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陰謀與愛情

第二次站在太平城府衙的公堂裡，開堂前，府尹有些驚訝地打趣道：“姚姑娘又來替人作口舌之爭呐！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為何攙和這些男人之間的事情？莫非，你要作青離國的第一巾幗女訟師？”

“過獎過獎，大人，這可不是簡單的口舌之爭，以事實為依據，以律法為準繩，行天地公正之事，除人間不平之冤，你堂堂皇城府尹，手中的權力既可以化為正義的觸角，也可以成為奸人的蔭庇，單看你如何運用如何明辨了！”

“姚姑娘心懷甚寬，有古道熱腸，堪為訟師楷模，本府也替百姓高興。”

“多謝大人美譽。”

一行人分立左右兩邊，待府尹拍了驚堂木開庭，雙方開始爭執起來。這回王管家作為證人也和田掌櫃一起來了。他順便見識了一下筱桃靈活運用律法知識的詭辯之術。

筱桃的著眼點十分簡單，有遺書為證，在買賣雙方訂立契約的時候，田掌櫃完全有理由相信那塊藍山玉屬於嚴世東，按照律例，買賣合法正當，田掌櫃已經支付了合理的銀錢，屬於善意第三人，不必負民事責任。而姓趙的商人所遭受的損失，由偷盜人嚴世東負全責。

“善意第三人？姚姑娘，律法上並無這個詞。”那趙大官人如是說道。

“律法本是守衛人間正義的最低防線，律法上的東西應該作為唯一的判案依據，此處我用了善意第三人的說法，乃是按照買賣契約這幾條律文推斷出來的，有合法正當的理由，即是善意，有足夠合理的對價，契約便已生效，所謂訴訟，必從律法精神中汲取充分的道理，將大而模糊的判斷轉化為實際中可操作的理論為己用，所以善意第三人這個詞不是無用的。你們要田掌櫃歸還玉佩、賠償損失，乃是移花接木，妄圖鑽空子，妄圖騙取不義之財。”

“照姚姑娘這麼說，我的玉佩要不回來，也得不到應有的補償了？那玉本是我所有，律例上規定了，東西歸誰擁有，誰才有權處置。田掌櫃不識好歹，錯將玉佩認作他人的所有物，造成這般損失，他就不必負一點責？”

姚筱桃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說：“你搞錯了，我們的紅契上講得明明白白，田掌櫃已經支付了對價。你的損失應該全部由嚴世東承擔，因為，他才是非法擁有玉佩的人。合法與非法，我想趙大官人沒搞清楚！”

眾人開始在公堂上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起來，姚筱桃咬定了契約的合法性和善意第三人的說法，那府尹聽得有些不明白了，明明不是嚴世東的玉佩，為何那買賣玉佩的契約會有效？以前他處理這種案子時，都是由錯買了東西的商家將物品歸還給原主人。筱桃見大家有些雲裡霧裡的，便將律例上規定翻出來，說：“何為善意者，善意就是有充分正當的理由認為此玉乃屬於嚴世東所有，既然有善意，又支付了對價，那這個契約就有效。這是保護善意當事人的一種法律製度，大人，請你說說看，要是讓田掌櫃歸還玉佩，那麼他的損失，由誰承擔？”

府尹點頭說：“我明白了，你是用律條上規定的正當交易來反駁玉佩的歸屬問題。可是，如此一來，要嚴世東負責，嚴世東在哪兒呢？”

筱桃看到趙大官人神色中有一絲慌亂，她計上心來，冷笑一聲說：“請趙大官人摸著自己的良心講話，這件事是不是你們雙方的陰謀？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了，用玉佩來詐人錢財？”

又是一個欺詐案！府尹點頭，厲聲問道：“趙老爺，請你如實告知本府。否則，以詐騙論處。”

那趙大官人被說得啞口無言，身後一個女子站出來說：“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我家老爺什麼都沒做，他隻是來要回本家的祖傳玉佩，有什麼錯？”

姚筱桃眯著眼睛請示府尹說：“大人，不如你派人去調查嚴世東，看看他是否和趙家有過接觸，若是有，其中必有貓膩。”

府尹稍一思索，說：“案子最關緊的地方就是嚴世東，去查探一番也好。先退堂，過幾日，本府會傳你們前來對質。”

從公堂上下來，王管家和田掌櫃抹了把汗，筱桃則是信心滿滿，這事十有八九是那嚴世東和趙家的人聯手搗鬼。從遺書證明上可以看出，嚴世東有備而來，而趙家能夠得到消息找到田掌櫃，其中更是有不少蹊蹺之處。

一行人回到王府，筱桃到了賬房裡，和兩個賬房先生交流了一會兒，他們的賬目做得很漂亮，王爺賞了他們各自一百兩銀子。筱桃接過賞銀，摸著布袋裡硬邦邦的銀子，一時頭暈腦脹！這可是她的第一桶金！在青離國，十兩銀子就夠一個底層農戶一年的開銷了，五十兩銀子就是一個中產階級的全年收入了，而一百兩，不多也不少，夠她逍遙一陣子！

何況，她美滋滋地想到，蕭王爺管她衣食住行，根本不用她額外地花銀子！

回到屋子裡，她將枕頭剪開，將銀子塞進去，然後取出針線將洞口縫補起來。她將枕頭放在自己腦袋下麵，枕著一百兩銀子睡覺，真是太爽了！

過了幾日，府衙裡來了消息，說抓住嚴世東了。那府尹也是個明白人，這件事做得妥妥帖帖。王管家、田掌櫃和筱桃趕到府尹那兒，府尹將整個過程詳細地描述了一遍。

原來，嚴世東在一次相親會上與趙大官人的小女兒一見鐘情，嚴世東去趙家提親，趙家不同意女兒嫁過去做妾，所以親事一直耽擱在那兒。後來，嚴世東做生意賠了本，被趙大官人的小女兒知道了，那女人一心戀慕著嚴世東，便偷偷將父親的祖傳藍山玉盜出來交給嚴世東，嚴世東答應她，用玉做本錢，東山再起，等到成功之日，便休了大婦，迎娶那女人為妻。

未料，嚴世東讓家中的老父偽造了一封遺書，帶著遺書來到皇城的玉器鋪子裡，將那塊藍山玉轉手賣了，他得了錢財後一直躲在皇城外的一個農莊裡，就等著風頭一過，攜家眷出逃。

隻是，他沒有料到，這回的府衙並未將責任推到倒黴的買家身上，聽了筱桃的建議，那府尹當機立斷四處打探嚴世東的下落，最終將這個貪財好色的落魄商人揪了出來。

對於審理結果，趙家的人無話可說。關於那塊玉佩的下落，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惜的是那趙家女兒，辛辛苦苦偷出玉佩，卻被心上人擺了一道。趙大官人自覺有辱門庭，不久便將心灰意冷的女兒送入道門當女道士去了。

姚筱桃又一次解決了一個案子，在王府中的身價隨之水漲船高。王管家手頭輕鬆了，這幾天整天笑得合不攏嘴，害得筱桃遠遠地望見他就轉身逃走。

書房裡，蕭止淵看完刑部的文書，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姚筱桃這麼喜歡幫人辦案子，不如再交給她一個難題，看她如何解決。姚筱桃的那些言論雖然略顯奇怪，仔細想來，卻合乎律法精神，他覺得，那個女人確實是用心解讀了青離律例，也頗有自己的見解。

他看著窗外的夜色，眼前不由得浮現出姚筱桃做事時那張認真而乖巧的臉，他一時有點呆愣，最後，無奈地微微一笑，隨手闔上了文書，鳳目也輕輕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