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孤家寡人

這一夜傾城睡得很香甜，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她突然間明白過來，世上的人，無論外表怎樣，無論怎樣跋扈，內心深處都是柔軟的。

太陽高高升起來的時候，傾城才醒過來，慵懶的睜開眼，躺在床上依舊是不願意起。

齊王府的人都知道這是王爺領回來的小姐，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所以也沒有人去叫她。

“小翠！”傾城叫了一聲。

沒過多一會兒，小翠就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眨著大眼睛笑著道：“小姐，你醒了？”

傾城隨意的點了點頭，問道：“齊王殿下起了麼？”

“殿下早起了，現在正在園子裡喝酒呢！”小翠笑著道。

小翠服侍著傾城洗漱完，又換了身衣服，這才到花園裡去。遠遠的就看到楊暕一個人坐在亭子裡自酌自飲，背影看上去竟然有些淒涼，在這一刻，傾城的目光中隻有一個純淨的少年，而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齊王殿下。

傾城輕輕的走到楊暕身邊，見桌子上的酒正是自己昨夜和小雪喝的那壇梅花酒，即便是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依然能感覺到陣陣的涼意。傾城有些好奇，麵前的少年讓他越發的看不透了，明明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富貴榮華，阿諛奉承者大有人在，為什麼他總是習慣了冷清呢。

“這麼冷的酒喝下去心就不涼麼。”

楊暕這才注意到傾城已經走到了身邊，看著他微微的笑了笑，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酒，喝多了，涼透了，也就不覺得什麼了。”

笑容中竟然隱藏著絲絲苦澀，傾城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在她的印象中，不快樂的人不應該是那些窮人麼，像瑞然那種，或者像她這種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人，為什麼一個王爺也會這樣淒涼。連他都這樣哀傷，這個世界上還有快樂可言麼？

傾城感覺亂極了，她第一次明白原來即便是位高權重的人也是不快樂的，他們也有無奈，也會在某個不重要的人麵前留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楊暕沒有再說什麼，斟了一杯梅花酒，一飲而儘，隨即起身離去。傾城靜靜的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緩緩的坐下來，伸出手靜靜的撫摸著梅花酒的壇子，絲絲涼意透過指尖深入骨髓，忽的感覺心裡一疼。她忽然間竟有些想家了，想醉紅顏，想大娘，二娘，三娘，四娘，想何暮雲，想那個送她一個銅板的浪子，想鎮南王的二公子，想起了許許多多與她有關的人，甚至是邁桂花糕的小姑娘，醉紅顏的老媽媽，每一個都和善起來了，在那一張張仿佛麵具的臉下麵，她清晰的看到了一種一模一樣的東西。

“原來，都是所迫。”傾城輕輕的吐出這樣幾個字來。

“姐姐，你在想什麼呢？”

傾城回過神來，手指上傳來的涼意讓她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這才看到小雪站在她的麵前，歪著腦袋看著她，兩隻大眼睛中滿是狡黠。

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傾城道：“沒什麼，你也這麼晚才起啊？”

小雪蠻調皮的一笑，拉著傾城的袖子撒嬌道：“姐姐，常聽人說洛陽繁華，今天我們去逛一逛好不好？”

“這要問問齊王殿下願不願意了。”

傾城忽然覺得，現在提起楊暕，已經變得很自然了，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厭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楊暕已經變成了她的朋友，想何暮雲，像二公子一樣的朋友，這種感覺讓她的心裡非常舒服。

小雪拉著她的手跑到前麵去，求吳管家帶她們兩個去找楊暕，吳管家知道她們兩個是齊王殿下的貴客，自然不敢怠慢，引著兩個人到了書房。

齊王正在書房中看書，依然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傾城不知道他為什麼這幾天總是這個樣子，到了洛陽之後他就是這樣，好似總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似的。

楊暕見到小雪和傾城進來，才如夢初醒般的舒了一口氣，笑著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小雪蹦蹦跳跳的湊到楊暕身邊，嘟著嘴道：“人家剛來洛陽，早就聽說洛陽漂亮的不得了，結果天天都被悶在這府裡，無聊透了，齊王殿下，我和姐姐出去玩兒玩兒好不好啊？”

楊暕笑著捏了一下小雪粉嫩的臉蛋兒：“這才來幾天啊？你就受不了了？好吧，反正今天也閒著無事，我們就道街上逛逛。”

三個人輕裝簡從，楊暕是當今皇帝的兒子，即便再從簡也要帶著侍衛的，楊暕便讓他們悄悄的跟在後麵就好了。

即便是心中早有準備，洛陽的繁華還是超出了兩個人的想象，傾城和小雪走在寬敞的大道上，新奇的看著四麵，總有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新鮮玩兒意，連街麵的寬闊都超出了兩個人原先的打算，比錢塘大了不止兩三倍。一時間，傾城也不覺得洛陽無聊了，起碼這裡還有她沒見到的東西，這種新鮮感，讓她短暫的忘卻了故鄉的人和物。

閒逛了一會兒，楊暕有些心不在焉，便讓她們在街上自己看，自己轉身進了一家茶樓。

“姐姐，看那邊！”小雪有些沒心沒肺，似乎在她的心裡永遠都沒有憂傷一樣，或許是將她們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有的時候傾城甚至都有些嫉妒她，為什麼她總是什麼也不愁，永遠都那麼快樂。

小雪拉著傾城，跑到一個攤子前麵看些胭脂水粉，女孩子家最感興趣的也就是這些東西了，洛陽的東西比錢塘好了不止一籌，即便是傾城這種醉紅顏的花魁，也有許許多多的花樣兒沒有見過，不由得也是相當的感興趣，在攤子前麵挑挑揀揀起來。

兩個人一邊挑著，一邊說笑，賣胭脂的老媽媽也是閒著無事，見到這兩個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喜歡的不得了，不知不覺的也就跟兩個人拉起來家常。誰都沒有注意，這個時候一個俊逸的年輕公子正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從街麵上經過，眼光在街麵上隨意一掃，便停在傾城的身上不動了。

洛陽的街市上不是隨意就可以騎馬的，膽敢這樣做的，身後都有著不小的勢力，所以其他的百姓都有些敬畏的看著這個男子，離他的馬匹遠遠的。傾城和小雪卻不懂這些，依然自顧自的和賣胭脂的老媽媽在說笑。

傾城感受到了一道很溫和的目光，仿佛能融化萬裡的冰封，讓她感覺很舒服，情不自禁的的轉過身來，正對上那雙溫柔的眼神，傾城一瞬間便覺得自己陷進去了。

騎在馬上的年輕公子不像齊王楊暕那樣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身材很魁梧，兩道劍眉斜飛入鬢，自有一股放蕩不羈的豪情，雙目炯炯有神，滿眼溫柔的看著傾城。

少頃，他忽然跳下馬來，走到傾城麵前，低下頭看著傾城，嘴角輕輕的揚起一道優美的弧度，略帶強勢的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傾城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她是該回答齊王府的人，還是該回答鎮南王府的人呢？其實她一瞬間想說她是醉紅顏的人，不過她卻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宇文將軍怎麼這麼清閒跑來逛街了？這女子是我齊王府的人，將軍也有興趣？”一道傲慢的聲音響起，齊王楊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了茶樓，走了過來。

傾城看著楊暕，感覺有些恍惚，這個時候的楊暕，又恢複了之前那令人討厭的模樣，與晚上那個獨酌自飲的少年判若兩人，這個時候的他，在傾城的眼中卻顯得那麼脆弱，就像一隻將渾身刺都豎起來的刺蝟，害怕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