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過失殺人，筱桃的詭辯

從那起契約糾紛案順利結案後，善意第三人的說法便流傳開來，尤其是那些訟師，將這件案子奉為經典，姚筱桃的理論重新詮釋了契約交易中第三人的概念，保護了商業交易中善意第三者的合法權益，受到了許多商人的歡迎。

這天，筱桃被子斐請到蕭止淵的書房裡，子斐守在門口，筱桃邁步進去，就看到蕭止淵正站在博古架前，她施了一禮說：“王爺找我有何事？”蕭止淵眉頭微皺，掉過頭來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筱桃暗自偷笑，這個大男人怎麼像在鬨彆扭呢。他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勁，立即清咳了一聲，淡淡地說道：“這次藍山玉一案，你很有想法和見地，張大人對你是讚不絕口，你想要什麼賞賜，隻管提來。”

這麼爽快？張大人自然指的就是太平城的衙門府尹。她懷疑地瞄了瞄蕭止淵，心裡不停地打鼓，說：“王爺，你該不會……不會是有什麼疑難案子要考校我吧？”

蕭止淵鳳眼微微眯起，目光有些淩厲，他說：“你倒是很聰明。不過，不是什麼疑難案子，隻是刑部的一起小案子。”刑部？小案子？這個蕭王爺想忽悠人？筱桃忙施禮作卑躬狀，語聲清脆堅定：“王爺抬舉我了，小女子隻會一些小伎倆，刑名之術，委實是難倒我了……”他曲起手指敲打著書案，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在王府呆了多久了？”

“額，兩個月零八天吧。”

“剛開始，你見了本王，並不會行禮。”

“可是……禮節是一碼事，刑部的案子是另外一碼事……”他的眼神很銳利，她嚇得收住了乖張的氣勢，聲音也越來越低，“你這不是忽悠我麼，刑部還會有小案子？”

“刑部那邊我很熟悉，你不用擔心，這次隻是讓你去為一個熟人說幾句公道話，案子並不複雜。你隻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那……”她眨巴著亮閃閃的眼睛，瞄了一眼博古架上的青花瓷，“有什麼賞賜？”

他坐到書案後麵，看了她一眼，很大方地說：“你喜歡什麼就拿去好了，隻是一個瓶子而已。”

筱桃立即心花怒放，衝上去，將那青花瓷瓶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抱在懷裡，她摸了摸光滑細膩的瓶身，暗道，發了發了，這種官窯裡出產的上等瓷器，起碼能賣個百來十萬！

蕭止淵看到她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問：“你缺錢？賬房的薪俸不夠花？”筱桃死死地抱住瓶子，諂媚道：“夠了夠了，當然，打官司要另外算錢的。王爺給的銀子夠了。王爺很大方，很大方……”蕭止淵從書案上抽出一張紙，說：“這是案情介紹。你拿回去仔細研究一番。”

未料，筱桃多了個心眼。她將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腳邊，接過那張紙，當著蕭止淵的麵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她捏著那張紙，臉色頓時有些蒼白：“王爺，右丞相的小兒子被誤殺，凶手是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嗯。”蕭止淵點頭，“那侍郎家的二公子許之儀與我交情不錯，現任大理寺少卿。”

良久，啞口無言的筱桃嘴唇蠕動，模模糊糊地說道：“走個過堂，放放水？”

蕭止淵已經起了身，站在窗邊，聽到她的話，他回過頭，有些莫名地笑了：“你以為呢？”

“王爺的意思我懂了，我會好好做的。”

“許之儀無罪有罪，就看你如何申辯了。”

“啊？王爺自己也沒準嗎？那該如何是好？”

“姚姑娘心思細膩，應該可以發現其中的冤屈。”

好家夥，跟她推三阻四。姚筱桃恨恨地將那張紙揉了揉，有些哀怨地回道：“王爺啊，你不知道大理寺才有權審理這種案子嗎？刑部隻負責頒布司法政令，當然也兼有複核職責，但是那都是地方上上報的大案。你讓我去刑部為大理寺少卿申辯，不是……”狗屁不通，她在心底暗暗加上了一個評語。

蕭止淵緩步走過來，一雙鳳目安靜而冷漠，他舉抬起手，輕輕地捏住姚筱桃的下巴，姚筱桃嚇得腿一軟，乖乖地抬起頭來與他對視。他看到她眼裡的退縮和畏懼之意，不禁笑了。

“我知道你會想出法子來的，其實，你已經有了主意，不是麼？”

“王爺高看我了，小女子……額，依小女子拙見，不如，來個三司會審，以免出現誤判，防止有人包庇，王爺意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三司會審，組成臨時法庭行使審判職責？”

“哇，王爺你亮了！”姚筱桃一時緊張，脫口而出。蕭止淵放下手，無奈地撇過頭去，說：“這次是大理寺卿親自舉劾的案子，你小心應付。”

筱桃鬆了口氣，那人的手指乾淨修長，捏著她的下巴時，她能感覺到他手上的溫度，涼涼的，有些乾燥，就跟他的人一樣，蓄勢待發，充滿了力量。他放下手，她心中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為什麼她會忽然心跳加快呢？為什麼她覺得他看著她的目光跟以前大為不同了？

她愈發緊張了，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怔立在原地，她能聽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猶如打更的鑼聲，隨著時間一起毫無知覺地流淌！忽然，蕭止淵轉過身，盯著她說：“我的話，你聽清楚了？”

啊？筱桃一臉茫然，什麼話？他說的話很多誒，到底是哪一句啊？

“你！”蕭止淵無語，卻無法對她生氣。她那副耷拉著腦袋的樣子，就像受了委屈一般，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莫名地感到有一絲危險，為什麼他會對她如此關注？

兩人沉默了片刻，筱桃恢複了鎮定，抬頭說：“王爺，按照案情描述，我們可以認定許大人有疏忽大意的過失，這樁案子可以定性為過失殺人。按照律例，許大人無須……”

“就這麼辦吧。”蕭止淵頷首，語氣冰冷，“我會稟告皇上，屆時就按你說的，三法司聯手審判。”

蕭王爺辦事的效率很高，隔了三日，上麵就有人來傳話，允許筱桃以訟師身份為被告許之儀辯護。筱桃早就翻遍了法條，無奈法條上寫得很簡單，這起案子的複雜之處在於，原被告都是出身顯赫的貴族，一個不小心，她就會得罪其中的權貴，有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到了開庭的那一天，她照舊穿上了一身樸素的白色衣裙，將頭發用綢帶紮起來，照了照鏡子，似乎有些精乾的模樣，當然，是她自己這樣以為的。開庭地址設在皇城的大理寺內。那是內城黃金位置上的一座巍峨的宮殿，她忐忑不安地進了大門，隨護衛來到大堂上。

被告是許之儀，原告是大理寺，審判官是大理寺卿、禦史台監察禦史以及刑部尚書。大堂裡肅穆嚴整，人人正襟危坐。那死者的家屬也來旁聽了，右丞相的官位很大，一品大員，在場的審判人員很給他麵子，允許他坐在原告後麵。

案子的著眼點很簡單，大理寺認為許之儀有謀殺的事實，有帶血的刀具和在場的仆人為證。而筱桃的辯解以嫌犯的主觀故意為重，先前，許之儀被關在大牢裡，她沒有機會進大牢與他協商，隻好在法庭上見機行事，這點，不知為何，蕭止淵沒有給她手諭，允許她去大牢裡看望自己即將為之辯護的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