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百年後的世界（一）

冬天。校園。操場。

自然而然地，這裡入目可見隻有滿目瘡痍，這時入目可見隻是滿地枯冥。沒有許多行人在這裡遊蕩，沒有許多車輛在這裡來回，沒有鳥語花香，沒有獸嘯蟲鳴，沒有春天生機勃勃，姹紫嫣紅，沒有夏天的熱烈奔放，流金鑠石，沒有秋天的秋高氣爽，碩果累累，隻有冬天的淒清寂靜，寒冷蕭瑟。此時空氣中水蒸氣已隨大氣洋流而消失殆儘，此時操場上運動健兒們已隨天氣轉冷而無影無蹤，此時花草樹木已隨水蒸氣的稀缺而變得枯黃凋謝，此時悠閒而坐的看客已隨比賽的缺席而失去了焦距，而目光遊移而眼神渙散的仰望蒼穹，遙望雲卷雲舒，眺望千變萬化，神秘莫測。

此時的雨晴和淩天就是正坐在無數次的此時應該坐的地方，像一對浪漫而優雅的情侶思考著關於人生，關於未來，關於一切。儘管雨晴的臉因為冬天特有的溫度而變得發白再到發紅甚至有時到發紫，儘管淩天的嘴唇因為冬天特有的氣候乾燥而變得皸裂，而變得縮水，甚至有時變得流囘血，但始終沒有將他們趕回房子裡，趕回溫室裡，趕回那個貌似溫暖卻絲毫感受不到一點溫度的房間裡。始終沒有動搖他們在某個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場合如約來到這裡。

人類的精神可嘉再次得到了無與倫比的驗證。人和其他動物最大的區彆在於，冬天到了，其他動物都去冬眠，而人還是默默工作著，默默學習著，默默生活著，該乾嘛就乾嘛去，該看藍天的看藍天，敢看白雲的看白雲，該看流水的看流水，該悠閒地去悠閒，該聊天的去聊天，絲毫不受外界環境的任何影響。儘管人也是自然界的一種，儘管人屬於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哺乳動物綱，靈長類猿猴亞目，類人猿超科人科動物，但也不能阻止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的獨特性。

淩冽刺骨的寒風像一把歲月的刻刀一般無情而利索的劃皺了淩天的臉龐，像玄幻小說中自囘由調皮的風之精靈撩囘撥起了雨晴乾枯分叉的長發，又瞬間衝向未知的遠方，就像未來一樣未知的遠方……

淩天動了動乾裂的嘴唇，裹了裹單薄的外衣，蜷縮了一下冰涼的身體，發了聲無力像是被冬天的寒冷凍懶了的聲音。

“你的想象中的一百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說來聽聽，我很期待啊，你也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人吧……”淩天的聲音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以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傳到雨晴的耳朵裡瞬間趕走了雨晴大部分的寒意，從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感到了溫暖。

“我的想象力再怎麼豐富也不如你啊，我在你麵前發揮想象力是不是有點在關公麵前耍大刀的感覺啊，我可不想丟人現眼。”雨晴貌似頗有自知之明的說道。

“想象力也是慢慢練起來的，長時間沒有發揮想象力，就會退化的，如果你連這個好好鍛煉的機會都不要，連這個嘗試的勇氣都沒有的話，那我講這麼多還有什麼意義？這個時代的科幻小說到處都有，你為什麼不去看那些呢？你大冬天的乾嘛跑出來受罪呢？”淩天似乎看起來很生氣，很沒有必要，很不可思議地生氣了，或許雨晴的懶得動腦讓淩天想起了一百年後的世界上的某些人。

他說，一百年後的人類有著嚴格的分類，嚴格的按照自己的職責做事。各司其職。不過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腦袋發達的像電腦一樣；一類是腦袋縮水了，什麼都不懂，整天吃了飯就躺在炕上的那種。人天生就是有惰性的，他們就是那種被自己的惰性擊敗了，而去屈服於自己的惰性的人，他們不願意動手，更不願意動腦，什麼事情都讓機器人幫他們做。他們隻需要坐享其成，漁翁得利。他們曾被那一部分人進行過無數無情的批判，而你的這種思想就是他們論點的一部分，作為他們懶惰的借口。

雨晴聽到這裡破有些失望，沒想到未來儘然還有這樣一類人，該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還是應該說見怪不怪的自然趨勢呢。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種思想竟然是成為那種人的前兆。這就讓雨晴同學頗為膽戰心驚了，頗為不寒而栗了，頗為恐懼不已了。

一想到，那時由於自己的懶惰思想，而不想起炕，吃飯由彆人帶著，懶得鍛煉身體，甚至懶得下炕，最後變成一個臭名昭著的大肥婆，然後由於懶得動腦而思想退化，而記憶下降，而漸漸地變成一個腦殘，白囘癡，笨蛋，弱智的時候，朋友們一個個地離她而去，淩天也離她而去……雨晴就一陣著急，一陣杞人憂天，一陣心煩意亂，一陣忐忑不安。

“那……那時的人們是怎樣生活的呢？”雨晴很是用力的擺了擺頭，像是將剛才由淩天的話引出的恐懼感趕走，像是在擺脫那時的黯淡的前途，不要讓自己莫名奇妙的陷入可以避免的恐懼當中，而最後牽強附會而強作精神的轉移了思考和話題。

“你可以自己想象啊……我給你一個機會。”淩天看著雨晴，一臉嚴肅，像是雨晴高三時的數學老師，板著個臉，跟彆人欠了她錢很多年沒還似的。讓人不禁望而生畏，不得不老老實實。

“恩……我想，那時的人們已經實現了共同富裕了吧，應該不會整天像這樣忙忙碌碌的工作了吧，那時的機器人應該已經實現了大眾化，人們隻需要坐在家裡，動動手指，敲敲鍵盤，就可以創造無數的財富和價值，隻要動一動嘴唇，說一說話就可以讓機器人按照自己的指令辦事，就可以節約更多的時間去乾彆的事情，或者坐享其成什麼事情也不乾。”

“那時的人們早上起來或者不用起來，隻需要穿衣或有機器人幫忙穿衣，然後就有著機器人為你精心準備的早餐，吃完了美味的早餐，然後機器人就可以幫你收拾，而你就隻需要打開電腦，通過電腦將今天的任務完成，或者僅用電腦還無法完成任務的就要機器人幫忙代勞，讓機器人以自己的身份去上班，而自己就可以在家裡玩玩電腦，看看電視，或者繼續睡那永遠也睡不完的覺，或者，突然有一天心血來囘潮地想要去看看外麵的風景，想要曬曬外麵的陽光，見一見外麵的人，做做一些短途旅行，放鬆一下心情，於是就坐上自動導航的懸浮車，自己在車內看看報紙，看看新聞，看看視頻，玩玩遊戲，然後等目的地到了就下車了，就可以進行旅遊了。或許當時的世界應該沒有人服務員這一職業了，酒店裡，餐館裡，飯店裡的大小服務員都是由機器人代替，機器人的高效率，高質量，廉價性將迅速取代市場，成為市場上得主流，它將搶了無數人的飯碗，也沒有農民這一群體，所有的糧食生產，糧食收獲將由機器人代勞。”

“於是地球人的吃飯問題就這樣完美而容易的解決了，於是世界上就沒有再出現過一列餓死人人的事件，於是世界上出現了免費得午餐這一說法，於是世界上隻要厚著臉皮就可以領到免費得救濟金，剩餘的那一部分人完全可以可以像養活老人和小孩一樣將另一部分人完全養活，養的白白胖胖，於是世界上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好逸惡勞，坐享其成，飯來張口，衣來生手的人群，他們的活著的目的就是來享樂來的，他們沒有所謂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他們沒有了理想，沒有了目標，沒有的奮鬥的動力，於是他們也就沒有思想，沒有了智力，沒有了大腦，於是他們就這樣過著吃了睡，睡了吃的得過且過的日子，於是他們也就沒有了生存的必要了，於是他們實際上已經死了……”

“他們活著世界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來消耗自然界的資源，浪費世界上得糧食的，消耗世界上的空氣的，汙染世界上的環境的，給他人造成麻煩的……”雨晴此時似乎也陷入了深深地回憶似的，就像淩天給她將故事的時候一樣，抬頭仰望著天空，眼睛直視著天上的白雲，眼珠一動不動的，托著下巴，滿臉呆滯，仿佛靈魂出竅，又仿佛神遊太虛，如此的專注，如此的神迷，如此的向往，如此的想象，似乎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一切都已經消失了，一切都無關痛癢了，一切都無關緊要了，一切都已經毫不在乎了，一切都沒有了，世界隻剩下了自己，最後世界連自己都沒有了，隻剩下了自己的想象，隻剩下了自己的回憶在天地間肆無忌憚的飄蕩，慢慢地飄向了遠方，飄向了過去，現在或未來……

“啪啪啪”淩天開始鼓起了掌，待雨晴說完了自己的想象，待雨晴恢複了自己的神智，待雨晴找到了自我，待雨晴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的風景和人後。淩天也隻在沒有想到雨晴的想象力也可以這樣豐富，不，應該是比他的更為豐富，可以僅僅根據自己對未來世界情況的冰山一角的描述，就可以這樣形象生動，惟妙惟肖，合情合理，讓淩天簡直歎為觀止，刮目相看。此時淩天才發現他們的才華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淩天的才華僅限於久遠的回憶，而雨晴的才華卻是真正的想象力。二者似乎完全沒有可比性。

這讓淩天還是有點小小的打擊，他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貌似胸大無腦的無知少女也有這麼豐富的想象力，也有這樣的才華，也有這麼高的邏輯推理能力和事物聯想能力。頓時，雨晴的形象在淩天的心目中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讓淩天再次對這個女孩刮目相看，於是莫名其妙的淩天對這個女孩有了一種高深莫測的好感，似乎命中注定的，某些的愛情的萌芽就是這樣在這種狀態下不知不覺地冒出來了，然後在陽光，雨露的嗬護中慢慢地茁壯成長，直到長成參天大樹，直到結出愛情的果實，最後完成愛情的收獲。很多事情都是由這樣的欣賞過來，欣賞過去才慢慢發展成為愛情的。談戀愛，無非就是兩個無聊的人日久天長的在一起慢慢談出來的。如此而已，就這麼簡單。

“怎麼樣？想象的還可以吧，按照你的思路，一百年後的世界，一百年後的人類就是那個樣子的，雖然有點失望，令人傷心，令人遺憾和惋惜，哀歎未來的發展始終沒有製造出那種想象之中的完美世界，但無疑要麵對事物發展到一定階段所要暴露出的問題，無疑要麵對世界的自然發展趨勢，無疑要麵對世上沒有完美這一自古以來，亙古至今的真理的現實，現實中總有那麼一些缺陷不可磨滅的存在著。當一個社會實現了物質富裕的時候，精神修養總有那麼一些不達標，雖然都說物質基礎決定精神建築，但真正打好了物質基礎的同時，又有多少實實在在的精神建築呢？我們總是在人生中的某一階段被我們與生俱來的本性，庸俗的本性所打敗，意誌頑強的會很快恢複過來，意誌薄弱的就永遠的下沉了下去。人無疑是強大的，但人充其量也隻是一根有思想的葦草，在自然界深不可測的池塘中默默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衝擊……”

雨晴開始了無與倫比的做出了關於人，關於人與社會，關於人與自然的精辟的分析，又一次讓淩天刮目相看，頓時雨晴在淩天心目中的檔次就以幾何倍數增長起來了。

“恩，你說的很有道理，未來的事情就是這樣不可思議，不可預測，既讓人期待，又讓人不安，據預測，在半個世紀之後的某一天由於各種矛盾的激化和不斷升級，差一點就導致了第三次的世界大戰，幸好當時考慮到科技已經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一旦發起戰爭，就會造成世界上大規模的傷亡，而地球就會大大縮短壽命，而逐漸變得不再適合人類居住，如果想要恢複到以前的那種狀態，則需要幾百年的時間，而人類是等不起的，最終人類政囘府良心發現，為了大局考慮，之前的所謂矛盾也就不了了之了。畢竟，在麵臨人類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時，還是頭腦清晰地。但誰知道在未來的安逸的日子裡又會弄出什麼亂子出來，你也知道的，人總是不安分的動物，人天生就是喜歡冒險，喜歡自囘由，喜歡刺囘激，喜歡探索，喜歡熱血……本性所致，我們又能指望著什麼呢？但正因為有了這種本性才創造出了如今以及未來的輝煌的文明，萬事有利必有弊又一次體現的淋漓儘致。”

淩天泛泛而談，仿佛在講一個人生哲理，又仿佛再講一個事實規律，將一個變化莫測，神秘未知的未來，這樣輕而易舉的解剖出了本質，在談笑間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在聊天中頗有激揚文字的水平。頓時讓雨晴再次雙眼冒光，一臉興奮，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冬天，寒風。兩人在這樣的時節裡，在這樣環境中，在這樣的氛圍中，思考著關於未來，關於人生，關於世界的某些事。像一對冷眼旁觀看世界的思想家靜囘坐於喧鬨繁華的街頭，看著著無數來來往往的忙忙碌碌的人群渾渾噩噩地走過，沒有任何方向，沒有任何目的，隻有不知為何要走的潛在的莫名的力量推動著走。

他們很少有這個閒情來思考人生，來思考未來，來思考世界，他們被混亂的塵世中各種毫無意義的事情所左右，所牽絆，他們是身不由己的，他們不是自囘由的，他們不是幸福的，他們為了所謂的自囘由與所謂的幸福苦苦拚命著，苦苦掙紮著，但卻不知不覺中離真正的自囘由和幸福越來越遠，與真正的自囘由與幸福背道而馳。

難道傳說中自囘由與幸福就這麼道路崎嶇與異常艱辛嗎？或許隻是世俗的渾濁迷住了我們的雙眼，或許當我們視野清晰後，在來回顧往事時，才發現原來我們曾經也擁有過真正的幸福，也完全可以緊緊抓囘住幸福，原來幸福也可以這樣簡單，就像在冬天的寒風中，寒風中的操場上，仰著頭，看著藍天，看著白雲，和另一位知音聊著同樣感興趣的關於未來的事情，關於人生的事情，關於世界的事情，忘記了塵世的喧囂，忘記了浮躁的人們，忘記了左右彼此的各種瑣事，忘記了無時無刻都在趕著我們前進的現實，忘記了認識中的所謂的意義，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世俗，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環境，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