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中秋

九月十四，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恰好是周日。

這一天我們卻不能休息。

早晨，我在馬路邊喝豆漿時，忽然收到一條祝福短信，是彭英英發來的，很平常的一段祝福語。

有人祝我節日快樂，心裡當然會感到溫馨。我很客氣地回了一條，希望她的快樂像她的頭發一樣剪不斷理還不亂之類的玩笑般的話。

開始上班之後，我們打掃衛生，我和彭英英負責擦玻璃。擦玻璃是件力氣活，馬虎不得，因為透明的玻璃上有少許汙跡都能被輕易的察覺。我站在大玻璃前，全身的力量集於右手，來回擦拭，一會工夫，身體就開始發熱，慢慢地右肩變得有些發酸，不得已隻好雙手交替使用。

彭英英拖著濃密的披肩發，手拿玻璃刷，由上而下擦拭著玻璃。透過玻璃，我看著她斜著身子，歪著頭，微皺著眉，時不時地顯出吃力的樣子，表情甚是可愛。於是，我不緊不慢地擦，故意拖延著時間，反複擦拭，直到玻璃一塵不染為止。

這樣九點上班，打掃衛生用去半個多小時。

整理好圖書，然後開始自由閱讀。整個上午，書店裡的情形和往日無異，顧客還是不多。

臨近中午之時，顧斌拎著一包月餅走進書店，笑著對大家說：“中秋節快樂，大家辛苦啦，我給大夥買了些月餅，來，來，都嘗嘗！”

顧斌簡短詢問了一下營業情況，隨之匆忙離去。

我們幾個人開始友好地分發月餅，一人兩塊。接著，幾個人邊工作邊分吃月餅，彭英英吃到一個蛋黃月餅，非要分給我一半，還要我當眾吃下去。我看著她們的鼓勵眼神，盯了一眼手中的月餅，一大口吞下蛋黃，隨即露出為難的苦笑。

彭英英有些壞笑地說：“蛋黃是很有營養的，吃了沒壞處！”

我瞪了彭英英一眼，隻有忍著咽下。

臨近下班之時，彭英英負責對賬，數錢。她坐在電腦前，手拿一遝鈔票，口中小聲地數著。我看著她認真的樣子，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數完一遍後，彭英英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搖了搖頭，繼續數。完了後，她對方萍說：“不對！和電腦裡的這個數對不上賬，少了十塊錢！”

“問題出哪兒了？”方萍幫著核對。

兩個人核查了好一會兒，終究沒有找到所缺欠款的原因，不得以，彭英英隻有自己貼進去十塊錢。

我安慰道：“管收銀出個錯是很正常的事情！”

彭英英嚴肅地說：“那我就該吃這啞巴虧啊？”

我提議：“跟關月芬說，就是吃虧也不能變啞巴！”

除去結賬和擦玻璃的時間，彭英英一般不會露出嚴肅的表情。在繽紛書居工作的這兩個星期來，我沒察覺到她有什麼特殊愛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對言情小說有很大興趣。而且，我發現她看書極快，至少每天看一本，幾乎不間斷。我給她推薦的小說，她則興趣不大。

當老板在場或有顧客的時候，我們都各司其職，表現出用心工作的姿態。相反的情況下，我們比較隨意一些。在一個沒有顧客的下午，我站著看一本《絕對小孩》。在我的會心一笑時，彭英英的笑聲也適時傳來。

我抬頭看，彭英英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著書，一手摸著嘴唇，麵帶喜悅的笑容。

我很好奇，走過去，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書——《夢回大清》。

彭英英抬頭看我。

我問道：“這書寫得怎麼樣？”

“還行。”

“是什麼吸引你去看的？”

“好玩，有意思。”

這時，我看著麵帶笑意的彭英英，第一次覺得她漂亮，甚至是有些動人。我接著問她：“如果你能穿越，你會選哪個朝代？”

彭英英撲哧一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幫你分析一下這個問題。”我故意逗她，“咱們先從自人類誕生以來的原始社會說起……”

彭英英笑著，看著我，不語。

“那時的北京猿人都是群居生活，一般都穿樹葉和獸皮，還吃草根，生存條件極其惡劣，我建議你不要去了！”

“是，那時候得住洞穴，還要鑽木取火。”

“對對，那時候人的壽命也不長，而且隨時都會有被怪獸吞沒的危險，咱還是直接到奴隸社會吧！奴隸社會也不行，萬一被抓住，還不得一輩子做奴隸呀！咱們乾脆越過夏商周，直接到秦朝吧，秦朝雖然統一了中國，可是始皇帝焚書坑儒，修長城，勞民傷財，把孟薑女的丈夫都弄去了，你不能重蹈孟薑女覆轍，這個朝代咱就彆去了；哎，漢朝不錯，你可以考慮一下，不過看你長得不難看，可能你去了，會被匈奴王看中，那麼你就是彭昭君了！”

“你就扯吧！”她推了我一把。

我繼續信口胡謅：“唐朝不行，你不夠胖，不符合那個時代的審美標準，當然等你體重達標之後再作考慮也可以；宋朝，當時國家動亂，皇帝動不動就和親求和，萬一把你弄到契丹蒙古，讓你受冷風吹，那就不好了；明朝後期，皇帝不上朝，宦官當道，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婦女也沒有社會地位，也彆去了。”

彭英英好奇道：“那明朝前期呢？”

“明朝前期，我不熟啊，沒法給你指導！”

彭英英忍不住大笑：“你彆說了，我哪兒也不想去。”

“你想想吧，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愛因斯坦說過，隻要速度超過光速，就能實現穿越！”

“我不信！”

“那我就沒辦法了，科學家說這是科學！”

“那你說什麼速度比光速快？”

我想了想，說：“思想，或者說念頭。”

彭英英點點頭，然後說：“這不一樣，哪能這麼衡量呢？”

“咱繼續剛才的課題，我覺得想要實現成功的穿越，首先一點就是要學會曆史，最好是熟讀二十四史，你想啊，萬一穿越時走錯了通道，穿錯了朝代也好應對，再就是要弄懂當時的生活習慣和穿衣風格，最重要一點，你要學會文言文！”

“文言文太難了，我去民國好了！”

“民國時期才女太多，你不怕被埋沒掉嗎？”

“去你的！”

我樂得和彭英英開玩笑，與她對話間，我經常是信口開河，妙語張口就來，且經常把她說的咯咯笑。這讓我很有愉悅感。

一個周末的晚上，八點多鐘，一個女顧客要買幾本書，但是沒帶錢，說是出來逛公園剛好看到繽紛書居，家就在附近小區，讓我們其中一人跟其回家取錢。

夜太黑，書店隻有我一個男員工，總不能讓女孩子去，所以，我隻有去。

彭英英叮囑道：“早點回來！”

我跟在顧客後邊，覺得有些可笑。路經小區的地下大型停車場時，我看著並排的各種汽車的標誌，猜想著它們的價格和主人，可能出於仇富心理，我暗自琢磨：這麼多車，毀掉它們得需要多少工具啊？

我拿上顧客付給的錢，很快返回了書店。

此時，一個女顧客正和彭英英辯說，雙方神情都不快。我問了方萍事情的起因：書店規定帶贈品的雜誌是不外借的，而眼前這位女顧客不按套路出牌，非要借走一本帶有贈品的雜誌。她的臉上布滿不滿，質問道：“開始你們也沒說不讓借帶贈品的雜誌啊，憑什麼不讓借？”

“這是咱們這兒的規定！”彭英英也極為不悅。

“你們哪兒寫著呢？”

“對不起，咱們這兒沒寫著，可我之前已口頭告知你了！”

女顧客好像找到了依據一般，理直氣壯：“我不記得了！我現在就想知道：沒寫著怎麼就不讓我借？”

“這是咱們這兒的不明文規定！”

“哎，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們老板呢？”

彭英英不語，表現出不愛理她的姿態。這時，在裡屋的關月芬聞聲而來。

這位女顧客見到關月芬，忽然像一個正在批評學生的老師，學生不理睬她，她開始遷怒於家長。她大聲說彭英英服務態度不好，故意針對她一個人，不借雜誌給她，並且出言不遜。

關月芬和顏悅色地解釋一番，為了給對方一個台階下，說：“咱們這兒很少有帶贈品的雜誌，所以沒明確地寫不讓借，原來您可能不知道，這是我們的疏忽，您不要生氣，這次就先借給您了您看行嗎？”

女顧客不買賬，埋單，“這書我買了行吧！”

“當然可以！”關月芬露出尷尬的笑。

不知女顧客是不是真的想買，她聽了關月芬的話反而無言以對，把錢扔桌上，拿上書，極不友善地離去。

關月芬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離去。

彭英英繃著臉，嘟起了嘴，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道：“上次就是這個人，她那次非要借兩本二十塊錢的書，都超過三十塊錢的押金了，我當然沒讓她借。——她就懷恨在心，記住我了。”

關月芬說：“對於這樣較真的顧客，咱們說話要委婉一點。”

“我已經跟她認真解釋了她還故意為難！”

關月芬安慰道：“像這樣不講理的顧客很少，你也彆放在心上！”

大夥紛紛勸說彭英英不要和她計較。彭英英沉著臉，站在款台前，悶悶不樂。眾人散開後，我走到彭英英跟前，安慰道：“管她呢，又不認識她，生什麼氣啊！”

她滿臉不高興，“她要這樣說你你不生氣呀！”

“我乾嘛生氣，我又不認識她！”

“你不認識她就不生氣了？”

“咱要一視同仁，工作與情緒分開，用行動來說明咱們是讀過書的，不和素質低的人計較！”

彭英英說：“她確實是沒素質！故意找茬。”

“雖然你生氣的樣子很美，但是我不想這種美在你臉上持續下去！”

彭英英露出了笑容。

我的愛來臨的方式大都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這一次，我發現彭英英潛入了我的心裡，我對她產生了淡淡的愛意。

當我意識到這可能是愛的訊息時，我有些小小喜悅。客觀地想了想彭英英的為人，我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好女孩。

接下來的幾天，我驗證了自己的感情：對她有愛的感覺。

我深入考慮了一番，最後給出兩條路：一是和她友好相處，暫不吐露心事；二是直接表白，問她喜不喜歡自己。

對於後一種方案，我實在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不是單純的自卑情結，和她相處不過二十天，我對她的了解還不夠深入，也不知道她的愛情觀念，我覺得為時過早。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彭英英肯定是不討厭我。

人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那麼，即使被拒絕了也沒什麼了，隻是我還缺乏勇氣。我鼓勵自己，優柔寡斷是乾不成大事的，愛情也是大事，認定了就要去追求。

知道一個人的好，卻不去了解她，就像你知道一本書是好書卻不去讀它，隻限於知道那有什麼用？我決定去認真了解她。首先，得弄明白她有沒有男朋友，我向劉儲征求建議。劉儲剛好回石度國慶假期。我驚奇地發現，他總能見證我的愛情的發端，我對鐘韻薔的愛以失敗告終，他卻在異鄉收獲了愛情。

劉儲提議：問她身邊的人。

於是，我給方萍發了一條短信詢問。

方萍回：“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就憑你說喜歡我就出賣我的朋友嗎？太可笑了。”

我不覺的可笑，認真地回了一條：“我想這構不成出賣吧？不說算了，我自己問吧！”

方萍回：“那你就自己問吧，試試嘍，祝你好運。”

看到方萍這條短信，我猶如看到了福音。我和劉儲推敲了短信的意思後一致認為：她沒有男朋友，如果有的話方萍乾脆就告訴有了。

我問劉儲，“你當初是怎麼和你現在的女朋友表白的？”

“我沒向她表白，是她追的我。”

“她一追你你就答應了？”

劉儲頗為自豪，“差不多吧，她的表白感動了我！”

“她是怎麼向你表白的？”

“以行動表示的。”

“以身相許？”

“嗯。”劉儲有些壞壞的笑意。

當天，我綜合了當前的心情和對彭英英的感覺，醞釀了一封準情書。算是投石問路，讓她的回應給我個指示，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收到我的這封信你一定很意外吧？人生中本就充滿著不可預知的意外，因為意外才會有意外的驚喜。嗬嗬。

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有種驚喜感，就好像老友重逢一般，等到我和你略作交談後，我知道，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也許我不是一個高尚的人，可我在大部分時間裡都算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也不是個太功利化的人。許多東西拋開功利之後會很有樂趣，生活已經夠庸俗了，自己還是文雅一點的好。

我對你了解不多，不想說謊話。表達還是隱瞞，關於這個問題我有些猶豫不安，我不知道怎樣去做合適。關於感情問題，我總是有些猶豫，尤其是在麵對比我優秀的女孩的時候，這充分暴露了我的優柔寡斷的劣根性。

但是，我決心遵從內心的意願，向你表達自己真實的心情，你現在還不太了解我，可能還不能體會我內心的感受。過去，我總是看著彆人的愛情故事成長，這也太不現實了，現在你來了，我想告訴你：我無法抵擋你散發出來的魅力，我喜歡你。

寫完之後，我讓劉儲過目。

劉儲笑曰：“小學生談戀愛呐，還寫情書，你太能惡搞了，這都電子時代了。”

“咱這不是想展示一下書法嘛！”

劉儲通讀一遍，說：“文字過於個人化。”

“廢話，這又不是讚美詩！”

“我建議你還是口頭表達的好，她要不喜歡你的話，你的情書留到她那裡，那不是就留下把柄了嗎？”

“她要不喜歡我那我還把情書收回來！”

“她要是不給呢？”

“不給？”我一想，留下證據是不太好，不過關係不大，“她要是不喜歡我那留著情書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