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千外債
鬱鬱寡歡的出了教室,二千塊錢的巨大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要是還不了錢,就會向我的法定監護人——父母去要。我以後還怎麼敢回家?二千塊錢我媽可以買很多夢寐以求的東西。
小趙從後麵重重的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本就失魂落魄的我差點被他嚇死。我理都不理他,徑直往寢室去。夕陽正在我的前方,刺得我眼睛都花了,我低著頭往前走。
小趙說:“有比賽了。和工藝美術班打比賽,你可以做替補上場,怎麼不說話了。”
“沒興趣,身體也不好,吃不消。”我很平淡地說。
小趙疑雲密布,說:“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陰沉著臉,說:“見義勇為了,境界升華了,當然跟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了。”
我越來越陰鬱,實在想不通當初為什麼會跑去對歹徒動粗,鬼迷心竅了,好端端的三好學生不做,要去多管閒事,不過,若不是二千塊錢,我也不至於這麼後悔的。要是拿不到政府的獎助,以後可怎麼辦。
楊黎這時也追上來,從我招手,說:“二位小弟,等等我。”
小趙這位小弟衝我抱怨道:“和你在一起連我都吃虧了。”
楊黎嬌喘噓噓,瞪我一眼,說:“你怎麼也不叫我一起吃飯了。”
我這才從恍惚中醒來,真是把什麼都忘了,連正常的生活也忘的一乾二淨,成了孤家寡人,落魄潦倒。我向楊黎道歉,告訴她我吃了那雞刀之後腦子也受到了影響,有思維障礙。
楊黎眼睛更大了,說:“沒有那麼嚴重吧。”
小趙立刻為我佐證,說:“真有那麼嚴重,神經肯定錯位了,整日目光呆滯,鬼氣沉沉。”
楊黎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著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是外星人。見我一臉的晦氣,她不禁噗嗤一樂。我彆戀不讓她看。
楊黎笑著說:“沒事了,沒事了。他的恢複期都這樣。我最了解我的這位小弟弟了。今天我請客。”
小趙抗議:“不能讓女人請客,還是我做東。”
我心裡話,也隻有我才讓女人請客。
楊黎說小趙歧視女性,將來準討不到老婆。,要麼討到了老婆天天被老婆殘酷鎮壓。
我聽後也想笑,這二個人真幼稚,可我實在是笑不出來,彆人無牽無掛無憂無慮,所以可以幼稚可笑,我就不同了,負傷在身,又欠著二千塊錢,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在手術室我是昏迷的,倒也沒有什麼痛苦,無論多麼驚心動魄我也無知覺,那時緊張的是醫生護士小趙小黎,我一點也不緊張,當我蘇醒過來,可就痛苦都來不及了。一想起來就害怕,天天晚上做噩夢,揮之不去。
小趙小黎越談越投機,越聊越開心,完全無視我的人權,我成了烘托他們的道具,而且很稱他們的心,簡直氣歪了我的鼻子,傷口幾至於迸裂,尋歡作樂也不必非在我的眼前吧?
到了女生樓,我幸災樂禍,這回該到頭了吧,不信小趙小黎都進女寢。小趙小黎熱情的豐分手,小黎用力的推我一下,嬌笑著跑進女寢。
小趙問我:“你在這兒等她嗎?”
我點點頭,歎了一口氣。
小趙則跑去男生樓換籃球服,六點鐘開賽,七點鐘結束。楊黎拿著碗下來,她的碗也精美絕倫,美少女就是美少女,花姑娘就是花姑娘,什麼都是花的。我們一起到食堂打飯,雖然我精神不好,心情壓抑,但是為女孩子打飯還是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好一份飯一份菜,這會兒真是吃飯的高峰期,同學們一個個如狼似虎爭先恐後。
楊黎問:“你自己怎麼不吃啊?”
我四肢加靈魂都無神的說:“我看你吃就行了。”
楊黎道:“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
我搖搖頭,說:“心情不暢而已。”
“有什麼心事,有哪些不開心,都可以跟我說呀。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嘛。”楊黎閃爍著眼神。
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英雄是絕不可能向一個小女生借錢的,英雄寧死也不向女孩子借錢。
在楊黎的催促下,我也打了一份飯菜,我們邊吃邊聊邊向籃球場走去。籃球場上沸沸揚揚,龍騰虎躍,球員們一個比一個的肌肉好看,球賽還沒開始呢,已可從肌肉狀況判定精彩程度。女生尋找著各自中意的肌肉群,然後樹為偶像,今晚將進入她們的清夢中。;
黎黎向小趙揮手,示意會為他助威,小趙衝她感激的一笑。
工藝美術班的幾個三腳貓的籃球手哪裡是我們電子班的對手,之所以屈尊和他們比賽,是為了讓他們成為第一塊墊腳石,積累我們高手的戰績,隻要十八場比賽十勝八負以上就可以進入下一輪的淘汰賽。我雖然報名參加了籃球隊,隻是掛個名而已,相當於名譽主力後衛,沒有心情玩籃球籃板。
無意中我看到了聞紅,她抱著幾本書站在那兒,我前思後想想了很久,徘徊著還是繞到了紅紅的身後。這時籃球賽已經開始了,小趙簡直是個無能人士,這樣下去怎麼找得到女朋友,麵子都被他丟儘了,搶籃板搶不過一個174cm的滿身脂粉氣的男生。
我在紅紅身後輕輕的叫了她一聲,說:“聞紅,吃飯了沒有?”
聞紅悚然一驚,待看清我的麵貌,更加不自然了,說:“沒吃。一時還不想吃。”
我點點頭,說:“呆會兒和小趙一起吃。最近忙什麼呢,大姐,很久沒有見到你,怪想你的。”
聞紅默然無語。
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不到她是這麼難相處的女生。想到我們初次相逢時的情景,我的心裡有些酸澀。可我不甘心就這樣沒趣的走開了,沒事找事的搭訕著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聞紅硬梆梆的反問我一句:“說什麼。”
這把我給難倒了。
我滿不是滋味的在聞紅身邊,左右為難。
她始終看著籃球場上你死我活的拚殺,場上一波三折的聊無生趣,隻是熱鬨、混亂,但是毫無懸念,一邊倒的情景,短短的幾分鐘比分是15:6,我們電子班的籃球隊強壯有力。若是把小趙這個壞菜的家夥撤換下去,保證比分還要高。
我看著紅紅的臉、身子、表情,胡亂的吃著飯,味同嚼蠟。
我慢慢的踱出了人群,回到那邊楊黎身邊去。
楊黎已經吃完了飯,蓋好了飯盒,準備看完了比賽就去洗乾淨。
她對我說:“喂,那位女孩子好像不大理你。”
我沉默是金。
楊黎又問道:“你們之間怎麼了?”
我這才低沉地說:“簡直是莫名其妙,天曉得她是怎麼想的。真是搞不懂你們女孩子。”
楊黎瞟我一眼,陰陽怪氣的說:“女孩子愛恨交織。”
我自然是感到楊黎話中有話,正要說什麼,忽然就一陣強大的噪音,楊黎也尖叫了一聲。我立馬看過去,原來,小趙被一個人扇了一耳光,那人本來是要扇籃球的,想不到落空了,扇在了小趙的臉上,把小趙從半空中扇了下來,小趙負傷退出比賽。我班一個江蘇來的177cm的人頂替上場,此人有南京大屠殺後無比的憤慨,勢要血洗工藝美術隊。我和楊黎各懷鬼胎都跑過去看望小趙。他早就該下場了,要不然真的丟人,182cm的堂堂一個中國大漢,在場上無所作為,扇下去了正好,也省了我乾著急。
我關切(明顯是故作關切)的問:“老趙,要擔架否?”
小趙裝聾作啞不理我,由於小紅正在心疼的對他噓寒問暖體貼入微,仿佛受傷的是小紅自己。
小趙氣勢洶洶,自我高大,說:“真惡毒。看我在場上作用巨大,對他們的威脅性是致命的,是我們班的核心主力,就玩陰招把我打下去,想靠這樣的伎倆來挽回必死的命運。”
小趙剛才蓄勢待發要來一個勢大力沉的灌籃(由於我校的籃球架很低,所以一般180cm以上的人就可以灌籃,我若是搬一個凳子的話也可以灌籃),他想以此向聞紅張顯他不可一世的勢不可擋的雄風。可惜,結果大家也都看到了,灰頭土臉的。
楊黎的美眸掃了小紅一眼,用柔弱無骨的小手捏小趙粗壯無比的肱二頭肌一下,唆使他到:“快上場去複仇啊,我們電子係的女生可全都咽不下這口氣。”
小紅注視楊黎一會兒,不說一句話。
小趙要咬牙切齒,大口吐血說:“非複仇不可,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再讓我養精蓄銳一陣,等我再次上場就不是那麼好玩的了,石破天驚。”
我做和事佬,道:“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
楊黎踩我一腳,讓我走開。我鑽心的疼,天曉得她用了多大的力氣踩我這一腳。如今的女大學生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不要和平,要挑起事端。楊黎阻止我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文明主張,繼續煽風點火挑唆小趙一定要大力扣籃,從而扭轉在女孩子心中不可戰勝的地位。
場上局勢果然鬥轉直下,少了小趙這個害群之馬後,我電子班如電路暢通了,越打越流暢,誰阻止我們班前進的道路就電擊誰,行雲流水,氣勢恢宏。小趙也來勁了,磨拳霍霍,躍躍欲上。
當小趙上場時,那個扇他一耳光的畫畫高手大汗淋漓的下場了。
小趙氣得牙癢癢,說:“害怕了是不是?”
那人示威道:“野狼窩我都不怕,會怕你?明天我們半場單挑,看看誰怕誰。”
我電子班此時已經以44:34的總比分鎖定勝局,還剩下三分鐘就結束全場比賽,我班將以完勝的開門紅大好形勢挺進小組分組賽。雖然是垃圾時間,我和楊黎仍然堅持著看完比賽,48:40。
楊黎去洗碗,我趨之若鶩,問她今晚有什麼打算。
小黎黎說不知道。扔下我,她回女寢室去了,連一句告彆的話都沒有。
晚自習我試圖用埋頭苦讀來麻醉自己,拚命的啃書本,老黃牛精神發揚起來,一氣之下讀完了《高等數學》(共計325頁),《計算機基礎》(580頁〉,可是煩惱依然吞噬著我,二千塊錢,紅紅的恨,楊黎的反常。當然,核心的痛苦還是那二千塊錢。
老師不在,我搬條凳子在楊黎身邊坐下,想跟她商量點事情,她卻對我愛理不理的。
我沉不住氣了,問:“你怎麼了?”
楊黎冷冷的,說:“你有不開心的時候,難道彆人就沒有嗎?”
“怎麼了,我又沒有得罪你。”我也很不滿。
楊黎冷冷冰冰的,與我認識的那個熱情開放的楊黎判若兩人。我自討沒趣地回到我自己的座位上。我隱隱約約的覺得,楊麗的變化與聞紅有關,可這簡直是風水馬牛不相及的事,就算我對聞紅有什麼越軌的行為,可她是我的大姐,是我的老鄉,打情罵俏也屬必然,誰見過老鄉在一起不調情的?不至於讓楊黎吃醋吧,再說也犯不上,我其貌不揚,難以吸引到女孩子,要楊黎真的是因為我和聞紅在一起而不高興的,我很榮幸,可這不可能,所以我始終鬨不明白楊黎為什麼,到底在想什麼而喜怒無常。
整個晚自習漫漫120分鐘,楊黎皆不理我。她專心攻讀大學英語,大學女生都愛搞這個,如愛因斯坦愛搞《相對論》。我買了二瓶牛奶來,給一瓶她,她不要,我隻得鬱悶的一人喝掉二瓶。小趙還沒來,他巴結討好校籃球隊的人去了,想入主籃球隊,成為一名半專業的籃球手。我連一個聊天的人都沒有,苦悶至極,真不明白我什麼時候把全人類都得罪了,弄得眾叛親離,四麵楚歌。下了晚自習,我力圖先遺忘自己的痛苦,去遷就楊黎,想和她一起在校園裡走走,散散心,安撫安撫她易受輕傷的心,然後送她回女寢室,結果碰到一鼻子灰,楊麗甩下我,去找她的一個老鄉,男性,非常英俊的那種。
我強壓住失落的心,決定去找紅紅。
紅紅不在,已經走了,想不到她連麵都不讓我見,以往她至少要在教室裡看半個鐘頭的書才回寢室的。就因為知道我一定會來找她,所以就連讀書的好習慣都改掉了。我竟那麼可怕!
我處處失意,處處受挫,獨自回到寢室。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灰心、喪氣。我心灰意冷,好好的生活怎麼被我搞得一塌糊塗,我怎麼犯賤要破壞了秩序呢。我撩起衣服,看著身上蚯蚓般恐怖、醜陋的縫合處,真不敢相信這是我的肉體,我痛苦得閉上了雙眼。眼前不可抹殺的又浮現出了刀光劍影,那個麵目猙獰可怖的小混混窮凶極惡的手起刀落,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還出了一點點虛汗。我睜開眼,喘息幾下。這個時候,我是多麼希望有一個女孩子可以走進我的靈魂嗬護我一會兒。
一個同學手裡拿著CD機,像侵略朝鮮前夕麥克阿瑟那樣驕傲得搖頭晃腦,聽著高保真的搖滾音樂。
熄燈後照例是一番亂七八糟的胡侃。
殘秋時節,我校的蚊子仍不退出曆史舞台,瘋狂的找人吸血,變本加厲,比資本主義還猖獗。
“啪”的一聲巨響。
不知有沒有打死蚊子。總之聲音響徹雲霄,拍到蚊子必是血光四濺。
黑暗中一個室友的聲音:我抓住了蚊子一般把它放生。
另一個聲音說:你倒會做好人,放蚊子咬我們。
又一個聲音說:我抓住蚊子後,一般把吸管拔掉,然後才放生。
好幾個聲音拍這個聲音的馬屁:太神勇了。——十大傑出青年。——知道為彆人著想,又有同情心。
我聽到了嗤之以鼻,不就是有個青春漂亮的女老鄉嗎?這幫人為此就自甘墮落了,溜須拍馬也不嫌露股。我大聲地說:我抓住蚊子後就放去咬他那位清純漂亮的女老鄉。
好幾個聲音頓時反擊起來:何壯士心理畸形了。——何壯士已經變態。——真得好好的研究一下了,是不是見義勇為的人都有破壞欲。
我正要借此發泄一通,小趙裹著一身夜色幽靈般閃進來,問:“大夥兒還沒有安息呢,聊什麼這麼開心。”
我大聲說:“聊你這個鬼頭三。鬼腳七。”
梁奇緊接著一句:“黃飛鴻在此,還不快過來拜見。”
某一古怪的嗓子說到:“白飛鴻也來了,阿七,我是你新任師父啊,過來磕幾個響頭,為師就教你白家拳法。”
小趙以下犯上,說:“你們欠揍是不是!”
大家立刻擰成一股繩,組合起來成為烏合之眾,一致對外,說:“咱們扁他,像扁蚊子那樣。”
小趙見我們人多勢眾,知道打不過,見風使舵了,忙向我們告饒,我們也懶得整他,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投降,然後像當年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一樣,用語言儘情的“三光政策”,把不識時務的小趙的精神世界燒得灰飛煙滅,一片廢墟。
小趙受夠了淩辱,說:“我今晚差點兒就進不來了,隻差一步門衛就關起大門了。”
沒人搭理。畢竟淩辱彆人十分的耗力,大夥兒都累了。
隔了許久,大約是沉靜的累了,有人有口無心的說:“小趙,你的妞呢。”
“什麼我的妞?”小趙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人就道:“就是商務英語班的那個小妹妹啊。”
“今晚我沒有和我的妞在一起。”小趙打了個哈欠。
你怎麼跟個女生似的。
你怎麼跟女生樣的熊貓似的。
你怎麼跟女生養的熊貓肚子裡的寄生蟲似的。
你怎麼跟女生、熊貓、寄生蟲、女兒的女女兒似的。
同學們都累了,真正要睡覺了。秋夜裡蛐蛐的叫聲格外的清淡,讓人懷舊,傷感。
我忽然又睡不著,輾轉反側。
小趙的聲音從最深處傳來:“何平。”
我翻了一個身,無意識的應了一句:乾什麼?
小趙似乎是自言自語,說:“算了,還是明天說吧。”
我想追問一句的,終於懶得開口,永寂了。
明天會是個豔陽天,秋高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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