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鬼迷心竅的女孩

酒，濃而烈。

濃似他飛揚額頭的那兩道眉峰！

烈似他燃燒眼裡的那兩團火焰！

火上來了，他的臉通紅，像塗了醬似的紅。

酒香開始彌漫，升騰，漸漸充盈了整座小樓。他開始嗆了，嗆得很厲害！但他沒有停止倒酒，他是在品茗這醉人的酒香嗎？哦，不，這醉人的酒香再香也香不到他的心裡去！他不是來茗香的，他是來灌酒的！狠狠地給自己澆酒而已！

酒的酸甜苦辣他無動於衷，他隻是機械地重複倒酒喝酒的動作，直到日已西斜，行人寂寥，街道闌珊。當星光與月光朦朧而啟時，他的意識也漸漸迷離，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他醉了！

突然，一個窈窕的女子身影向他走來。他看不清她的麵目，但他知道那是誰！每當他喝得爛醉如泥時，她就來了。今天，她又來了！他不覺皺皺眉，想逃離這個地方，身子卻軟軟地爬不起來！

她走近了，輕輕取走了他手中的酒杯，他似乎清醒了些：“你……”她眼睛裡有股說不出的哀怨：“你又喝酒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喝酒了嗎？”

他默然了，那兩道濃烈似酒的眉毛糾結在了一起，好久不發一聲。她側著臉兒審視他：“堂堂男子漢，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嘛。”他望了望她不答，臉上的醬色更深了，猛地又抄起酒瓶子狂飲起來。她蹙了蹙眉，上前一步，使勁地奪過酒瓶，把它摔在地上，怒氣衝衝地說：“你喝！你喝！你以為你這樣子很好看嗎？是天底下最偉大的情聖嗎？人們都會因此而尊敬你嗎？你錯了，你這樣子簡直窩囊透了！本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銅牆鐵壁鑄就的男兒！我一直打心裡敬佩你、喜歡你！可是你讓我太失望了！你不僅沒有男子漢氣慨，而且脆弱得像一團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沙子，你不過是個懦夫！”她的胸口因激動而起伏不定。

他——林逍，這下完全清醒了，愣愣地看著她——玉芬，臉部的肌肉因為震憾和激動在微微抽搐著，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幾乎要突迸而出！突然，他又垂下了頭，臉上無限地落寞，喃喃地說：“我是個懦夫，我是個懦夫……”

“不——”林逍仰天長嘯，掄臂揮拳打在樓柱上，房子都似乎搖動了起來。幸好這時客人全已走光，老板又是朋友，才沒加以斥責。玉芬慢慢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你不是懦夫！你是我見過的所有男人中最最堅強的一個，你難道就從來沒發覺我在愛著你嗎？愛得那麼深，那麼苦，那麼肝腸寸斷！我知道你的心中已有了她，但是我卻已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你仔細看看我，彆把目光移開，回答我，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玉芬脈脈含情而又滿懷期望地望著他。林逍口張得大大的，怔怔地盯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端詳了好久，恍然明白她的話來，嚇得倒退開了幾步，嘴裡痛苦地喊：“玉芬，我不要你可憐，我不需要任何人憐憫！”

“不是憐憫，是恨。我恨你，恨你眼裡沒有我！你知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麼？是我就在你的麵前，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玉芬已淚流滿麵。林逍大叫一聲推開她的手，踉蹌地跑出酒樓，不分東南西北，隻是一個勁地奪路狂奔，把玉芬遠遠地拋在了後頭。

玉芬站在大街上，眼睛一片模糊，這就是她的愛情嗎？她傷感地想著。忽然，一道靈光閃亮了她的眼睛，她笑了，對自己默默地說：“玉芬，你要加油！不可以就這樣放棄！終有一天，他會接受你的！”

“飛花無影動，何又驚醒我的夢？長夜迎春風，美夢還作美夢；窗邊怨花落，承受不到你恩重，亂絮飛舞夜空……”

林姍一邊唱著一邊接受著紛擁而來的鮮花，在這片充滿掌聲的天地裡，她聽見了一道特彆宏亮的，特彆尖銳的掌聲，她循聲望去，遠遠地，她看見了他，那個身穿淺灰短袖衫的男人。

她不認識他，但每天都能在那個僻靜的角落捕捉到他斯文地吸煙的身影，他從來不像其他人那麼瘋狂火熱。但今天他卻意外地鼓起掌來，比任何人的都響，她似乎一聽到這個響聲就已感覺到出於誰手！

但他為什麼今天才給她鼓掌呢？說實話，林姍今天唱得很有些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選這首歌，它太不符合她的口味了，何況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她在想著唐傑忠這個人。

就在昨天陸三龍才告訴她那個想捧她的人並不是他，而是一個叫唐傑忠的人。這個男人竟跟她耍這樣的手段！但也隻能怪她利欲熏心，而且太單純了。不過她也明白天下沒有掉下來的餡餅，要想得到他人的幫助總得先付出一些代價，她很快原諒了這個男人對她的欺騙，他畢竟給自己帶來了一個機會。

唐傑忠，他又是什麼樣的人呢？他今晚就要來“看”她了！一想到這個將支配自己今後人生方向的人物，這個能帶給她所渴求得到一切的人物，她又是激動又是不安！她不知這個人長得是啥模樣？滿嘴胡碴打鼾如雷的驃形壯漢亦或是大腹便便細皮嫩肉像陸三龍一樣的紳士？她現在隻知道他是一家影視文化公司的老板，一個能實現她理想的階梯式人物。

謝下幕，她剛退到後台，就見一個人朝她微笑著走來，竟是那個穿淺灰短袖衫的男人！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麵目，40歲左右，一臉潔淨，風度翩翩，文雅俊逸。她想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美男子。那男人走到她麵前，彬彬有禮地說：“林小姐，我很高興能認識你，你不介意我們談幾句話嗎？”林姍猶疑地問：“你是……”

“他就是提克文化公司的總經理唐傑忠。”陸三龍笑著走過來介紹。林姍心裡“突”地跳了一下，唐傑忠？他就是唐傑忠？這個斯文帥氣的男人竟是唐傑忠？她的心不由地雀躍了。陸三龍又說：“唐總可是你的忠實觀眾喲，每逢你的歌場，他沒有不出席的。他說你很具演藝天賦，他想好好地鍛造雕琢你這塊良木呢。”林姍忙說：“多謝唐總的賞識，讓我受寵若驚了。”唐傑忠微笑說；“以林小姐的條件一定會成為大牌明星的，我做的也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林姍聽了這句話很受用，渾身每個毛孔都酥了，她傲然地笑了，卻又不失嫵媚，說：“哪裡，唐總太抬舉了，良禽要擇木而棲，唐總正是那值得良禽棲身的良木了。”唐傑忠一個勁地點頭：“很會說話，不錯，不錯，我沒看走眼。”陸三龍對林姍使了個眼色：“今晚唐總在‘海上花’擺了酒席請你，你的麵子可還真不小！”說著嘴角動了動，浮出一個暖昧的笑容。林姍興奮地說：“這怎麼好意思呢？太麻煩唐先生了。”唐傑忠笑笑說：“不會不會。車子就在外麵，林小姐請！”說著，他禮貌地伸出一隻手。林姍故作矜持了一下，然後把手遞給他，一個秋波隨之送了過去。

那真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啊！林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海上花”度過的此生最為輝煌盛華的一晚，也是在那個晚上，她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富有”，什麼叫做“風光”。她是怎樣地記憶猶新！燈紅酒綠氤氳的世界、香風暖氣蕩漾的天地，一斛斛一樽樽排成瓊漿玉液的海洋，千奇百異的山珍海味鋪成高高隆起的山巒，一列列文明優雅的服務生按個兒地“噓寒問暖”，極儘殷勤地圍著她轉，旁邊更有一個富有英俊的男人心甘情願地為她揮金如土，麵不改色。

這是怎樣一種人生啊！芸芸眾生之中能夠享受到這一刻的驕傲的又有幾人？林姍激動地有些難以把持住自己了，渾身飄飄然似淩駕於塵世之上了！

這一夜，順理成章，她成了唐傑忠的情人。她覺得這是上天對她不公的一個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