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古道熱腸
“嗯。”
“後麵那段路不好走,如果你不嫌棄,我護送你一程。”
丫頭明白“不好走”是什麼意思,如今有個免費的保鏢,不用白不用,遂乖乖點頭。
“那好,秋刀,你去辦吧,日跌在駱伽酒館見。”
“是,大哥。”
交待完後,男子朝丫頭頷首,示意她跟著往前走。
“姑娘怕是餓了吧?”
走了一會兒,男子揭開話頭。
“嗯。”
“原來是打算在那間小店吃飯?”
“嗯。”
“這地方介於山城之間,流氓惡霸不少,在這裡夾縫生存的人也是不易,你莫要怪他們袖手旁觀。”
男子說完,眉頭微皺。
丫頭聽了他這番話很是驚訝,原先以為他隻是行俠仗義的熱血漢子,不曾想到他竟如此心思細膩。
那些人的苦衷她又怎會不懂?自己也是鄉野出身的,自然明白窮苦人家的難處。
對這人又有了不一樣的認識,丫頭打從心裡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冒昧問一句,姑娘是要去哪兒?”
“城東陸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聽到她說“城東陸家”的時候,那名男子竟有片刻地怔忡。
“也罷,既然順路我送你一程。”
“……”丫頭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段路並不十分太平,你一個女兒家定然是不安全的。”
“嗯,那便多謝您了。”
“不必,我也隻是順路。”
“您如何稱呼?”
丫頭這麼問是有打算的,日後沒有機會再見也就罷了,若有機緣,這個人情她是要還的。
“……”男子明顯一頓,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姓陸。”
這麼說,想必是和陸家有些淵源了。怪不得“順路”——丫頭如是想。至於他有意隱瞞的原因,丫頭不想去猜。
“前麵有家不錯的酒樓,你還沒吃飯吧?我帶你進去祭祭五臟廟。”
“可我身上沒帶那麼多……”
男子大方地擺擺手:“算是我請你的,我隻能送你到接近陸府的地方。”
“……好。”
走了一會兒,前麵的人變得越來越多,周圍的商鋪更是從開始的兩三間增加到十幾間,身邊吆喝叫賣的聲音不絕於耳。
丫頭知道自己到了熱鬨繁華的地帶,忽然想起前世看的古裝電視劇,眼前就有一種拍戲的既視感。
她睜大眼睛四處張望,就像一個未曾見過世麵的小孩,眼裡充滿著對這個新鮮世界的好奇。
男子帶著她走進一家酒樓,看見二人,裡麵的跑堂立刻笑眯眯地跑出來迎接。
“陸大俠,什麼風把您吹來啦?您可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到我們福來酒樓了。”
跑堂似乎認識那名男子,一見麵就不客氣地上來調侃。
其實他打眼見到的是丫頭,不過他知這人的作風,斷不是那種到處風流的浪蕩子,說話雖然不客氣,卻也是打從心裡敬重的。
“剛從杭州回來,還未曾叫人接風洗塵,既然到了你這裡來,索性吃一頓好的。”
“這麼說,不按往常的菜單吃了?”
男子搖搖頭,好看的劍眉微微提起:“燒刀子照舊,其他的菜肴你問這位姑娘。對了,二樓可還有單間?”
戴帽子的跑堂連忙點頭:“那是自然的,天字十八號,慣數是給你留的。”
說完還做了個“請”的姿勢。
二樓比較冷清點,但也有十幾二十幾個客人。
經過好幾個單間的時候,有人眼尖瞧見陸姓男子,特意出來和他寒暄。
丫頭心想——這人還真是結交甚廣啊,酒樓和他相識的,小至跑堂大至富商官員,個個都和他有說有笑。
直至進了單間落座,丫頭放下包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有所放鬆。
男子駕輕就熟地泡了一壺熱茶,還有意給她倒了一杯,輕輕推到她麵前。
“喝點茶水消消熱。”
丫頭綻白的臉上飄起一絲紅暈。
他連她趕路的不適都看出來了。她算是走運,一下山就碰見這麼好的人。
點點頭,丫頭不客氣地捧起杯子啜飲。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剛才那個跑堂就提著一壺熱水上來招呼了。
“這是之前客人喝的碧螺春,陸大俠您要是不愛這個,我去給你換。”
“彆忙,茶都泡了。”
“也就您不計較了。這位姑娘,你要吃點什麼?我們陸大俠沒什麼挑剔的,都按著你的口味吃。”
跑堂轉過身來問她,丫頭明顯愣了一下。
“我也沒什麼挑剔的。”
對上她那雙乾淨認真的眼睛,跑堂頓時鬱悶了。
“你倆都不挑剔,這可叫我為難了。”
“既如此,給我弄上兩尾鱸魚、一碟白淖小菜、一盤燒雞,再來一個肺湯。”
“好咧!還是您會吃,要知道這個時季的鱸魚可是最為鮮滑肥美的。”
跑堂走後,丫頭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您是這兒的常客?”
“算是吧。”男子邊說邊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水:“以前在這兒附近做過苦工。”
看他倒茶的時候,寬厚的大手上麵布滿了繭子,丫頭有一瞬間的愣神。
對於這個人,她有了些頭緒。不過她不想繼續猜測,畢竟隻是萍水相逢。
“對了,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
“丫頭。”
“啊?”
“我就叫丫頭。”
那人聽了悶聲一笑,左邊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看你的身量,叫丫頭剛好。哎,你彆誤會,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我知道。”
就是說笑她也不介意,本來就長得瘦小,人家要說那便由他說去。
“多大了?”
“十七。”
男子有些驚訝:“看不出來你就差我兩歲。”
丫頭低下頭去沒再看他。
她拿出包袱在裡麵一陣摸索,最後掏出一些乾糧。
“這是我娘給我在路上吃的,不過我就到陸府了,吃不了多少,你在路上帶著吧。”
男子立刻推回她的小手:“彆,既然是你娘給你留的,你自己收著。”
“這是我欠你的,日後我們恐怕無緣再見了,你要是不收,那便算我欠你一個恩情,我這輩子還不了,心不安。”丫頭看著他誠摯說道。
她要入陸府當長工,而他對陸府有所避忌,想來不會再有機會相見的。丫頭不喜歡欠人恩情,仔細思索了一下,就得出如今這個辦法。
“……好,那我便收下了。”大概看出了丫頭的懇切,男子接過她手中的乾糧。
一時無話。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菜還沒上來,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怒喝,緊接著響起瓷器被摔碎的聲音,中間夾雜著一個姑娘的嚶咽。
男子眉頭皺了一下,然後迅速站起來,說道:“我出去看看。”
丫頭本著不湊熱鬨的原則乖乖點頭,誰知後來聲音鬨得越來越大,丫頭還聽見一連串的汙言穢語,終究還是坐不住了。
她走出單間,一點兒也不意外看到一幅劍拔駑張的畫麵。
對峙的二人,一人是陸姓男子,另一人就是肇事者。除了中間那個垂首哭泣的姑娘以及害怕生事的掌櫃,其餘之人多是看熱鬨的。
看到這種場麵,丫頭心裡也大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她走到那個跑堂麵前,小聲問他:“怎麼回事?”
“那位爺嫌棄人家賣唱姑娘,不給錢不打緊,還摔了桌上的杯盞,把人家姑娘生生嚇哭。陸大俠本來過去要求他道個歉,誰知他不領情還動手打人。你看,這就扛上了。”
丫頭正想說些什麼,跑堂的又繼續接上:“我就奇了怪了,陸大俠在這地方是赫赫有名的,那人怎麼敢不賣麵子?況且這還有幾個官兒呢。”
“……那要是外地人呢。”
“哎,這就說得通了,怪不得他敢橫著來呢!陸大俠在這裡,大事小事我們都是不怕的,他準有擔保。”
話音剛落,那個“外地人”睜紅著眼又要打人。陸大俠輕鬆接過他的拳頭,卻是沒能比過手上的勁道,差點就讓他偷襲了去。
“你若是與我不服,隻管和我來一架,但這姑娘,你必須給人家賠罪道歉。”
這麼一說,那姑娘哭得更加厲害了。
圍觀的人紛紛高聲附和。
“對啊,人家姑娘可沒招惹著你!”
“我呸,你們這些個褲襠包的知道什麼!?要錢,老子不是給不起!”說完,“外地人”從腰間扯下錢袋,粗魯地扔在那姑娘腳邊。
姑娘嚇得腳一縮,瑟瑟發抖地抱著琵琶往後退了一步。
“哎,這人怎麼如此粗魯!”跑堂搖頭罵了一聲。
“原來這兒沒你的事,現下你是跑不掉了!”“外地人”臉色鐵青地看著陸大俠。
“我不跑,你先給姑娘道歉。”
“找打!”
說著,“外地人”揮著拳頭招呼過去。
看熱鬨的不嫌事兒大,周圍的人一個個都在給陸大俠“打氣”。
丫頭在心裡歎了口氣。這位陸大俠古道熱腸她可以理解,但是未免也太過偏執。再這樣發展下去,估計她連飯都吃不了了。
不難看出“外地人”並非大惡之徒,那姑娘估計是觸犯了人家的禁忌,或者剛巧碰到人心情不好,這才惹到這麼一出。
陸大俠若是給人家討回錢就好了,如今說了這些話,“外地人”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打是要打,但是不會離開酒樓。
“他們這麼鬨,酒樓的生意還做得下去麼?”
丫頭這麼一說,跑堂原來得意的臉色完全沒了。他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掌櫃,哎喲,那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我是放心陸大俠的,可是……可是……”
“那是你們掌櫃?”
“哎哎!”跑堂連忙點頭。
“你去跟他說幾句話,叫他勸勸那位姑娘。”
“勸她什麼?”
“這事有她一半的原因,自然是勸她拿了錢走人,你再按住陸大俠。”丫頭淡淡說道。
“我怎麼沒想到呢!”跑堂一拍手,急忙就轉身和掌櫃的說話。
掌櫃聽了連連點頭,他方才也是有意先打發那位姑娘的。兩人議定,掌櫃的立刻撿起那錢袋勸說那淚眼婆娑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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