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義勇獎金

小趙這個人還真是講義氣，幫助我四處張羅著申請義勇獎金的事兒，有空就往民政局跑，連我都辦不到。既然他這麼有情有義，我當然也不甘落後，心中立誓，將來小趙要做弊，我一定為他舞弊到底。

不過，小趙好幾次要我陪著他一起去民政局，我都婉言謝絕了，有小趙為我跑腿，我想不休息也不成，樂得頤養天年。隻有當公安局、民政局、醫院需要驗明正身時我才肯親自出馬，大將是不打小仗的。

星期五下午，小趙不辭辛苦又跑一趟民政局，回來居然異想天開想報銷車費，我可憐巴巴的告訴他，我連吃飯都成問題了，等到我領到獎金再報銷也不遲。

小趙不依，說：“不報銷就不告訴你最新消息了。另外，我路上饑寒交迫，吃了一隻哈密瓜補充能量，三塊錢，也要報銷。”

我怎能不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說：“社會真黑暗。”

小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說：“按勞取酬，天經地義。我仁至義儘了，為你勞苦奔波不圖回報，不過是報銷一下為你跑腿的車費。”

我的眼球自轉一秒鐘，又公轉二秒鐘，時速三百厘米，原則上采取賴賬戰術，說：“過幾天再說行不行？我們情同手足。”

小趙上當受騙了，把消息告訴了我。並反複再三的叮囑我一定要記得承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聽完消息，隻不過是民政局的人推諉扯皮節外生枝要求出示醫院相關負責人開具的住院證明和傷情報告，就帶回來這麼一條毫無實際價值的消息，居然還想報銷車費和一個哈密瓜，簡直是癡人說夢。若為我討回來幾千元錢，大哥我一高興，興許能打賞他幾枚硬幣。

小趙為我跑腿確實累壞了，仰麵朝天倒在我的床上。人一旦累了，必然想到異性，想到柔情蜜意。小趙雙腿灌滿鉛，腦子就浮想聯翩了，感慨一聲，對空氣說：“真不知道丘比特之箭何時才能夠射穿我的心臟，我多麼渴望心臟被洞穿，透明的，可是愛情遙遙無期，唉。”

我看在朋友的份上才安慰了小趙幾句，說：“因為你是鐵石心腸，所以丘比特也很犯難，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箭來射死你，為民除害，比你還著急呢。”

小趙豁然起身，中了邪似的，怪怪的看了我很長一段時間，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又重重的倒下了。

晚上我要去找楊黎，也是我的運氣好，有女人緣，在路上碰到了她，要不就失之交臂了。她正和幾個姐妹要去城南看夜市，我險些就一晚上都看不到了她。我把她截下來，讓那幾位女生趕緊離開。楊黎還是對我不冷不熱的，我和她漫無邊際的專挑最黑暗的地方逛著。今天是星期六，照例有電影公司的人前來放露天電影，在操場上掛一塊大白布，把鐳射放過去，五顏六色的電影就可以供應出來了。我和楊黎始終都找不到共同語言，隻好也轉道去看露天電影。

操場上黑壓壓的一大片，時不時一陣騷動，我校無聊的同學們或哄堂大笑或恐怖尖叫，隨著劇情波瀾起伏。放的是《河東獅吼》，香港搞笑武打言情另類片，不知幾年前的老片子，我都看過若乾遍。我和楊黎隨便找一個空地站著看起來，同學們大多也站著，不願意搬凳子，少數幾個搬來凳子的坐在最前排。還有不少男生如數百年萬前西沙群島的小猴子掛在籃球架上，拿著望遠鏡看，高高在上，靈活敏捷。

我暗示楊黎，可以躺在我的懷抱裡邊休息邊看，以免站累了她美好的腰肢，但是她毫不領情，巍然屹立。我瞻前顧後，忍住了才沒有問她為什麼不肯原諒我，我已經足夠奴顏媚骨了。

電影換下一集時，我抓住縫隙向楊黎道：“小黎，明天，明天陪我去醫院好不好？”

小黎黎一言不發。我們的關係似乎已間隔一個太平洋。

我苦苦相求，同時以吹捧她的態度，誠摯的說：“我知道你伶牙俐齒，有你在我的身邊什麼都好辦。明天我要去找副院長談判。”

楊黎終於肯開口了，說：“隻怕我明天沒有空。”

我被當頭淋下一桶子冰水混合物，冰涼刺骨。我奮力溫暖一下我自己，又說：“不會的，不會的，你明天一定有空。我在這裡先謝謝你。”

楊黎死死的盯著我，一字一句的說：“你為什麼不去找聞紅？”

我驚呆，錯愕。

啞口無言了許久。我說：“小黎，聞紅是趙本天的女朋友，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早就病入膏肓了，你不會以為我會去破壞他們的婚姻吧。”

楊黎說：“我與一切無關。總之明天我就是沒空。”

想不到真是吃醋了，我難以置信事情會這樣發展，我儘力向楊黎表白——大姐和小姐的關係，為什麼我始終都不願意叫楊黎大姐，而叫聞紅大姐又乾淨又利落又頻繁，這就是愛情和友情的本質區彆。和楊黎在一起，我感到曖昧、朦朧、羞怯，感到了異性的奇異。和聞紅在一起，我感到的是無私、關愛、友好。我們有幸生活在這樣一個自由民主文明開放的商業時代，我們的愛情我們做主，又是大學生呢，不是中小學生了，有相親相愛的權利。

楊黎不耐煩的打斷了我挖掘根源的傾訴，說：“跟我無關，那是你的自由。”

我急了眼，把小趙犧牲掉，說：“聞紅是小趙的情人，我怎麼也不會跟好兄弟內杠吧。”

楊黎卻想到了我所想不到的，冷冷的說：“那麼，假如不是小趙，你就和聞紅……”

我百口莫辯。弄巧成拙了。真不該把小趙犧牲出來的。越描越黑，楊黎非要1＋1＝2，神仙也奈何不了。我有氣無力了。

愛情真煩，煩人，愛情根本就是錯誤的結晶體，愛情無妄而生無中生有無事生非。

直到電影散場了，我和楊黎依然無法和解。不知猴年馬月才可以和她枯木逢春。偌大的操場空空蕩蕩的，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孤零零的徘徊著，我倍感淒涼。我忽然發現楊黎淚光盈盈，我慌了手腳。

我拽了一下楊黎穿在身上的秋裙，裙子滑滑的。這情形使我的軟弱昭然若揭。

楊黎卻狠狠的甩開了我的手。

我鄭重，誠懇，說：“小黎，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我不要聽！”楊黎仿佛絕緣體，阻斷一切。

我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使出丟卒保車舍末逐本的下下策，大肆毀謗了一番自我，讓楊黎越聽越解氣。

見緊張的氣氛終於有鬆動的轉機了，我喜上眉梢，借著夜色的掩護，我大膽的和楊黎實現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牽手。下場可想而知，被楊黎用力的打開，與我保持了直徑一米的距離。

我的自我墮落也到達了巔峰，說：“小黎，我這麼不優秀的男孩子，除了你看得起我，彆的女生才看不上我呢。你要是不理我了，我準討不到老婆。”

小黎破涕為笑。

她恨恨的說：“隻有我瞎了眼才會你有好感。”

她自怨自艾，自暴自棄。

“那你彆生氣了好不好。你真野蠻。”

小黎又擰了我好幾下，每一擰都令人紅腫，這才收起淚水。

我們又一陣花前月下，纏綿，呢喃小語。

小黎幽怨的說：“你知道我是第一次和一個男生這麼親密嗎？可你轉眼間就傷透了我的心。”

我努力營造氣氛，模仿篾匠，裝模作樣的說：“我們把傷透了的心修複。”

小黎笑彎了腰，看得出她原諒我了。小黎真是個好姑娘，胸無城府，心直口快，不像聞紅，深沉可怕，在聞紅的臉上無法看出喜怒哀樂。假如有人欺負了我，有聞紅為我撐腰，那我高枕無憂。不過我已經過了受人欺負的幼年，如今隻有我欺負彆人，我已成熟、深沉，可謂是陰險狡詐，和聞紅性格相近，所以我和聞紅都應該去保護彆人，我保護楊黎，聞紅保護小趙。我和聞紅是絕不該在一起的，那樣一旦有什麼矛盾，則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而和楊黎在一起，即使發生了矛盾，因為楊黎幼稚、天真、淘氣，成熟、深刻的我理所當然可以退避三舍遷就未成年少女。

楊黎發起小孩子脾氣，說：“以後不許你和聞紅見麵了。”

我哄她說：“彆這樣好嗎。我和紅紅是老鄉。我買汪汪雪餅你吃。”

楊黎像刺蝟一樣倒豎著利刺，氣憤的說：“叫的好親切啊，紅紅！你可從來沒親切的叫過我。”

“你要多親切就有多親切的。隻要你受得了。我曾經親切的一條河水都枯竭了。”

我不惜一切，所有的卿卿我我俄呢恩恩愛愛都準備就緒。

樣黎羞赭了，又說不要和我親切。

我親切見底，說：“黎黎，好黎黎，我的好黎黎，今晚的月色真美。”

楊黎嬌羞的又擰我幾下，然後猶抱琵琶半遮麵，充滿了少女的嬌憨可人。

楊黎命令我說：“必須和聞紅斷絕一切來往，否則就永遠不要來見我。”

我儘力遂服楊黎寬大一點，就算是手銬腳鐐也是寬大一點好的，說：“老鄉……”

還不待我說下去，楊黎就粗暴的製止了，打我一下說：“那你彆和我在一起了。我才不稀罕呢。”

我一咬牙，橫下一條心來，風蕭蕭兮易水寒，說：“好，一切依你。”

楊黎滿足了，妖冶的說：“你隻屬於我一個人，知道嗎！”

我欣喜若狂，結結巴巴的說：“真的嗎？我隻屬於你一個人？”

“那當然，你誰也不許再喜歡了，看也不能多看一眼，除了我。”

“獨占欲如此強烈？”

“當然。”小黎雙眼流光溢彩。

“我們講講道理好不好。”我攻心為上，力爭依法循規治女友平天下。

“我隻跟笨蛋講道理。你是笨蛋嗎？”楊黎彎彎的柳眉一挑。

“我當然不是。”

“那你還想我跟你講道理嗎？”

“不了，以後都不用跟我講道理了，你就蠻不講理吧，誰讓我喜歡呢。”我無限謙讓。

楊黎高高興興的誇我聰明，她早就知道我聰明一世。

夜空星光璀璨，天涼好個秋。

我和小黎黎安安靜靜的偎依著看了一會兒北鬥七星，我問：“你那麼討厭紅紅嗎？為什麼？”

“天性。我就是不喜歡，也不許你喜歡。”

“OK，OK。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任憑黎黎指鹿為馬。

“以後連紅紅這二個字都不許叫，與紅色有關的都不許喜歡。”楊黎詞嚴厲色，說。

“那豈不是要被驅逐出紅色中國，五星紅旗可是鮮紅的，我一向擁護。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嘛。”

“與中國革命有關的不算，紅旗可以喜歡。”

“還是黎黎寬容大度。”

楊黎的柔情如核輻射穿透了我的七魂六魄，以至於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離開她一分鐘就魂牽夢繞，魂不守舍，相思苦啊。由於我們和談了，重新恢複眷戀關係，所以楊黎非常熾熱地答應了明天可以陪伴我去天涯海角。其實，她明天正愁不知道該乾什麼才好，無聊得很，滿身都是空，空虛的足可以讓幾頭大象鑽進去，之所以不久前說明天沒有空，那都是由於恨死我了，那恨綿綿。

我的經驗就是，永遠彆惹小黎黎生氣。

我的困惑則是：怎樣才能不讓小黎黎生氣呢？

至此，和楊黎排除了心理阻塞後，我們又和和美美了，我心中更是輕鬆無數，二千塊錢的巨額債務也不那麼沉重了。我們愉快的輕盈飛翔在愛的天空。假如人可以不睡覺，我和小黎黎就可以永遠不分開，可惜不可能，我們都很困，天塌地陷、四肢浮動，隻好依依不舍的要分手了。我們深情相約，明天見。

送楊黎回到女寢，她還是難舍難分，我們在女寢門前又迷戀了很久很久。

月亮西斜，我們才告彆。

悄無聲息的回到我的寢，我的心裡仍然蕩漾著縷縷情絲，煩惱而甜美。我在幸福的海洋中睡著了。

我做了個夢，好夢。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我就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楊黎電話，可是她們寢室的電話線頭已經被拔下去了，無法打通，看來這夥子女生早就做好了一覺睡到吃中飯時起床的打算，生怕有人打擾她們的美夢。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每逢星期天女生就倍受矚目和騷擾。

我跑步去找小黎。早晨的空氣中浮著淡淡的白霧，如紗似汽，校園裡已是生機盎然，時不時還有讀書聲。我興衝衝的跑到了楊黎所在的女生樓。許多女生已經像辛勤的小蜜蜂一樣在樓上樓下忙碌、耕耘著美好的校園生活。在樓下我喊小黎好幾聲，可是沒有任何回音，想必是小黎昨夜疲勞過度，睡的跟波斯貓一樣沉了，就算拿一隻高音喇叭在她美麗的小耳朵邊叫她小懶蟲快起床，也未必能夠叫醒她。我隻好罷休，很後悔昨夜沒有約好見麵的具體時間，地點，以至聯絡中斷後怎麼也聯係不上來。

吃一塹長一智，我心裡有底了，日後的約會必定是周密詳細。

我三晃兩晃到了食堂，喝上幾碗豆漿，吃掉幾根黃金般的油條，肚子脹脹的，回到寢室。

小趙正在照鏡子，顧盼生輝，女人味十足。

見我進來，小趙說：“楊黎剛才給你電話了，你不在。”

我一聽，著急起來，問：“她說了有什麼事情嗎？留下什麼口信沒有。”

小趙細致入微的欣賞著自己，我恨鐵不成鋼的一把奪掉他手上女性才喜歡用的鏡子。

小趙模仿廣東的生意人家庭破產時的顫抖聲音，說：“她沒有說的啦。”

我飛快的撥打了小黎宿舍的電話，這回輪到楊黎不在了。我估摸著，她很可能正在來我的寢室的路上。我就心浮氣躁的等啊等，卻始終沒有等到。又打個電話過去，還是沒有回來。問那接電話的女生，也說不知道，如此糊塗的女生氣的我半死。我實在悔恨沒有和小黎黎約好具體的見麵時間、地點。

又等了很久，楊黎也沒有再打電話來，我隻好約小趙一起去人民醫院辦事。小趙一開始不願意，說約好了聞紅去廣場看畫展。我要挾小趙說，如果不陪我去的話，就永遠也不報銷了昨天的車費和一個哈蜜瓜。小趙因為隻是單方麵的約會了紅紅看畫展，並未經過紅紅的審批，我也是深知紅紅的冷酷無情的，經常性的在她那兒吃黃牌，碰一鼻子鏽更加是常有的事，這個女生就如天主教堂裡的首席修女。

小趙就先和我去醫院了，以便保住他的那隻哈蜜瓜。下午再約紅紅去廣場看畫展也不遲，操之過急反而不好，興許那時紅紅就閒暇下來，有空陪著小趙一起去玩玩了。

我向小趙建議道：“聞紅這個死丫頭外柔內剛，一般人吃不消她。我很同情你的際遇，我實在不忍心你這麼好的小夥子屢屢受挫，雖然我已經歸隱，金盆洗嘴不問世事了，不過我再點撥點撥你，聞紅這個死丫頭片子不是喜歡英語嗎？看畫展實在是打擦邊球吃力不討好。你約她去英語角和金發碧眼的外國佬交流，她肯定喜歡，追女孩子就得投其所好。不過千萬要注意彆讓外國佬把紅紅的心也交流過去了。”

小趙一拍後腦勺，自責起來，說：“我怎麼這麼傻呀。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了。天賜良機不知錯過了多少。”

我心裡也很讚同把小趙歸入傻的行列，不過我的嘴上可不這樣說，反而加以安慰，道：“你不傻，真的，一點都不傻，你傻的話那青蛙就聰明了。你隻是為情所困。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小趙頻頻點頭，把我信仰為國際智囊團的靈魂領軍人物。

我為了節約車費，和小趙徒步幾公裡去醫院。

小趙毫無怨言，但是他的好奇心大發，纏著我，要我講一講投楊黎什麼所好了。

我當然不講，連連搖頭。

小趙低三下四的求我，說：“你就發發慈悲，講講吧。”

我無法滿足他，說：“純屬個人隱私，無法發慈悲出去。”

小趙仍然是一個勁的哀求我不放鬆。

我實在不能說。

小趙不乾了，道：“那我回去了，你一個人上醫院吧。”

我急忙拉住小趙，口氣更是鬆懈下來，詐騙小趙說：“我請你看維吾爾族少女的寫真集總行了吧。”

小趙很喜歡維族少女的風采，但是這回他也不肯上鉤了，說我不揭露我和楊黎所作所為的勾當就要打道回府，讓我孤孤單單。

我也沒辦法了，隻好委屈求全道：“好吧，好吧！我慈悲一下，說就說。”

小趙興奮加衝動，手舞足蹈。

我們繼續朝醫院走去。

一路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少都滿是競爭的氣息，充滿了金融的氣質，時尚的少婦穿著金屬般光澤閃亮的彩色時裝，從我們眼前娥婀而過，吸引我們好一陣豔羨。五顏六色是城市的特點，鮮豔是時代的靈魂。眼見著人民醫院就快到了，已經可以看見缺胳膊少腿的患者痛苦的表情了，這年頭，交通即這麼發達又那麼擁擠，人心即這麼浮躁又那麼複雜，所以交通事故很多。

我和小趙魚貫而入人民醫院。

我這才神神秘秘的說：“我們楊黎喜歡作弊。”

小趙似懂非懂的眨著眼睛。

我們徑直走到副院長的辦公室。我是這裡的熟客了，閉著眼也能走到這裡，每一塊地磚上都留有我的足跡。副院長依然如活菩薩一尊坐在那個地方，大概幾十年如一日，真是不敗金身了。

我堆起幼兒園的小朋友才有的燦爛微笑，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般疾步上前，說：“大叔，您好。”

副院長十足的老奸巨滑，以前絕口不提一個錢字，那麼的道德高尚，隻是推三阻四的讓我繼續住院，想把我悶死在醫院裡，以此逼我就範。這會兒，一見到我，一點都不遮遮掩掩打哈哈了，一針就見血，狠狠的刺傷說：“來還錢了，歡迎歡迎。”

我也隨機應變，開上幾張空頭支票，說：“我正是來還錢的。”

我希望大家不要因為我也圓滑就以為我是副院長的兒子，我可沒有如此英俊的父親，隻見他，仙風道骨，鶴發童顏，一看就知道腰纏萬貫，日日和妻子吃香的喝辣的，油水足營養豐富，所以也詭計多端。而我麵黃肌瘦，徹底貧困，孤家寡人，老實巴交，沒有得到女友更好的嗬護。

副院長聽了，伸出資本家才有的保養極好的修長、幾近完美的手，說：“好，真是好青年。拿來吧。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我茫然的說：“您隻要給我簽字，我就可以申請到一大筆獎金來還給你。”

副院長頓時晴轉多雲，多雲轉陰，陰轉冰雹。

小趙在一旁也心驚肉跳，深切的感到史無前例的自然災害就要來臨了，他的思想已屁滾尿流。多虧了我鎮定，穩住了大局，要不然我們就被副院長精神覆滅了。我也感到了成年人的可怕之處，一談到金錢就變化多端，個個成了實力超群叱吒風雲的變色龍。我就如大厄爾尼諾現象時台風摧殘後幸存的一棵鬆樹小樹苗，努力的挺拔著。

我說：“大叔，錢會有的，放一百個心。我為了還錢可操心了。”

副院長拿過民政局的申報表，看了看，說：“政府機關辦事，沒有三兩年辦不下來。我們醫院的這筆賬可拖不得。還有很多家庭困難的病人需要我們的救助。人命關天啊。假如這個欠二千，那個欠三千，我們醫院還怎麼維持下去，救死扶傷更談不上了。就拿你來說吧，假如我們醫院沒有救助基金，為一些急救病人墊付治療費，恐怕你也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治療了。你們小孩子是不懂的，政企職能分開，治病和收費是二個完全獨立自治的經營實體，可不是說墊付就可以墊付的。”

“大叔啊，我們並沒有說不還錢呀。”我爭辯一句。

副院長嚴肅的說：“我們也並非不講人情。因為你的特殊性，有正義感，是值得大力弘揚的，我們也想儘一切辦法減免了你的醫療費。真要算起來，沒有三四萬治不了你。你連二千也不肯出。”

“我很感謝你們。我也是殫精竭力在為你們湊錢。你看，我的鞋都跑爛了，腳上還起了好多的水皰。”我極力展現自己的可憐之處和一諾千金，以引起同情和信賴。

副院長說：“我看讓媒體報道一下，社會影響出來了，一切都好辦了。說不定我們還能得到世界紅十字會的一筆撥款，以後可以減免一些病人的醫藥費。”

我忙擺擺手，說：“不不不，我還是喜歡做無名英雄。我可不想平靜的生活被打亂了，我向我媽媽承諾過的，這個學期一定要拿到獎學金。”

副院長恫嚇我們小孩子說：“不是要表揚你，而是要曝光你做了好事之後就變心了，欠我們醫院許多的錢不還，反麵炒作一下，引起社會的關注和反思。”

“千萬不要！”我去拉住副院長的手，請求他心慈手軟。

“那就立刻結清欠債，限你一個星期，我已經非常的包庇你了，小何，我是挺喜歡你這個小夥子的，可你也得體諒我們醫院。”副院長剛柔並濟，恩威並重。

我差不多快崩潰了，個人的力量實在渺小，我想一了百了，給父母一個匿名電話：聽著，你兒子被綁票，對方心狠手辣，經常給人開膛破肚，速交二千元贖金，不得報警，否則後果自負。

我腦子裡一激靈，醫院裡彌漫著一股酒精、藥水、福爾馬林的味道。

院子裡綠樹濃蔭。

軟磨硬泡了副院長足足一個多鐘頭，眼看就到了吃中飯的時間。副院長害怕我和小趙和他一起回家吃飯，所以也不敢那麼強硬了，同意寬限到一個月，假如一個月後還是不結帳，就要去法院起訴我了。

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副院長開具的證明書，千恩萬謝出了辦公室。一個女護士在走廊因為大理石地板很滑，她又穿著很高很細的高跟皮鞋，又剛剛初戀，所以打了一個踉蹌，我們忙過去攙扶，因為副院還站在我們的身後看著我們，希望他看過之後能良心發現。漂亮的女護士看來要去骨折科看一看了，我們安慰了她好多句。出了醫院，我如蒙大赦。

看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大街行人，都市繁華，世象萬新，紅塵滾滾，人世滄桑啊，經曆了種種的變故，我也加倍的早熟了，長出一口氣，悲歎一聲：“老百姓辦一件事真難。”

小趙也恍恍惚惚的，看來還沉浸在現實生活的殘酷性裡無法自拔。社會可不像他的理想那麼中規中矩，溫馨和睦，更不像紅紅的小臉那樣迷人，尖銳刻薄的矛盾多著呢。

我由於和詭計多端的副院長勾心鬥角經曆了一場錢與情的殊死較量，所以對一些紅塵俗物俗事俗人已經看開了，不再那麼摳門，豁達的邀請小趙到城南那家頗有名氣的“活活活”刀削麵館吃中飯，一人一碗大號的刀削牛肉麵，我毫不吝嗇的把身上僅有的十塊錢全花了，最後還一人拿著一瓶“娃哈哈茶飲料”，我們邊喝邊走。仍然打算徒步幾公裡走到學校，估計夕陽西下時我們就可以到達了，正好吃晚飯。

一輛“摩的”停在我們的麵前，問我們要不要乘坐，價格從優，一向婆婆媽媽的小趙也豪爽起來，掏出五塊錢我們上了摩托車。

我們風馳電掣的駛向學校，在茫茫人海、燈紅酒綠的都市自由穿梭，前程一片錦繡，那感覺痛快淋漓，我們煥然一新。大白米飯會有的，山珍海味也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