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那個蠢女人

又是周五了，每逢周五，上班人的情緒都會莫名的高漲，發生爭吵的幾率就會小很多，雖然在機關單位裡，出勤率管的不是那麼嚴格，但是哪個人都習慣名正言順的假期。

小楊心情當然也很好，他對程曉曦說：“曉曦，中午我請你吃飯吧？我聽說單位附近又新開了一家小飯店，生意很火爆。”

程曉曦婉言謝絕了：“今天不巧啊，我要去看我媽媽，好久沒見了，所以，今天我中午就要走。”

小楊“哦”了一聲，但是也不是特彆失落，說道：“那以後有機會再去吧。”

程曉曦笑著點點頭，說道：“我一會就走了，要是下午有什麼事，你幫我傳達一下吧。”

小楊說道：“好的，沒問題，有事我給你打電話。”

程曉曦感激的笑笑，雖然見多人同事不按時上下班，但是自己還是新人，不敢那麼囂張，要是哪天自己偷偷的走了，偏偏領導又找自己有事，一定會讓領導對自己有偏見的。

不過按照經驗，周五下午一般不會有什麼事，因為大家都準備放假休閒的嘛，誰又可能難為誰。

程曉曦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見到自己的親生媽媽了，自己不給西南打電話，這個狠心的女人就從來不主動聯係自己，有時候程曉曦主動打了電話，西南也總是說不上幾句話，就不耐煩的打發：“曉曦，我還有事，就不陪你聊了啊。”然後就不由分說的掛斷電話。

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說西南是個狠心的女人，就算是被老公辜負了，女兒也是親生的啊，怎麼從來沒見她流露母性呢？

隻有程曉曦能理解西南的心，她知道西南其實太過重感情，才會對自己的老公和女兒失望了，即便不能改變，那就避而不見吧。

程曉曦越是在新的三口之家活的自如，西南越是內心糾結，她也不是不希望程曉曦適應新環境，但是這種適應，對於西南來說，算不算一種背叛呢？

做生意的人很辛苦，所以日進千金，可是卻每時每刻都要忙碌很多事，沒有固定的假期，隨時都會出現風險。

程曉曦覺得自己真是很湊巧，爸爸媽媽一個立足官場，一個混在商場，而且又是各個領域的佼佼者，所以程曉曦也難免知道他們的付出以及苦與樂，對政界商場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認識。

西南作為賓館的最高領導人，當然要日理萬機，就算快周末了，也是要坐鎮的。

程曉曦走到乘南風賓館麵前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就覺得這三十二層的高樓有點望不到頭，隱約看見的時候，就會被差不多同等高度的陽光晃了眼睛。

乘南風賓館是在西南和程局長離婚後才忽然挺立起來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個名字是有深意的，但這其中的含義是代表懷念還是放棄，就不得而知了。

也許當事人西南也未必說的清楚，因為她現在對於程局長的態度，也很茫然，暫時隻能用既愛又愛來形容吧，隻要還有矛盾的感情存在，就代表，這一方的人是沒有忘記的。

可是另一方呢，程局長，對這段感情，就顯得雲淡風輕了，那以前所有的愛，還有愛的結晶程曉曦又算作什麼呢，曆史不能重來，人物已經死去，可是人都好好的活著啊，這是個難題。

程曉曦腳步輕快地對著自動拉門走到了大廳裡麵，前台裡麵的服務員顯然已經不是幾個月前那個清純羞澀的小女孩子，麵前這位明顯也是一位美女，但是一看，就是經曆過太多故事的人。

美女明目皓齒，臉上熟練的露出職業微笑：“女士，請問您要住店嗎？隻單人間還是雙人間？需要什麼檔次的？”

程曉曦微笑著走上前，近距離打量了美女一會，然後很親熱的說：“姐姐，你的妝化的真好。”

美女一愣，不知道程曉曦是真心誇獎還是變相說自己是一個假美人，不過顧客就是上帝，自尊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於是又斂神一笑：“謝謝誇獎。”

程曉曦就笑著說：“你是新來的吧？”

美女一愣，如實回道：“不是的啊，我已經來這裡三個月了，難道以前女士是這裡的常客，覺得我陌生嗎？還是我的服務態度不好，得罪了您，您可以提出來，我會改正。”

程曉曦連忙擺手，安慰道：“真的沒有，你態度很好，也很專業。”

然後程曉曦低下頭，若有所思的說：“我還真有三個月沒有見過媽媽了。”

抬起頭，迎上美女疑惑的目光，程曉曦又露出心無城府的微笑，說道：“姐姐，你不認識我很正常，你們的經理西南是我的媽媽，我是她的女兒程曉曦。”

美女有點驚慌，不過很快也露出親熱又矜持的笑容，說：“那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程曉曦連忙笑笑，說：“沒事。”

美女又熱情的說：“要不要我送你上去，或者事先給總經理打個電話？”

程曉曦搖搖頭，說：“不用，我上去就行了，我媽媽的經理室還是在19樓吧？”

美女微笑著說：“是的”

程曉曦就說：“好的，那我上去了，有時間再和你聊。”

美女很溫柔的應答一聲：“好的”

當程曉曦轉過身走向電梯口的時候，又聽見美女在身後輕輕的說：“你真是又漂亮又可愛。”

程曉曦隻好又回頭拋給美女一個燦爛的笑容。

程曉曦乘坐電梯上了19樓，在這個樓層轉了幾圈才找到經理室，這不能她記性不好，隻能說這樓設計的太過複雜，溝溝角角的。

程曉曦輕輕敲敲門，聽見裡麵西南威嚴的說：“進來。”

程曉曦進了門，又把門在身後關好，好半天坐在寬大辦公桌後麵的西南才疑惑的抬起眼睛。

“曉曦？”西南有點驚喜的站了起來，不過馬上又意識到什麼，轉換成冷漠的表情，沒有感情色彩的說道：“你怎麼來了，也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沒有時間陪你的。”

西南剛才的表情變化，程曉曦早就一目了然了，她知道西南是想念自己了，卻還是不願意表現出來，對於擁有這樣一個色厲內荏的媽媽真是沒辦法。

程曉曦隻好嬉皮笑臉的走上去，說道：“那我陪你好了，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就在旁邊看著，又不會打擾你。”

西南有點恍惚，覺得這孩子不僅僅外貌上和程局長很相像，而且這厚臉皮的樣子也是相差無二，現在的程局長雖然在官場練就的不怒自威，每天很威嚴的樣子，其實當初在大學校園裡，就是靠著厚臉皮才把西南追到手的。

程局長是個帥哥，偏偏對相貌平平的個性女生西南獨有情種。

和程局長一起走過的日子很美好，但是那都是過去了，過去的再美好，對於現實，都是一種諷刺。

“那你就好好的找個椅子坐吧。”西南還是不想卸掉偽裝，漫不經心的對程曉曦說，好像麵前這個不是自己親愛的女兒，而是那個拋棄自己的老公。

好在程曉曦早就習慣了，卻不接話，隻是打量著麵前的西南，溫和的說：“媽媽，你的頭發怎麼越剪越短了，都沒有女人味了！”

西南自從十多歲就開始剪短發，雖然也曾經燙過熨過，但是也還都是在短發之上，從來就沒有長發飄飄過。

西南心裡不痛快，話裡也帶著刺：“難道我曾經很有女人味嗎？”

程曉曦陪著笑臉，說：“怎麼會沒有呢，我媽媽是一個既美麗又溫柔的女強人。”

西南知道程曉曦是恭維自己，不過還是笑了，誰不愛聽好話了，她輕推程曉曦的肩膀，嗔怪道：“一邊呆著去，現在還學會拍馬屁了。”

不管怎麼說，這氣氛算是緩和了下來，畢竟是母女嗎，有著血緣關係，這份感情怎麼可能被割斷呢。

程曉曦輕鬆地嘴裡哼著小曲，在西南的大辦公室轉了一轉，當然是窗明幾淨，一塵不染的，西南一向是個有潔癖的人，所以工作的環境應該也是相當整潔的。

程曉曦最後在窗台上擺放的一盆花麵前停了下來，花是很普通的君子蘭，雖然這個處於含苞待放的階段，卻多了硬朗，少了經驗。

程曉曦轉過頭，問已經坐回到老板椅上的西南，表情很調皮：“媽媽，你什麼時候有了這種雅興，竟然也養起花來了？”

西南不以為然的說：“也不是特意買的，是單位一個服務員送的，她爸爸是君子蘭的專家，這盆花看似很普通，其實還算昂貴的。”

“是嗎？”程曉曦又低頭仔細打量一下這盆君子蘭，怎麼也看不出和普通的君子蘭有什麼不同，但是還是打算繼續調侃一下，她很驚訝的說：“媽媽，你現在也接受彆人的送禮了？畢竟價值不菲，你怎麼可以輕易收下呢？”

西南一瞪眼，不滿意的說：“你亂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和你爸爸一樣了？我可是正直的人，也看不慣那些肮臟的事，這盆花我是收下了，但是還是按照實際價值給了那個服務員錢的。”

程曉曦點點頭，這一點她是相信的，程局長自從升官，就有了新的財路，送禮的人絡繹不絕，花樣也繁多，送現金的也有，但是那是少數，誰也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不過無論送什麼，程局長都是照單全收，毫無懼色，因為這事西南和程局長吵過不是一次兩次，場麵很慘烈，所以程曉曦記憶猶新。

現在的程局長仍舊是麵對送禮麵不改色，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但是身邊的女人換成了張麗清，這個女人和西南不一樣，她認為自己的老公有人送禮那是本事，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因為換了女主人，而且又是這樣一個識時務的女人，所以送禮的時候還會捎帶送上一份高檔的化妝品，甚至有些人都已經打探到程局長的新太太平時喜歡用什麼牌子的化妝品。

送禮的學問很多，但是最主要的真諦應該是價值越大越好，送有所用更是錦上添花。也有神通廣大的人打聽到程曉曦平時用的化妝品牌子，然後如數奉上，可是程曉曦並不領情，接到手，等客人一走，轉身就扔或者隨便給了什麼並不熟識的人，到底為什麼這樣做，程曉曦也不懂，反正就是反感，也許這一點遺傳了西南。

“你爸爸現在是不是還收禮？”西南故意麵無表情的問道，可是神情裡還是掩飾不住複雜的情緒。

“和以前一樣吧。”程曉曦想了一會”好像來家裡的人比以前還要多。“

不知道為什麼，西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悠長的說道：“不義之財不可取，拿了多少，早晚是要還回去的，而且要雙倍償還，他又不缺錢，可是還是這樣放縱自己的欲望。”

“媽媽，你現在還是這麼關心我爸爸？”程曉曦小心的問。

“我為什麼關心他，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西南馬上又恢複冷淡的表情，又說：“已經中午了，你吃飯了沒有？我要去吃飯了。”

程曉曦這才覺得肚子是餓了，連忙走過來抱住西南的脖子撒嬌：“我為了來見你，午飯都沒來得及吃，我們出去吃吧？我現在上班了，能賺工資了，我可以請你了。”

“就你那點工資？”西南毫不掩飾鄙夷的搖搖頭“你還是省省吧，不過也彆去飯店了，我打電話讓食堂的炒幾個你愛吃的菜，送上來。”

“太謝謝媽媽了，媽媽對我真好。”程曉曦作勢要去親吻西南的臉，卻馬上被西南擋開了：“你多大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撒嬌啊？”

說完，也不管程曉曦作何反應，就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

“給我炒幾盤菜上來，對，直接送我辦公室，炒一盤宮保雞丁、再炒一盤魚肉絲，對了，再來一盤紅燒帶魚。湯？這個隨便吧，現在有什麼就給我端上來什麼。”

西南威嚴的放下電話，程曉曦那邊已經口水連連了。禁不住說道：“媽媽，你真威風啊。”

西南瞪她一眼，說道：“女人有了自己的事業才能威風，不要做寄生蟲，依靠男人是靠不住的，用青春和美貌能換幾年快樂啊？”

程曉曦知道西南話裡暗諷的人是誰，就故意氣她：“可是我覺得女人最大的幸福是有一個愛她願意養她一輩子的男人哦。”

西南頓時火了，訓斥道：“早知道你這麼沒出息，就不該把你生出來，總說這些沒誌氣的話，男人能愛你一輩子？笑話！”

程曉曦有點傷感的說：“你要是不把我生出來就好了，又不能給我完整的生活。”

程曉曦隻是無意識的吐露了自己內心的淒苦，但是很真實，西南也就有點心酸了，可是這一切都能怪誰呢，又不是西南自己能決定的。

於是西南態度變得很溫和，很貼心的說：“你也健健康康的長到這麼大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在追究了，一切向前看，好好的為人處世。”

程曉曦點點頭，很滿意今天的的一行讓自己和媽媽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以前程曉曦也總是會事先不打招呼的就來到媽媽的麵前，可是麵對西南的冷臉，她總是尷尬的退場了，沒想到今天自己厚著臉皮堅持，竟然很巧的撞開了兩個人之間的那層薄冰，收獲真的很大。

原來人與人之間是可以溝通的，也許隻需要在主動一點點，堅持一點點，原本的陌路人就會變成友軍，讓自己的心裡又有了一處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