？”

蘇顏兮還是沒有回答他，甚至也沒有抬起頭像以前那樣盛氣淩人地看他一眼。

“我說……”

我說，你彆再說了。蘇顏兮不堪待在這樣的氛圍下，更不想麵對他，索性撒開腳丫子就開始狂跑。

“你跑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冷木熙在後麵好笑地看著她，然後計上心頭，詭笑了幾聲。

跑過一片片荒草地，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蘇顏兮隻是覺得跑累了，他也應該不會追來了。

她剛靠著一棵樹歇下來，從頭頂的樹上卻忽然冒出來一陣奇怪的聲響。嚇得她渾身一哆嗦，打了個冷激靈。都怪自己太容易激動了，現在跑到荒無人煙的地方，不會發生什麼詭異的事情吧。

蘇顏兮心裡突然沒底，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可是那聲音開始越來越沒有任何規律地頻繁出現，刺激著她的耳膜。

“沙—沙—沙……”樹影婆娑，像一個空靈的幽魂在舞蹈。大樹投遞下來的影子，顯得突兀駭人。嚇得她雙手抱著蜷縮起來的膝蓋，一動都不敢動。半晌，

蘇顏兮試探性地伸出一隻腳，準備慢慢移動離開這個鬼地方。哪隻她才剛剛動了一下，那聲音響的就更加猛烈了。

嚇得她趕緊把腿收了回去。說來也怪，她探著頭四處看了看，到處都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等她慢悠悠地轉到了樹後麵，也是空空如也。

“該死的，自己嚇自己乾什麼。”蘇顏兮有些懊惱，自言自語。

“哧……”忽然傳來斷斷續續的細小聲音。像是被人特意捂住口鼻的那種粗重而壓抑的低吟。

可是忽然這聲音好像再也不受主人的控製，越來越大，最後……最後居然轉變為笑聲。

沒錯，就是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