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方明黎站在窗前，眼前的花園裡已經是一片蔥綠，偶爾會無意間飛過幾隻蜂蝶，更遠處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素芊芊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抬起頭來卻發現靠窗的那個男孩正疑惑地望著自己，麵前擺著一本半開的書，那男孩風華正茂，卻因為在一次無意中路遇的鬥毆中不幸受傷，開始住進醫院來的時候，麵對照顧了三天昏迷不醒的自己的家人，說出的第一句話就在抱怨著世道的不公，直到看到那位臉部仍是無意中被毀的麵目全非的人依舊大吃大喝，大笑大鬨，這才慢慢的放寬了心。

“嗨，我叫楊陽”男孩見素芊芊抬起頭來望著自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和素芊芊打了個招呼。

這時，方明黎收回了眼前的風景。轉身正要笑著和男孩寒暄幾句，餘光掃到了素芊芊臉上未乾的淚痕，他頓了一下，依舊看著男孩問了一句：“孩子，你什麼時候住的院？”

男孩細細想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答道，“住院兩個月了”

方明黎一眼看到了男孩鋪在床上的那幾本教科書，繼續問道“快高考了吧，看你這麼用功”

男孩簡單的回答了一個“是”眼睛卻朝著素芊芊看了一眼，素芊芊已經安靜的躺在床上了，盯著潔白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

“那可耽誤學習了，怎麼在這個關鍵時刻……”方明黎正要繼續問下去，男孩旁邊的床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吵死了，你們能不能安靜一下”那個正在熟睡中的中年人閉著眼睛不耐煩的抱怨道，握成拳頭狀的右手落在床沿，男孩於是低下頭繼續看著鋪在床上的那本書。方明黎隻好無奈的走到了素芊芊的床前。素芊芊正在細想暮小溪不久前對自己說過的那幾句話。眼神愣愣地，發著呆沒見方明黎已經走到了麵前。方明黎朝著素芊芊麵前揮了揮手，她才恍然間回過神來。

“今天天氣不錯，我扶你出去走走”方明黎看著窗外的風已經停了，向素芊芊提議道。這天中午，花園裡行人稀少，病房裡更是安靜的出奇，連換藥的護士細碎的腳步聲，也難以聽到。

素芊芊低著頭，方明黎攙著她的手暖暖的。

“黎……黎明……”素芊芊鬆了鬆方明黎握緊的手，依舊低著頭，輕聲說道。

方明黎望著素芊芊微紅的臉，見她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遲疑了片刻便停下了腳步。微風吹過，輕輕的撩起素芊芊及腰的長發。

“身體哪裡不舒服嗎？這風吹的頭疼的話就回去吧”

“沒……沒有”素芊芊搖著頭迅速說道。

忽然，身後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來了一群嬉鬨而過的孩子，過道狹窄，方明黎見勢鬆開了素芊芊的手，把素芊芊朝身後一檔，孩子們擦著方明黎的身體蜂蛹而過。

“一群毛孩”方明黎看了一眼孩子們遠去的身影，拍著身上被蹭上的灰說道。

“他們到哪裡去？”素芊芊看著那幾個孩子朝著馬路上奔去，麵露憂色地說道。

方明黎疑惑地望了素芊芊一眼，笑著指了指遠處那個隱沒在雲霧裡的山，“到那裡去呀！”

素芊芊看了看方明黎手指向的地方，先是一遲，後又傷心起來。一陣眩暈感猛的襲來，隻覺腿部發軟，素芊芊便直直地坐在了花壇邊緣。壓抑了半天的淚水就吧嗒吧嗒地落下來了。方明黎立在那裡，一臉茫然。見素芊芊逐漸停止了哭泣，便抬頭向遠處望去。那裡的確是一片渺茫，如同一直都沒在雲裡。那群孩子們依舊手舞足蹈地跑著。

“你若天涯”素芊芊盯著乾淨的地麵，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說什麼？”方明黎望著孩子們，便沒注意素芊芊的話，隨意地問了一句。

“我說，你若天涯，一首歌……”素芊芊強裝笑臉，那一抹笑溫柔的讓人想到了悲傷。

“哪首歌？”方明黎想了半天也沒記起有這麼一首歌的名字，一臉疑惑地問道。

“忘了”素芊芊眼神瞟向一邊，吞吞吐吐地說道。

方明黎見素芊芊為難的神色，便猜出來定沒有這樣的一首歌曲，看著素芊芊搖了搖頭，笑著唱道:“你若天涯，我定等你”

“哪裡來的怪腔怪調”素芊芊捂著嘴笑道。

方明黎忍不住失笑，“哪裡來的你若天涯？”

素芊芊看著方明黎“撲哧”一聲笑了，準備站起身來，由於用力過猛，素芊芊站起來的時候，感覺眼前一片漆黑，便又一次倒了下去。

“芊芊，芊芊……”方明黎蹲在地上，雙手扶住了素芊芊孱弱的身體，緊張地喊道。

半晌，素芊芊回過頭來，見方明黎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醫院門口，再見方明黎模糊的身影時，素芊芊已經被抬上了擔架。

那幾個孩子，在馬路邊逗留了不久便回頭，從花園的密林中鑽過去。

後來，素芊芊反複想象，方明黎指向的那個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一下子回到從前那個夢。在那個還沒有被洪水淹沒的時候，素芊芊拚命的向前跑著，不止一次，跌跌撞撞中忍住傷痛爬起來。

“你要到哪裡去呀？”

“那裡那裡”可素芊芊看著方明黎奔去的方向，分明是一座隱在雲霧裡的高山。

“一分鐘一百次”醫生神情自若地說。

方明黎看著病床上素芊芊額頭上沁出的細小的汗珠，手裡捏著一把冷汗。“什麼一分鐘一百次”

醫生停頓了片刻，收好器具“脈搏”

方明黎沉默，他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黃昏時刻了，外麵天空陰沉沉的，最後，視線依舊落到素芊芊毫無血色的臉上。

“等我……等我……等……”素芊芊動了動嘴唇，麵部一副緊張的神色。素芊芊微弱的聲音在病房裡回響著。

素芊芊依舊說著，但聲音沙啞“那不是花海呀！”

方明黎聽得真切，湊近了素芊芊的身邊，神色緊張地握緊了素芊芊的手。素芊芊這才神奇地平靜下來，停止了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