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晴天霹靂

林若華在辦公室內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不敢出門，深怕門外的白雨澤跟花浩然還在談話，這時候出去撞個正著就太不明智了，隻得發了信息跟孫容讓她先回家，自己有事加會兒班。

誰知這一等又是將近半個小時，林若華雖然知道白雨澤不會好心得提醒她早點下班，可是也不至於走了也一點動靜都沒有吧，她一個人在小小的辦公室側耳傾聽了許久，等確定外麵已經人去樓空才終於躡手躡腳出門，掃視一圈辦公室，將有些淩亂的桌子整理好才匆忙下班。

白氏國際在某些方麵來說也算是比較奇特，譬如明明業績斐然，卻沒有人加班，林若華一直以為這樣的地方，晚上應該是人聲鼎沸，時常有人通宵熬夜加班才是，可才過了半個多小時，公司裡已經幾乎沒有人影。

孫容已經回家，發了信息來說買了菜在家炒菜，讓她早點回來一次吃飯。

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電梯裡從59層直直下到大廳有些讓人慎得慌，林若華強自鎮定，從來沒有這麼晚離開過公司，天色已經黑了，還好大廳裡燈火通明，走出電梯的一瞬間簡直是接連著舒了好幾口氣。

剛走進大廳卻突然接到了電話，林若華掏出手機看著陌生的號碼回憶了好一會兒，隻覺得號碼有些眼熟，卻並不想不起是誰的號碼。

“喂，小林啊？”

“嗯，你是……？”

小林，似乎很久沒有人這麼稱呼自己了吧，印象中隻有隔壁阿姨會這麼喊自己啊，難道……？

“我是隔壁黃阿姨啊，你奶奶今天在家裡暈倒了，我原本去你家借東西，敲了很久的門也沒人開，打電話也沒人接，想起她一個人獨居會不會出事啊，找了鄰居幫忙才發現她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暈了多久了，現在已經送到第一人民醫院了，離你學校遠不遠啊，你趕緊去看看，你張叔叔陪著去了醫院。”

黃阿姨跟張叔叔是隔壁鄰居，林若華從小跟奶奶兩個人吃了很多苦，搬家之後受了鄰裡之間頗多照顧，譬如這個黃阿姨，跟她老公張叔叔，經常讓林若華去家裡吃飯，或者跟她家女人一起做作業，有什麼穿不上的衣服也總是想著林若華。

小時候不懂事，還總是為此生氣，問奶奶為什麼總是穿人家張姐姐穿不上的衣服，被小朋友笑話，後來長大了些知道奶奶的無奈，開始學會感激人家的好意，雖然住在簡陋的老式小區，卻相處得十分溫馨。

林若華在大腦裡來來回回反複了好幾遍才終於明白黃阿姨口中的意思，奶奶暈倒了，已經送到第一人民醫院，道了謝匆忙掛了電話往門外趕。

鎮定鎮定，這個時候自己不鎮定能怎麼辦。

但是，住院要錢啊，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公交車了，隻能打車去。

林若華飛快給孫容打了電話，那邊孫容正在嘩啦啦忙著炒菜，接到林若華電話以為她又要晚回一些，正想開口詢問，卻不想這邊的林若華說話竟然帶了哭腔。

“怎麼了林林，好好說話。”

孫容放下正在翻炒蘿卜的鐵勺，自從第一次在食堂受過委屈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哭過，即使是再難堪的事情也都是儘量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這次太不同尋常了，她言語間分明就要哭出聲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容兒，奶奶住院了……”

“什麼？”

哐當一聲，鐵勺應聲落地，菜在鍋裡刺啦刺啦發著快要焦掉的聲響，孫容趕忙把火關了，飛奔回房間。

“容兒，你把我房間抽屜裡的錢都帶上，還有我的銀行卡，你的也先借我吧，我怕住院要花不少錢。”

“傻瓜，這個我已經在找了，你先彆擔心，人沒事就好，我這就來跟你彙合，在哪家醫院？”

孫容翻箱倒櫃找自己的錢包，可是之前跟林若華兩個人交了房租，東拚西湊在一起也不到四千塊錢，這點錢不知道夠不夠。

“第一人民醫院。”

“彆胡思亂想，我這就來。”

林若華輕輕嗯了一聲，夜色深濃，她從來不知道一天之間能發生這麼多事情，可是跟奶奶的病比起來之前受得委屈已經變得什麼都不是了，她現在滿心滿肺隻想著奶奶沒事就好，她是她們家的頂梁柱，千萬千萬不能有事。

胡亂朝門口走著，夜色已經有些深了，還以為已經是春天便不再會感到寒冷，不曾想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夜風吹在身上一陣陣寒意襲上心頭，林若華很想找個地方讓自己靠一靠，或許一覺醒來就會發現一切不過是個夢。

“想什麼呢，不過是暈倒了而已，又不是有生命危險，先去醫院才是上上策！”

如此告誡著自己，又開始往外飛奔而去，卻不想在門口差一點被車撞倒。

林若華一個踉蹌直直摔在了地上，腳踝扭了一下有些疼，好在應該沒什麼大礙，眼前紅色的轎車一個急刹車差點撞上一旁的台階，車窗緩緩搖了下來。

“誒，這不是雨澤那個美女助理嗎？這麼急匆匆得往哪裡去啊！”

花浩然趴在車窗上朝林若華友好得打著招呼，還是一貫的不正經口氣，林若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發生摩擦，人家原本沒什麼惡意，再加上他是白雨澤的朋友，自己頂頭老板的朋友，哪裡是自己這個助理能得罪的，於是隻得賠著笑臉說道：

“花……先生，我趕著去醫院，實在不好意思差點撞了你的車……”

林若華有些語無倫次，她實在不想在這些事上花費太多時間，雖然他看起來並沒有刻意刁難，也不像白雨澤一樣令人心生畏懼。

“哦？急著去醫院乾嘛？有誰生病了嗎？”

“奶奶暈倒了……”

最後幾乎低若蚊蠅，可是花浩然耳朵何其尖銳，還是聽到了個大概，原來是擔心奶奶。

“上車吧，我送你去。”

花浩然話音未落，人已經熱心得開了另一邊副駕駛的車門。

“額，不好吧……”

林若華沒有想到其他說辭，更沒有在一瞬間想到為什麼不好，隻是直覺這樣並不合適，雖然他說送自己去醫院肯定能為自己節省不少時間以及不少車費，可是花浩然這人看起來不正經，自己又是白雨澤的助理，總覺得不太方便。

“剛好沒事，載你一程不是大問題，你不是急著去看你奶奶嘛，趕快上車。”

花浩然堅持，林若華隻好扭著腳一拐一拐朝另一邊走去。

大廳內燈火通明，有人好奇得睜著雙眼，花氏大公子花浩然跟這個不知名的女人是什麼關係，怎麼還共乘一輛車，還是副駕駛這麼特殊的位置？看來這幾天又有新聞要出了呢！

等林若華趕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透，甚至不知道何時開始下起了小雨。

花浩然從車裡找出傘給林若華撐好，林若華已經腫了的右腳讓她有些放不下心，既然來了就好人做到底攙她上樓吧。

林若華想推脫，卻不想花浩然堅持：

“你的腳會腫還是我撞的，既然來了，就順便檢查一下，省的明天不能上班雨澤該責怪我了。”

“他才不會責怪你，巴不得見不到我眼不見為淨呢！”

林若華喃喃了一句繼續朝前走，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白雨澤看自己很不爽，而對她來說，人家是老板，是上司，是總裁，就算對他有意見就得忍著。

“哈哈哈，你這人真有意思！”

等兩個人在前台問過具體病房號再趕到的時候，張叔叔已經回家，房間裡隻有孫容一個人坐在一旁愁眉不展，奶奶依舊昏迷著沒有醒。

“容兒……”

林若華低低喚了一聲，她想孫容能給她個說明，可是孫容隻紅著眼睛不說話，微微朝林若華身旁的花浩然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之前總想著快點來醫院好了解奶奶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現在到了這裡，卻反而什麼都不想做了，這樣看著她躺在床上安詳的樣子，心裡就感覺很踏實。

或者說，她其實潛意識裡害怕發生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林林，醫生說……”

孫容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想開口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搞得一旁的花浩然一頭霧水。

“我自己去問醫生吧。”

林若華第一眼看到孫容的表情已經能猜到了七八分，卻突然不想現在就聽到她的解釋，鴕鳥症發作的時候總想著能躲避一時便躲避一時。

從病房到主治醫生不遠的路卻走了不知道多久，林若華懷著忐忑的心情扭著已經高高腫起的腳踝拐著腳步朝前走去。

花浩然在他身後跟著，她執意沒有讓他攙扶著走路，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這個有些瘦小的女人或許超出他想象的堅強，屋內那個已經紅了眼，屋外這個又是這樣的表現，再傻也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況且花浩然並不傻。

胃癌晚期，並且已經擴散。

晴空一個霹靂，把林若華從美好的夢中打落現實，甚至一個趔趄直接從溫暖的被窩摔到了冰冷的地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隻覺得腿上的傷似乎已經不痛了，走起路來也沒有了任何知覺，她隻想找一條沒有儘頭的路就這麼一直一直走下去，誰也不要來打擾自己。

為什麼，這麼卑微的願望都不能讓她實現？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