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唯一熱度的來源

“想到要買什麼了嗎？”他修長的手指理好雨薇外套的摺痕，笑得那麼開懷。

雨薇頹然放棄了。“沒什麼，我想我該回麗子電話，她一定是 要討論電話分組名單的事情。”雨薇匆匆繞過他下樓。麗子說對了，我是把事情越弄越糟，可是我就算能狠心索性說個一清二楚，又怎麼擺脫得開心頭濃濃的罪疚感？

麗子一直不喜歡潘達，雨薇始終是站在鐘鉉大哥那邊的，從我們三年前成為朋友就是如此。

“彆說是戀人，要是我有這麼一個哥哥的話，”她總是這樣說。

“我就幸福得要飛到天上去了！”

因此她把雨薇想搬出去住的決定視為破天荒的蠢行，巴不得拿把大榔頭敲醒我。

“雨薇，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這麼笨的決定，為了那個潘達，你要讓三個，不，加上我是四個，讓我們煩惱傷心嗎？”

雨薇談到潘達的那種語氣才讓雨薇傷心。“潘達他人很好，他也對我認真，麗子，你多了解他再對他下判斷，你是我的好妹妹，我不希望我所愛的人彼此那麼疏遠。”

“雨薇，有句話叫旁觀者清，對不對？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不是我對潘達有意見，隻是他太過於年輕，又不切實際，你不要被他滿口理想抱負所迷惑，那是空的！他人當然不壞，隻是比起鐘文哥的耐心愛心，潘連人家一根小指頭也及不上。”

“我沒有被誰迷惑，我隻相信自己的感覺。從小到大，潘達是第一個能引起我特殊感覺的人，他從來沒有用甜言蜜語哄我什麼，麗，本求你彆這樣說他吧！”

“鐘文哥對你那麼好。”麗子眼睛腫滿是難解的歎息。“你真的對他連一點點感情也沒有？”

“鐘鉉大哥就是鐘文大哥。麗子，你向來是最了解我的。”

“多想想再做決定，多想一想。”麗子一再這樣說。

連最好的朋友都不支持我，這場仗我是得孤軍奮戰了。在沉重的壓力和熬夜準備考試的體力消耗下，雨薇消瘦下來，日益沉默，這樣的改變，潘不會看不出來。

“他們為難你了嗎？罵你，批評你了？”

“沒有，我還沒有說，等到考試之後吧，明天就考完最後兩科，我隻是最近太累了，沒什麼。”

潘達緊緊盯著雨薇。“雨薇，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你不要胡亂猜測！”

“我是亂猜，我怕你會動搖。”潘達一拳捶向牆上，發出了結實的悶響。“我怕那個鐘鉉大哥你心中的分量，你一天不在我的身邊，我一天就不能安心。”

“你不相信我？”

“我不信杜中文肯放掉你！”

天！我簡直快要瘋掉了。

然後是重複又重複的澄清，結實，保證，道歉，誓約，言歸於好，重複暫時平靜，是的，暫時平靜，這件事情沒有得出結果，怎麼也不可能得到平靜。

隻是我沒有想到那一刻提前來了，往後波濤起伏，更不可能有所謂什麼平靜。這晚潘達送雨薇到巷子口，鐘文大哥正開車返回家裡，相遇的幾秒鐘漫長有如千年，雨薇無措起來。

“雨薇，這是你同事嗎？要不要請他到家裡麵來坐一坐？”

雨薇慌忙為他們介紹著彼此，潘達的敵意明顯不過，鐘文大哥打過招呼便帶著微笑先回家去了。

“你該走了，否則上台會來不及。”慌亂過後，雨薇心中反而坦然，反正遲早是要麵對的，這樣子也好。隻是不知道將來麵對的會是什麼。

“杜中文會不會欺負你？我陪你一起。”

“鐘鉉大哥不是那種人，你先走了，放心，等晚一些我會給你電話。”

到家的巷子從來 沒有那麼長過，不知道家裡麵迎接我的將會是什麼，暴風雨？還是責備？我都有心理準備。我是罪有應得，不是嗎？

天上飄起了細細雨絲，灑了一身，雨薇仰首向夜空，心底濕潤迷蒙起來。

回到了家裡，出於意外的安靜，杜伯伯杜媽媽早就睡覺了，鐘鉉大哥在陽台上等著雨薇，他準備了咖啡，熱氣騰騰。

他看見雨薇的表情，笑了出來，拍拍雨薇的肩膀要她坐下。

“記不記得有一次你不小心把墨水潑翻，毀了一份最重要的大考筆記？你哭喪著臉站在書房一整晚等著我回來，等著挨罵，現在我好像又看到那個時候的你。”他笑著搖了搖頭，望著雨薇。“雨薇，不管任何時候，任何的原因，我從來都不舍得罵你，你真的不用擔心。”

如果他疾言厲色責問雨薇，或者雨薇還會舒坦一些，可是他總是這麼的溫柔，這麼的縱容，沒來由的淚水又衝了上來。最近雨薇變得太情緒化，多愁善感，雨薇實在不願意再這樣繼續下去。

“鐘文大哥，潘達他沒有惡意，他就是性子比較直，說話比較衝。”

“雨薇，我沒有強迫你什麼，真的，”他很少抽煙的，可是他此刻卻點起了煙來，深思的說道：“你還這麼年輕，當然有自由選擇交友的權利。”

雨薇怔住了。他心裡是明白的，鐘文大哥原來什麼都明白的。

“雨薇，你聽我說，你來到這個家有十年了，我和爸媽都很希望終有一天你能成為真正的杜家人，你懂我的意思，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必須為了報答恩情而回應我，我已經是個快四十歲的大男人，我若愛你，會儘力憑實力去爭取你。”他聳聳肩，“絕不會哭著要你對我負責，使手段絆住你，你明白嗎？”

“那麼？”雨薇無助的望著他。雨薇渾身都冰冷，隻有掌中的杯子是唯一熱度的來源。

“你絕對有選擇的自由，否則我不會看著你和潘達交往了幾個月，一句話也不問。”

“你都知道？”

“我可以說是看著你長大的，任何一點小小變化，我不可能察覺不出來，除非我是漠不關心。”

原來我還是對不起他的用心。這陣子，雨薇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心情，真正粗心大意的人是我啊，還是讓他難受了。

“鐘鉉大哥，我和潘達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一直都很希望，有朝一日我不止是你的鐘鉉大哥，不再隻是大哥。隻是問題在於，你願不願意給我這樣一個機會？這句話我已經擱了十年，打從十年前你走進家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我要留你到你生日那天說。”他苦澀地笑道：“也許我還是晚了一步。”

這是他頭一次清楚大膽的表白，毫無隱藏，卻讓雨薇淚盈於睫。

“鐘鉉大哥！”這是雨薇唯一說得出口的話。

“雨薇，不要勉強的，真的。”

“鐘鉉大哥！”雨薇哭得更加厲害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雨薇心痛的在心裡哭喊著。

他不意外，卻還是失望了。他想隱藏，可是蒙蒙煙霧泄露了一切，雨薇懂得他沒有問出口的話語。

“不要傷心難過，你並沒有錯，為什麼要難過？不要哭了，微微，不要哭。”鐘鉉大哥很溫柔地擁抱住了雨薇，還是像以前一樣，雨薇放心地埋在他的肩頭放肆情緒。雨薇知道往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刻，以後他的肩膀應該留給他鐘愛的女人，我不該再自私霸占，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克製不住一份難言的失落？

“雨薇，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他輕輕抬起了雨薇的下巴，雨薇被動地對著他，淚霧之中一片模糊。

“嗯？”

“答應我，考慮清楚什麼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需要的，再做選擇。”

就這麼平靜嗎？沒有責罵或者刁難，鐘鉉大哥隻給雨薇自由自在的天空。雨薇心中百般錯綜滋味交雜。

輕輕放開，可是十年的關注，在終於談開的這一刻，雨薇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你先去上樓好嗎？我再這樣抱著你，安慰你，”鐘文大哥一咬牙，推開了雨薇，背轉過去。“恐怕我剛才打的話都得收回了！”

雨薇慢慢退後，退進房間裡，可是她的眼睛中始終讓他黯然的笑容，強自灑脫的話。

漫漫一夜無眠。

就這樣，對於想要搬出去住的事情，雨薇始終都還沒有提過，也不會再提了。

關於這一點，潘達自然非常不滿意，他有一百種猜忌的理由。

隨著日漸增加，爆發的大小爭吵，雨薇也逐日沉默。

除了麵對騰達陰暗不定的脾氣，雨薇擔心的是鐘鉉大哥。他開始借著忙碌加班天天都晚歸，雨薇在上班之前在餐桌上見不著他的麵，他回來的時候雨薇又通常都睡著了，偶爾碰到麵說話，表麵與往常無異，可是雨薇注意到他瘦了很多，杜媽媽杜伯伯都看在了眼裡，又不好說些什麼。他們雖然不向雨薇去探問，但是老人家其實是很明白的，隻是明理地不給誰施加壓力吧。

就在這樣的低氣壓裡，新年也過去了。新春的喜氣並沒有改變雨薇心裡冰車冷的溫度，她越過越被地獄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